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瑜是中国此时著名的导演和编剧,而跟中国当前大多数电影工作者一样,战争爆发后,在北华政府的邀请和支持下,孙瑜这样的电影人都把正如火如荼进行中的这场战争作为拍摄新电影的主要题材,同时,这也是北华政府进行政治宣传、鼓舞士气、振奋民心的重要手段。在这期间,孙瑜拍摄了一部叫《铁血搏杀》的电影,主要剧情是北华军北方军在北美大陆上与美军浴血搏杀的西雅图战役。为表示对北方军的敬意,孙瑜特地邀请了一千多名原北方军的参战老兵作为《铁血搏杀》正式杀青后首映式的第一批观众。电影中,美军坦克漫山遍野地扑上来,坚守阵地的北华军官兵们从容不迫地使用反坦克地雷、反坦克炮、反坦克火箭筒、无后坐力炮、燃烧瓶等各种反坦克武器把美军坦克杀得丢盔弃甲,激战中,北华军弹无虚发,涌上来的美军坦克群就像一群移动的铁皮火药桶,一片接一片在大爆炸中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球。战斗中,一些英勇无畏的北华军士兵跃出战壕,爬上美军坦克,打开舱门往里面扔手雷...
观看这部电影的北方军老兵们先是正襟危坐、神色严肃,慢慢地,老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再慢慢地,老兵们变得躁动不安、群情激奋,到最后,现场所有老兵一起在高喊:
“放屁!放屁!放狗屁!”
听到老兵们的喝倒彩声,原以为老兵们“会被自己高超的电影技术引起共鸣并感动落泪”的孙瑜顿时张口结舌。他急忙灰头土脸地从幕后跑出来,虚心地向老兵们请教:“诸位英雄,鄙人是这部电影的导演,请问你们为什么会感到不满?鄙人这部电影绝对没有抹黑你们呀!”
老兵们愤怒地道:“你拍的是什么狗屁东西?你简直在侮辱我们死去的那些弟兄!”
“你们这些混蛋!你们以为坦克是什么?只会挨打不会还手的乌龟吗?”
“坦克哪有那么好打!还爬上去扔手雷?哪个混蛋想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情节的?”
孙瑜被老兵们骂得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崔名华是北方军预一师第一步兵团团长,他是这样说的:“...坦克哪有那么好打!我的团只是步兵部队,并且还要负责清剿城内的美军空降兵,但美军装甲部队正式冲击我们城外防线后,师长李服膺就让我抽调一半弟兄去填补城外防线的无底洞。不需要说什么了,都要动用我的团了,情况糟糕程度可想而知。我带着加强营急匆匆来到福尔城,这是西雅图东南的卫星镇,三团四团的弟兄坚守这里,但刚刚开战两小时,三团四团的一万多弟兄就忍不住要申请援助了。我和弟兄们赶过去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美国是什么?世界第一的工业国!超级强大的工业生产力让美军几乎可以把坦克多得当成步兵来使用。我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作战呢?天空,被无穷无尽的美军飞机给遮挡住了,大地,被无穷无尽的美军坦克给覆盖住了。上万辆美军坦克和装甲车在冲击我们的城防阵地,是的,坦克是不适合打城市攻坚战,但并非完全不能打城市攻坚战,美军坦克非常多,多得完全承受得起用坦克打城市攻坚战而付出的代价。很多人在后方或在战后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这些事后诸葛亮在从未亲眼见过坦克的情况下能想出一千条对付坦克的办法,但都是狗屁!我们有很多反坦克地雷,并且也在野地郊区里埋设了成千上万颗,但几乎没用,因为美军轰炸机群扔下了比我们反坦克地雷多十倍的炸弹,地皮被炸翻了一遍又一遍,我们事先埋设的反坦克地雷几乎都被炸弹引爆了,唯一能让地雷发挥作用的,就是在美军轰炸机群开始撤退、美军坦克群开始冲击的那几分钟时间差里,我们的弟兄们拼死爬出坑道,急匆匆在阵地前埋设地雷,这点地雷才真的会发挥出作用。美军实力极其雄厚,他们不需要玩什么声东击西,因为他们拥有足够的实力让他们每一路攻击都既是佯攻也是主攻。福尔城阵地上,超过一千五百辆美军坦克排山倒海扑上来,同时还有几百架野马战斗机盘旋在战场上空给坦克群提供对地火力增援。坦克可不是傻乎乎开过来给你打的铁疙瘩,谢尔曼除了一门主炮,还有两挺机枪,一挺在坦克车前,另一挺在坦克塔上。当美军坦克扑上来时,成百上千挺坦克机枪交叉来回地扫射,再加上紧贴着我们头皮飞来飞去的野马战斗机,弟兄们把脑袋伸出战壕都是九死一生。