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北华海军总部,高层会议。
陈绍宽:“美军航母舰队基本上是不会驶离他们的陆基航空兵保护范围与我们在公海远洋上展开纯粹的航母交战的,一来是实力不如我们,二来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单独用航母舰队跟我们拼到底。我们着急,尼米兹不会着急。夺取太平洋的制海权,这件事的重要性对我们而言是大大超过美军的。”
沈鸿烈:“不错。美军在美国本土西海岸陆地上拥有上万架飞机,包括上千架对付军舰的陆基舰载机,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不充分利用就太蠢了。他们的航母舰队只会充当诱饵,竭尽全力把我们引诱进他们陆基飞机攻击范围内,他们的航母舰队不是跟我们作战的主力。”
陈策:“我们千方百计要把他们的航母舰队引诱出他们陆基飞机攻击范围,而他们的航母舰队会千方百计地把我们引诱进他们陆基飞机攻击范围。可以预测,到时候,我们的航母舰队会游离于美军陆基飞机攻击范围圈之外,而他们的航母舰队会游离于美军陆基飞机攻击范围之内,双方都不会上对方的当。我们想引蛇出洞,他们也想引蛇出洞。双方作战意图都赤裸裸地摆在对方面前。这一仗,也许我们根本就打不了。”
陈季良:“是啊,这是最大的难题。这一仗不同于珊瑚海战役或北太平洋战役,那两场战役的主力都是航母,都是航母舰载机,而这一仗的交战海域太靠近美国本土,对美军而言,他们的陆基飞机才是主角,航母舰队反而是配角。我们想甩开主角打配角,确实非常难做到。”
陈绍宽看着众人:“诸位,只有破解这个僵局,我们才能获得胜利的希望。”
参会将领们都陷入沉思。
半晌后,林靖海开口道:“我们和尼米兹交手这么久,应该对他很了解了。他确实是非常难以对付的敌人,沉稳而不保守,冷静而不多疑。我认为,他对我们现在预测的这一双方航母舰队打太极的情景也已经预测到了。到时候,我们的航母舰队在外面转圈,美军的航母舰队在里面转圈,那么,美军该怎么做才能重创我们呢?尼米兹不会被动防御,他肯定也在思考着如何在那种僵局情况下还能抓住机会打击我们。我们只有猜测到他的作战计划,才能对症下药。”
陈绍宽看着他:“你认为尼米兹会怎么做?”
林靖海站起身,走到演示台上,指点着航海图:“舰载机可以放在航母上,也可以放在陆地机场上,但它的性能是不会变的。舰载机的航程基本在2000至3000公里间,美军陆基舰载机的攻击范围半径就是1500公里左右。这1500公里的距离就是那条临界线,我们在线外不敢进去,美军在线内不敢出来。但,实际上,临界线是可以被延伸拉长的。航空母舰是什么?它是海上浮动移动机场。美军航母的安全区不只是1500公里,可以翻倍,他们可以把航母开到3000公里外,但在3000公里中间段再摆上一支航母舰队,那他们的陆基舰载机就可以两次进行跳岛来打击3000公里外的自以为很安全的我们。美军知道我们千方百计想把他们航母舰队引出他们陆基飞机攻击范围,只要尼米兹不心甘情愿做缩头乌龟,那他就会采用这个办法来打击我们。我们引诱美军,美军会将计就计,假装被我们引诱出,开到公海远洋上摆出与我们进行航母决战的态势,到时候,我们自以为得计,但实际上,我们却落入美军的圈套里了。我们以为我们是猎人,但我们却成为猎物。美军有11艘航母,也许可以拿出七八艘开到3000公里外,这可是巨大的诱饵,我们极难不心动,但美军剩下的三四艘却悄悄放在这3000公里距离中间,让美军那数量极多的陆基舰载机得以进行跳岛,超远程地攻击我们!那时候,我们看上去可以干掉美军七八艘航母,实际上这七八艘航母只是诱饵,我们要面对的是以美军航母为跳岛进行攻击的美军上千架陆基舰载机!这样,我们必败无疑!我个人认为,尼米兹没有理由不这么做,因为他的航母仍然是安全的,并且他仍然能发挥美军拥有强大陆基舰载机的最大优势,一举重创我们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他干嘛不这么做?”
