北美时间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五日(东亚时间一九四六年一月十六日)被张学良称之为“最长的一天”。北华军究竟能不能全面登陆,究竟能不能取得这场决定性胜利并结束世界大战,基本上就取决于第一波登陆能否成功,如果北华军第一波登陆就以失败而告终,那整个计划就注定回天无力了。“一定要死死站稳脚跟!哪怕遍地是地雷,也要像钉子一样钉在陆地上!绝不能被赶下海!胜败在此一举!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完成第一波登陆的成功!”陈绍宽在战前声色俱厉地对将领们命令道。旧金山登陆战的第一天,美军伤亡很大,北华军伤亡则是惨重无比。用曲阳的话说,“当天全世界的死亡名额都集中到了旧金山”。(排除战争死亡,此时全世界每天约有十万人自然死亡。)
兵分三路的北华军分别对北部半岛、南部半岛、旧金山湾内部沿海陆地展开强大得不顾伤亡的登陆,总体而言,北部半岛因为人口稀少且遍布山川,所以美军在当地的防御兵力较空虚,负责攻击当地的第一军打得“稍微轻松一些”,而南部半岛是旧金山城区,旧金山湾内部沿海陆地也是城区遍布且地形平坦,因此负责攻击这两个地方的第二军和第三军都陷入激烈血战。艰难上岸的登陆部队在滩头遭到美军机枪火力网的猛烈压制,第一批登陆部队都迅速丧失了战斗力,尽管很多军官都不忍心甚至迟疑畏缩,但第二批登陆部队迅速被填上去,战事进展完全靠人命源源不断搭进去。第二军预十九师师长朱一灵在战斗空隙时与军长曲阳进行了这么一段简短的对话:
曲阳:“战果如何?”
朱一灵:“占领了总面积约一点五平方公里的登陆场。”
曲阳:“伤亡如何?”
朱一灵:“付出了总面积约一点五平方公里的尸体和伤兵。”
中基层军官伤亡同样惨重。激烈的血战让很多士兵都望而却步、畏缩不前,连长营长等军官们奋勇身先士卒以鼓舞士气,“挥舞手枪在后面驱赶士兵们前进的军官是令人鄙夷且完全没有号召力的,挥舞手枪在前面率领士兵们前进的军官是令人尊敬且拥有强大号召力的”,出身于讲武堂的北华军青年军官们都拥有高度的荣誉感,“弟兄们,跟我上!”是战场上他们最普遍的命令,大多数都倒在美军的火力网里。有个步兵团激战到最后仅由一名上尉副营长担负着指挥全团的重任,原因没有其他,“团长阵亡了,副团长阵亡了,营长也同样阵亡了”;第三军军长张仲伟在激战中惊讶地发现“预二十四师师长段秉岑在指挥一个团”,原因是“该团的军官已经死到了排级”,段秉岑解释道“我总不能让一个排长来指挥一个团吧?没办法,只能我自己上了”。
血水横流的海滩上,后续的北华军登陆艇在美军火力网中竭尽全力地把坦克和机器送上登陆场,蜂群飞蝗般的机枪子弹把登陆艇打得浑身火星和窟窿,上岸后的装甲推土机清理出几块没有尸体和障碍物的地方,枪林弹雨间,操控推土机的工兵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工作,努力地加快了士兵和车辆的上岸速度,烧毁的坦克被推到一边,损毁的登陆艇也被拖到一边,预二十五师的一名工兵说“滩头上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人肉烧焦味让他发誓自己下半辈子信佛教并且再也不吃荤了”。医护兵部队都在疯狂地忙碌着,北华军伤亡者非常多,停在海上的医疗船已经快要装不下那么多伤兵了,战死官兵的遗体也要抓紧时间收敛“以防被海水冲入大海或被坦克推土机压烂从而无法让他们魂归故乡”,高邮湖号是一艘一万吨级的大型运输舰,并不是医疗船,但人满为患的医疗船开始把越来越多的伤兵送到了高邮湖号这样的运输舰上,中午时分,高邮湖号上的厨师和炊事兵准备做午饭,但他们震惊地发现“厨房已经成了手术室”,“大批浑身血污的军医和医护兵不由分说地把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伤兵抬进厨房,因为其他地方已经放不下了,惨叫声不断,军医直接在我们的砧板上给伤兵做手术。我们要给成千上万人做饭,所以我们切剁肉块的不锈钢砧板就像一张床那么大,平时,放在砧板上面的是一头猪,围在周围动刀子的是我们炊事兵,现在,放在砧板上面的是一个活人,围在周围动刀子的是军医,两个画面简直有点似曾相识,都是血淋淋一片,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让我不由地想起《水浒传》里孙二娘把活人分尸剁碎后当牛肉卖的恐怖情节了”,一名高邮湖号上的炊事兵在事后说道。