一旦冒出头,一旦开火,头顶上的野马立刻用航空机枪劈头盖脑扫射下来,同时,美军坦克上的机枪也会一起扫射来,另外,美军坦克可不是单打独斗的,互相用无线电联系,互相配合,互相掩护,交替着前进,是的,我们有着非常精良、非常多的步兵反坦克武器,但极难投入实战,很多弟兄拿着反坦克火箭筒或无后坐力炮,刚刚把脑袋伸出战壕,还来不及瞄准,雨点般扑面而来的美军坦克机枪子弹就把这些弟兄打得脑浆横飞、头颅爆裂,并且半空中的美军飞机比美军坦克更能清楚地扑捉到我们的身影,一旦发现我们的火力点或人影,直接居高临下投弹或扫射,被航空机炮扫中的弟兄都四分五裂、死无全尸。在这样的情况下,克制住心头恐惧就非常了不起了,怎么可能像电影里那样谈笑自若、挥洒自如地把美军坦克当兔子来打?爬上美军坦克扔手雷纯粹是扯淡,你刚刚从战壕里冒出来就被好几道一起扫过来的机枪火舌给打碎了,都没办法离开战壕,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爬上美军坦克,即便真的能爬上某一辆,周围美军坦克的机枪也足以把你打成那辆坦克上的一堆碎肉,别忘了,美军坦克数量极多、密度极高。很多弟兄没有做逃兵,他们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战壕里,或者是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或者是一直找不到冒出头进行战斗的机会,结果转眼间,美军坦克群已经成群结队地呼啸席卷而来,他们逃跑的结局就是被坦克机枪大肆,不逃跑的结局就是被坦克履带轧成肉泥。我们在东北战争里也算是以弱敌强,那时候的日军在机械化力量和航空力量上都比我们占优,但日军也只是出动百八十辆坦克、百八十架飞机参战,而美军出动坦克飞机的数量是日军十倍以上,并且坦克飞机的质量更是日军比不上的。这才是真正的苦战啊!...我们究竟怎么打美军坦克呢?步兵,操控机枪、冲锋枪、突击步枪的步兵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地对美军坦克进行开火,吸引美军注意力,在这一霎间,埋伏在旁边的反坦克手便趁机开火,是的,就这个办法,步兵用人命来掩护反坦克手,为反坦克手取得开火的机会。一队步兵和一队反坦克手混编在一起,配合作战,基本上在这样的作战中,步兵的伤亡率在70%以上,反坦克手的伤亡率在40%以上。战场上,向我们扑面呼啸而来的美军坦克机枪火力网几乎是密不透风,并且我们头顶上还有美军飞机的火力网,我们的弟兄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艰难作战。平均每摧毁一辆美军坦克,我们起码要搭进去五六条人命,还不包括伤残人数。炮兵、陆航、空军的兄弟都在竭尽全力增援我们,但...我们还是处于绝对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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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军此时拥有9个重炮旅,炮兵火力非常强大,都是从东南西三个方面军里抽调来的,特别是东方军,本州岛的山地环境限制了重炮的作用。北方军的9个重炮旅都不是以旅或以团单位来作战的,全部化整为零,分散在各部队、各阵地、城区、山林里,最大的集结单位也只是炮兵营,在美军掌握白天绝对制空权的情况下,集结火炮等于找死。北方军炮兵部队总指挥周玳原是晋绥军炮兵部队总司令,也是北华军里的炮兵专家。在美军装甲集群的猛烈攻击下,西雅图战场上的北华军各防线都在剧烈震动中,都处于濒临崩溃、摇摇欲坠的边缘,周玳心急如焚地找到陈长捷:“光靠步兵用血肉之躯来抵挡美军的坦克群,代价实在太大了!让炮兵出击一下吧!”
陈长捷为难地道:“火炮的打击威力就是覆盖面,对于美军的坦克群,一门或几门大炮是没什么用的,必须要集结十几门甚至几十门来一个齐射,但是,看看天空,到处都是美军飞机,你们一旦集结起来,马上就会被炸成铁水!”
周玳说道:“没了炮兵,步兵还能继续作战,没了步兵,炮兵还怎么作战?”
“这样很危险的!而且也有点得不偿失。你们一旦开火,美军飞机扑来攻击,炮兵可以迅速转移隐藏,但上吨重的重炮却是几分钟内无法转移隐藏的。”
“起码让我们尽点力吧!看到步兵兄弟打得如此艰苦惨烈,我们炮兵又于心何忍?让我们袖手旁观,我们真的做不到啊!”
陈长捷勉为其难地道:“好吧!那你们就有限地出击一下吧!”
接到出击的命令后,尽管知道凶多吉少,但炮兵们都群情激奋:“老子早就不想当缩头乌龟了!”“兄弟们,狠狠地打!”“还击美国佬!”“把他们的坦克都炸成废铁!”