“有道理!”陈绍宽等人都眼前一亮,但心情也随之更加沉重了。
沈鸿烈若有所思:“如果美军11艘航母没有一起出现在公海远洋上,那就证明美军确实在玩弄这个假痴不癫、请君入瓮的计策。”
“不一定。”陈策摇头,“美军除了正规航母,还有数量更多的护航航母。护航航母性能极差,但也可以作为跳岛中转站。所以,即便美军11艘正规航母都出现在3000公里之外,也不能排除美军在用这个远程攻击战术。”
陈绍宽眯着眼:“我们想让我们成为猎人、美军成为猎物,但美军用这个办法却能反客为主,让我们成为猎物,让他们成为猎人。有什么办法能破解美军这个战术吗?”
林靖海回答道:“两个对策,一是我们要损失惨重,让美军认为我们确实上当了,二是摧毁他们在3000公里距离中间段的那个跳岛,对其完成一举釜底抽薪,一旦美军充当跳岛的航母舰队被我们消灭掉,那他们摆在3000公里外的诱饵舰队就会成为不折不扣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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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宽眼神一动:“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故意让美军击沉几艘航母?”
林靖海点头:“零伤亡的胜利本来就不存在,我们的航母可以在正面作战中沉没,也可以在麻痹敌人的策略中故意沉没,只要能取得最终胜利。”
“太冒险了!”沈鸿烈摇头,“故意让宝贵航母被牺牲掉,万一后续作战计划出现意外,我们没有如愿对美军展开反击并取得超过我们战损的战果,那我们未战先败的牺牲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给美军增加战果!”
陈绍宽看着沈鸿烈:“我比你更心疼我们的航空母舰!但分析来分析去,这似乎是唯一能成功取得胜利的策略。”
曾以鼎开口:“这个设想里存在一个矛盾。第一,我们要损失惨重,让美军坚信我们已经上当并被他们重创了,第二,我们还要保存足够的力量,对美军进行强力反击并取得超过我们战损的战果。损失一两艘航母,我们实力还在,可美军不会上当受骗,损失五六艘航母,美军会上当受骗,那我们的实力也会元气大伤,美军航母舰队都直接可以跟我们展开决战了!我们就彻底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
蒋斌道:“我们可以用大型商船或运输舰改造为假航母,故意损失掉,迷惑美军。”
曾以鼎摇头:“基本行不通。我在北太平洋战役中用过这个策略,我当时故意把本州岛号和北海道岛号伪装成江苏号和浙江号,美军当时上了当,但吃一堑长一智,美军不会再上这个当了。大型船只可以伪装成航母,但无法起飞降落舰载机,美军飞机在激战中会不停地拍照,从各个角度进行拍照,他们的军事分析专家会判断出被他们舰载机击沉的是假航母。”
陈绍宽蹙起眉头:“真没有办法了?”
曾以鼎默然几分钟后,缓缓地道:“实质上彻底欺骗美军,我们损失惨重,会得不偿失,但我们可以实质上半欺骗美军,心理上再欺骗美军,双管齐下,减少我们的损失,完成欺骗美军的目的,取得这个矛盾中间的平衡点。”
沈鸿烈望向曾以鼎:“什么意思?”
曾以鼎轻轻地道:“我们损失的航母里,必须要有辽宁号!”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沈鸿烈震惊不已,他艰难喘着气:“省三,你知道辽宁号是什么吗?”
曾以鼎点头:“知道,我们海军的象征,我们的元老航母,我们唯一的重型航母,并且,我个人对它也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沈鸿烈死死看着他:“损失辽宁号,并且还是故意损失掉,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曾以鼎再次点头:“知道,对我们海军的士气会造成极大的打击。”
沈鸿烈怫然道:“那你还提出这个建议?”