陆战士兵们、步兵们、装甲兵们、炮兵们、工兵们、水兵们...无不殊死血战,医护兵们同样也在极度地忙碌中。很多伤员,特别是失血过多而休克的伤员们,对寒冷的抵抗力迅速下降,医疗小组派士兵从登陆艇残骸里寻找毛毯,在死人身上搜集衣物。前线战场上的医护兵能做的常常只有注射吗啡、青霉素和包扎伤口,重伤者必须要送到医疗船上做手术。很多伤兵已经没有希望了,“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兄弟,他脸色苍白在哭泣着,显得非常痛苦,他的肠子从军装破洞里流了出来,我们无计可施,只能给他注射吗啡,然后假装他还有救地安慰他,没多久,他就死了。”第40医疗营的一名医护兵说道,“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个活人在眼前慢慢死去更令人难受的了。生命迅速流淌,这个过程无法逆转。”快死的伤兵被注射吗啡和血浆后,就“听天由命”了。一些被炸断手腕或脚的士兵在被抬上担架时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断手或断脚,“他们虽然已经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濒临昏迷,但他们仍然竭力保持清醒,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断手断脚被丢弃掉,他们心怀希望,想让军医把他们的断手断脚重新给接回去”,“人毕竟是脆弱的,很多快死的士兵不敢相信和不愿接受这个可怕的、正在到来的现实,‘我就要死了吗?我不想死!’他们绝望地低声哀求着,直到死神把他们带走”。一名医护兵在沙滩上抢救一名头部受了重伤、钢盔近乎粉碎的士兵,这个缺乏经验的医护兵草率地摘下那个士兵的钢盔,结果发现里面是“一个稀烂的脑袋”,颅骨已经粉碎,脑浆汩汩地流了出来,医护兵“想把脑子再塞回颅腔里,但没有成功”。伍连德的笔记里记载了这些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由于伤兵实在太多,医疗船已经完全超额,滩头陆地上炮火连天,根本无法设立医疗站,伍连德找到曲阳,表示“必须要找一块稳定的、面积较大的陆地,建立一个大型的野战医院”,因此曲阳派出军使,联系了美军高级将领,请求“把旧金山湾内的某个岛屿设立为中立场所,供北华军设立战地军医院,北华军承诺不把那某个岛屿用于军用”,美军方面对此表示同意。
旧金山湾内主要有一大一小两个岛屿,小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恶魔岛,美国最森严的监狱,加上恶魔岛太小,北华军自然不会在恶魔岛上设立野战医院,而大的岛屿也同样是大名鼎鼎,名字和恶魔岛相对应,叫天使岛。天使岛总面积约2平方千米,岛上花木葱茏,没有被开发,犹如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旧金山湾水面上,环境非常好,很适合作为一个野战医院。获得美军允许后,北华军迅速在天使岛上设立了露天野战医院,并把大量医疗器材和上千名军医、护士、医护兵送到岛屿上,医疗船装不下的伤兵都送到天使岛上,武装人员不得上岛,同时岛上升起红十字旗,各激战的海滩战场上,数十艘快艇来回不断地伤兵从前线接到这个岛屿上,同时,在各战场上阵亡北华军官兵遗体也都统一收敛到天使岛上进行火化。
天使岛,一个美丽的名字,它正因为美如天使才被命名为天使岛,此时倒也是名至实归,成为北华军在旧金山战场上最大的天然医院。但是,绝大部分北华军官兵都没有想到,这个天使岛竟然和中国人也“很有渊源”,上岛的官兵们在天使岛上发现了很多“中国人的痕迹”,并且,官兵们随后发现了天使岛的“天使真面目”。
“这是...我们中国的繁体汉字?”官兵们惊讶不已。