总数上千门原本隐藏在地下坑道内、城市建筑中、山林深处、秘密炮位里的大口径重炮纷纷在机械牵引声中驶出来,簇拥在火炮边的炮兵们争分夺秒地给火炮装填炮弹,军官火急火燎地计算着轰击目标的方位坐标。有的火炮刚刚冒出头,立刻就被半空盘旋着的美军飞机一拥而上,冰雹般的炸弹从天而落,火炮被炸成支离破碎的钢铁残骸,周围的炮兵纷纷血肉横飞,而其余的炮兵们则眼睛眨都不眨地继续手里的工作。炮兵们看到步兵们顶在最前面的惨样,早就眼睛红了:“狗日的美国佬!欺人太甚!”
德国陆军、北华陆军、苏联陆军,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三支陆军,这三支陆军走的路线是不同的。火炮是“战争之神”,坦克是“陆战之王”,对于这两者,德军走的是机械化作战路线,更重于坦克,苏军走的是大炮主义路线,更重于火炮,北华军走的是中间路线,更强调炮兵和装甲兵在陆战中的配合。实际上,当北华军还是东北军时,炮兵力量就是全国最强的,也是陆军诸多兵种里最受重视的,装甲兵虽然后来居上,但并没有取代炮兵的地位。有两件事可以很直接地说明了北华军、德军对火炮、坦克的看法:北华军缴获苏军火箭炮后,可谓欣喜若狂,并迅速建立了比苏军更强大的火箭炮部队,而德军对火箭炮却态度不冷不热;在坦克上,北华军重视中型坦克,认为重型坦克作用有限,而德军则不停研制生产重型坦克。
北华军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火炮部队,也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炮兵部队。
短短十分钟,一千多门大口径火炮以分散性的队形集结完毕,虽然位置分散得稀稀拉拉,但属于同一个战斗编制的火炮都瞄准向同一个地方。随着周玳的一声令下,这一千多尊战争之神一起在西雅图战场上咆哮雷霆、怒绽烈焰,第一波的一千多发大口径炮弹在耀眼的火光和橘红色的弹痕尾迹中分为多个打击面地狂飙向情况最危机的几个阵地。
北华军炮群轰击上空并从天而落的密集炮弹霎那间在美军坦克群里炸开了拔地而起的滚滚火龙,落弹点电闪雷鸣,同时排开飓风般的爆炸波和猛烈气浪。直接被炮弹击中的美军坦克瞬间被炸得粉身碎骨,而在落弹点周围几十米甚至上百米范围内的美军坦克则犹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坦克内电火花四溅,强烈的震荡波让里面的装甲兵痛苦哀嚎,一些并没有被炮弹摧毁但距离落弹点很近的美军坦克在炮击结束后都瘫在原地一动不动,里面的装甲兵都已经被活生生震死了。
“好!”炮兵步兵们一起放声喝彩。
“再放!”周玳厉声命令。
训练有素的炮兵们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弹,一门门大炮再度喷射出耀眼白光。远处的陆地交战区域内再一次飞沙走石、风雷滚滚,大批高密度的美军坦克在北华军炮群的火力覆盖下被炸成冒着青烟的废铁。
两波炮火齐射后,周玳下令:“丢弃火炮!全体隐蔽!”
因为天空中数量极多的美军飞机已经陆续发现了北华军的炮兵阵地,一波波轰炸机犹如秃鹫般展开俯冲。
周玳最后下达的那个命令根本没有被执行,爱炮如命的炮兵们根本做不到丢下大炮独自逃跑。副总指挥冯鹏翥心如刀割地喊道:“丢弃火炮?眼睁睁地让美军飞机炸掉?没有大炮,我们炮兵还算什么?弟兄们!继续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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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美军轰炸机已经飞临北华军炮兵阵地上空,一波波野马战斗机也在展开着俯冲扫射。炮兵们当然知道如果再不放弃火炮撤退隐蔽,接下来的结局是什么,但炮兵们无一人执行周玳的命令,都视死如归地继续操控火炮进行轰击。很多美军飞行员都震惊地看到一幕让他们难以置信的画面:遭到他们攻击的北华军炮兵根本就不管来自天空中的炸弹,几乎是只顾着地在忙着开炮。一名美军飞行员说道:“我还真以为那些北华军炮兵是把我们当成了他们自己的飞机,我们都飞到他们头顶上了,都已经开始扔炸弹了,他们居然毫无逃跑迹象,反而视若无睹、全神贯注地忙着他们手里的工作,就好像阿基米德即将被罗马士兵杀死时却还在专注地计算着几何题。”
一波波炸弹从天而落,一门门大炮被炸成扭曲变形的废铁,周围的炮兵们一批批接连着被炸得尸骸乱舞,一座又一座炮位被烈焰吞没,剩下的越来越少的炮位还在继续轰击。有的炮位在被落下来的美机炸弹炸成火球的同时还从火球里轰出最后一发炮弹。冯鹏翥亲自指挥一门203毫米重型榴弹炮,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冯鹏翥忘我吼叫着:“弟兄们!继续开火!继续装弹!继续开火!”看到遭到这座大炮连续炮击的一个北华军阵地前那支美军坦克部队在炮火中被炸得七零八落,冯鹏翥欣慰地笑了,几分钟后,他被一架掠过来的野马战斗机的航空机炮打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