曾以鼎看着他:“副座,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最大限度地重创美国海军!但美军舰队基本不会轻易离开他们陆基飞机的保护,即便离开,也会像林参谋长分析的那样,是对我们进行反客为主,而我们想要再次反客为主,想要真的一战定乾坤,就必须要狠下决心!必须壮士断腕!我们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我们要让尼米兹相信,我们已经彻头彻尾中了他的圈套!怎么才让美军相信呢?辽宁号!我们必须要放出足够的血,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们一方面想损失最少的航母来麻痹欺骗美军,一方面想保留足够的战力进行最终翻盘,取得平衡点很难!我们损失几艘呢?一艘?太少!五艘?太多!三艘?不多不少,可美军相信吗?击沉我们三艘航母就是我们上当的证据?所以,这三艘航母里必须要有辽宁号!辽宁号对我们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我们连辽宁号都能损失掉!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真的上当了!我们必须够狠!切掉一根手指固然很痛,但敌人不会相信你已经真的失去了战斗力!要切掉一整条胳膊才行!辽宁号会损失掉,并且是以非常耻辱的牺牲品方式损失掉,可只要赢得最终胜利,那它的阵亡仍然是光荣的!是伟大的!不是白白牺牲!”
“疯了你!”沈鸿烈拍案而起。
“我支持曾钧座!”林靖海旗帜鲜明表态,“如果看到我们的海军象征辽宁号都被击沉,尼米兹十有八九就相信我们已经上当了。”
“十有八九?”沈鸿烈怒发冲冠,“为什么不是百分之百?如果情况偏偏就是那十之一二呢?辽宁号若是真的白白牺牲呢?最后我们还是失败了呢?你们就是都被枪毙掉,又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们,自杀谢罪看起来很伟大,但却是毫无意义!你的一条命或你们的几条命,能弥补国家的重大损失吗?”
林靖海平静地道:“副座,我们就是为了国家!我们必须要赌,才能打赢!我们押上去的不只是国家的航母,还有我们的性命,我们的荣誉。打输了,我们这几个始作俑者不但会被送上军事法庭,还会身败名裂,可是,正因为是为了国家,我们才无怨无悔。”
“我也支持!”陈季良霍然起身,“总座、副座,我们愿意签署证明书。”
“我也支持!”“我也支持!”毛钟才、袁方乔、吴志馨、奚定谟、魏子浩、高宪申等将领们纷纷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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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鸿烈瞪着魏子浩和高宪申:“你们两个掺和什么?一个搞潜艇,一个搞战列舰,航母舰队关你们什么事?”他随后怒气冲冲地望向毛钟才等人,“你们给我少来这套!一个个热血昏头地在我面前摆出同仇敌忾的态势做什么?法不责众吗?”他转过头望向陈绍宽,“厚甫,你赶紧表态!”
陈绍宽微微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他望向将领们,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欣慰:“这一战,我们确实不容易啊!我们必须穷尽心思、绞尽脑汁地去算计敌人,甚至要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常规战术根本行不通,我们的舰队虽然有很大可能会毫发无损回来,但也毫无战果。我们海军,是国家赢得战争的工具,只要国家能打赢这场战争,我们这个工具即便有所牺牲,又夫复何言呢?我...”他目光坚硬如铁,“表示同意。”
“什么?”沈鸿烈和陈策都吃了一惊。
“我会去请示汉帅,得到汉帅批准,就进行这个计划。”陈绍宽是真心诚意的,他先是表态“我同意”,然后再说“请示汉帅”,他没有含糊不清地说“请示汉帅”,因为后者就是把决定权也就是皮球踢给张学良了,但前者则意义深长,若打输了,陈绍宽要自己背黑锅的,他不能也不会说出“之所以打输了是因为这个计划是汉帅同意的,我当时其实不怎么同意的”这种推卸责任的话。
“只要能赢,就放手去做!”陈绍宽神色焕然,“你们可以这么做,但必须要赢!”
因为辽宁号已经注定要被牺牲掉,所以陈季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辽宁号,也因为辽宁号已经注定要被牺牲掉,出击的舰载机必定全军覆没,飞行员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所以辽宁号飞行长李桂丹在出击时“很不凑巧地被查出身体有疾病而无法参与战斗”,北华海军不能让自己的第一舰载机王牌飞行员成为美军的俘虏;因为辽宁号已经注定要被牺牲掉,所以舰上的高级军官们都心里有数,都心情沉重,都悲痛甚至是悲壮。
“老伙计,对不起你了。”陈季良站在辽宁号的四芒星飞浪军徽前,忍不住已热泪盈眶,他忍住眼泪,“但你放心,我们保证你的牺牲不会白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