天使岛没有被旧金山当地政府进行开发,但岛上残存着很多建筑物,形成一个大型营地,在营地门口,一块黑色石碑上写着一副中国对联:
别井离乡飘流羁木屋;开天辟地创业在金门。
在这个已经被废弃很久的营地里的墙上,北华军官兵们异常惊讶地看到墙壁上有很多的繁体字汉语诗歌,共约二三百首,诗歌内容都是压抑苦闷甚至是绝望悲愤的,令人感到震撼。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兵们议论纷纷,内心充满不解、疑惑以及一丝的不安和怀疑。上岛后的第一批医护兵发现这事后迅速进行了汇报,曲阳、张仲伟、谢哲刚等高级将领们怀疑这个天使岛以前是美国政府大规模囚禁美国华侨华人的大型监狱,就像那个恶魔岛囚禁罪犯。北华军迅速派人联系美军,要求美方给予解释。
美方给予的回答是:天使岛曾是美国政府接纳中国移民的“临时移民检查站”。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二百多年来曾发生多次外国居民大规模移民美国的高峰期,为此,美国政府在美国东西海岸两个岛屿上设立两个移民检查站,东边的岛屿就是自由女神像边的爱丽丝岛,主要接纳来自欧洲的移民,累计共有1700多万欧洲人经爱丽丝岛成为美国公民,西边的岛屿就是北华军此时海上医院的旧金山天使岛,主要接纳来自亚洲的移民,绝大部分是中国移民。但是,爱丽丝岛上和天使岛上的待遇是天差地别的。天使岛是中国人移民美国的屈辱缩影。美国一些学者也承认“爱丽丝岛的存在是为了欢迎欧洲人到来,而天使岛的存在是为了让中国人在门口滚蛋”。天使岛上的移民检查站启动于1910年,直到在1940年被大火烧毁,三十年里,共有18万中国移民曾被关押居留在这里。对新生活满怀憧憬的中国移民来说,到了美国,等待他们的不是欢迎的笑脸,而是“下了甲板,就进牢房”。天使岛上的“移民检查站”其实跟监狱没区别,对于中国移民而言,天使岛就是一个放大的恶魔岛,后者是美国政府关押美国囚犯的,前者是美国政府关押中国移民的。被驱赶到岛上的中国移民接受了极其严重的歧视、凌辱甚至是虐待,岛上的营地跟监狱一模一样,周围都是铁丝网,外面是荷枪实弹的警卫,中国移民们“像猪狗般在大庭广众下被迫脱光衣服,男女混在一起赤身裸体地接受身体检查”,“居住条件极其恶劣,跟囚犯没有区别,一间很普通的房间却要拥挤居住一百多个人,空间狭小局促,毫无个人隐私可言,厕所都是开放式的,妇女们在上厕所时只能用布袋套在头上来维持最后的自尊”,“住的像牛马,吃的像猪狗,只有粗糙的红米,每人每餐的伙食费只有八美分,美方直接拿旧金山政府处理的发臭发硬的面包来给华人移民食用,华人们进行抗议时甚至被美方调动军队进行镇压”,“命运坎坷、前途黯淡,饱受歧视、侮辱、虐待,加上毫无希望的等待,有人挺不住而悬梁自尽,有人精神崩溃自戕”,居住在旧金山的一位姓谢的中国移民女士回忆说“曾亲眼看到一名中国妇女用削尖了的筷子插入自己耳朵,自杀身亡”,“即便坚持熬下去,等待自己的所谓审问也是美方恶意的刁难,移民检察官询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旦被认为说谎,要么长期扣押要么遣送回国;但是,与此同时,爱丽丝岛上的美国官员却笑容满面、热情洋溢地对待来自欧洲的移民,那些欧洲移民能得到非常良好的待遇,并且很轻易就可入境成为美国公民,中国移民则在人格上反复被践踏侮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使岛移民检查站的废墟里,北华军官兵们在墙壁上发现了很多汉语诗歌,当年的那些中国移民里不乏饱读诗书的学子,他们在墙壁上一刀刀刻字宣泄着他们的苦闷和凄凉,有人感叹自己“须眉七尺愧无伸,蜷伏圈中俯仰人”的境遇,痛斥“美有强权无公理,囹圄吾人也罹辜”的不公,也有人后悔“国民不为甘为牛,意至美洲作营谋”,结果落得“洋楼高耸无缘住,谁知栖所是监牢”的地步。
站在这些写满汉字诗歌的墙壁前,北华军官兵们沉默了。
“他们为啥要离开祖国来到美国受美国佬的白眼呢?”
“唉!怪我们祖国当时不强大啊!逼得我们这些同胞背井离乡去异国求生!”
“狗屁美国佬!天天吹嘘人权至上,也不过是这个虚伪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