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虎王静静地蛰伏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开动起来,迎向我们。我们都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感到手脚麻木。埃文斯拼命在无线电里喊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飞机还没有来!我们会被它一个一个干掉的!”排长咬着牙命令道:“一号三号向左翼前进,四号六号向右翼前进!虎王在野地上的最大时速只有17公里,倒车更慢,有5公里就不错了!我们分头绕到它身后,它没办法把我们都解决掉!只要绕到它侧后方,瞄准它的屁股,就能干掉它了!快!快!快!停止倒车,全速前进!”
四号坦克里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这么说,我们起码还要再被它干掉两个!”
“起码还有两个能活下来!”排长吼道,“转身逃跑就必死无疑了!快行动!”
“Fuck!”所有人的声音都很绝望。我感到鼻头发酸,对手太强大了,我们真是悲剧。
琼斯发疯般地扭动方向杆并狠命踩油门,四辆谢尔曼改变一字队形,呈现一个“V”字形地左右包抄向那辆黑色虎王,发动背水一战的进攻。
“装填穿甲弹!准备开火!打这个婊子养的!”排长吼道。
我们不停地骂着“Fuck”,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恐惧。
谢尔曼的76毫米主炮发出近乎悲鸣的轰击声,罗伯特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四辆谢尔曼同时开火,从四个方向一起向那辆黑色虎王轰击出穿甲弹,四发一中,击中了黑色虎王的正面装甲,我只看到一道极度耀眼的火星猛然一闪,继而是“铮”的一声刺耳的金属颤音,击中黑色虎王的穿甲弹仅仅在它的那城墙般的坚厚装甲上划开一道堪称皮外伤的弹痕,然后像跳弹般反弹着斜飞上天。它不但无坚不摧,并且还铜头铁臂、无懈可击。
“这东西根本打不死!”罗伯特流着眼泪,绝望地哭泣。他本是一个爱说爱笑、油嘴滑舌的人,但现在,他已经被透顶的绝望给打垮了。我们简直像拿着弓箭在进行攻城作战。
“闭嘴!”埃文斯喝道,“继续装弹!连续开火!”
此时的我是全车组里最“清闲”的人,无线电不需要使用,由我负责操控的前机枪更加是这场坦克战里最多余的武器,我完全是个旁观者。我拼命地祈祷着,也几乎要被心头的绝望给压垮了,我们根本就是跟一个怪物在作战。第二波的四发炮弹呼啸而去后,四发两中,但全部成了呼啸反弹上天的跳弹,那辆黑色虎王根本就刀枪不入。我们的战斗充其量只是临死前的垂死挣扎。
黑色虎王看到我们进行两翼包抄,开始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地倒车,与我们保持距离,里面的北华军装甲兵很清楚我们的意图,如果让我们有一辆谢尔曼绕到它身后,它也会凶多吉少。黑色虎王在倒车,很沉重地倒着车,发出巨兽喘息般的声响。排长再度骂道:“Fuck!它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我极力望去,那辆黑色虎王在以跟它体积重量毫不匹配的速度在倒车,虽然不是很快,但肯定不是排长嘴里说的“时速5公里”,起码达到时速9公里。我当时的脑子清醒得出奇,我在算一个简单的算术题:双方距离1000米,谢尔曼野地前进时速是21公里,黑色虎王野地倒车时速是9公里,也就是说,双方相对速度只有每小时12公里,双方每秒缩短3.3米,而这该死的1000米距离需要差不多5分钟!Fuck!我们需要五分钟时间才能绕到它的背后!而在这该死的五分钟内,它足以能一个接一个地干掉我们!它怎么这么快?
四辆谢尔曼呈现“U”字形地全力向前冲,左边两辆是排长的一号和我们的三号,右边两辆是四号和六号。我们拼命发射穿甲弹,明知道没用,但爆炸的巨响起码能安抚我们极度恐惧的心情,四号六号谢尔曼上的机枪都在拼命扫射,打得那辆黑色虎王浑身绽满雨点般的无数火星,当然,这对于它而言,只是挠痒痒。黑色虎王一边倒车,一边在旋转沉重的炮塔,很淡然地指向右翼那两辆谢尔曼里前面的四号。
“Fuckyou!你下地狱吧!你为什么还不死?Fuckyou!”四号谢尔曼上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那是里面的车组人员知道自己被宣判死刑时发出的绝望无助的咆哮。
我恐惧至极,但却可耻地产生一丝庆幸。
飓风般的轰击声中,黑色虎王一炮命中四号谢尔曼,非常可怕穿甲弹呼啸而去,四号谢尔曼霎那间成了一团爆炸的火球,整辆坦克粉身碎骨,那发穿甲弹应该引爆了四号的弹药,引爆的大爆炸把四号炸得粉碎,扭曲成麻花般的主炮管足足飞到二十多米外才落下。
“继续冲!”排长用已经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吼叫,声音里是孤注一掷的极度痛苦。
黑色虎王继续倒车,我看到它身后一棵棵需要一个人双臂合拢才能抱住的大树轻而易举被它撞翻、碾倒,它没有解决四号谢尔曼后面的六号,而是缓缓地旋转过来瞄准向排长所在的一号,这是非常冷静的选择,因为它如果再去干掉六号,那排长的一号就能趁机更加成功地绕到它侧后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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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排长在无线电里呼喊。艾文是我们车长埃文斯的昵称。
“马丁,什么事?”埃文斯大声回复道。
“如果我阵亡了,你来接替指挥!”排长说道,“一定要干掉它!”
埃文斯沉默没有回答。我扭过头,看到他眼眶湿润了,他转过头,骂道:“Fuck!”
我们第三波的三发炮弹全部都命中了那辆黑色虎王,命中率很高,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五百米。发射炮弹让我们绝望的心情里产生一丝幻想般的希望以及支撑我们下去的侥幸心理,或者说是自我麻醉的勇气,但炮弹被发射出去后却让我们已经绝望的心情反而险些要崩溃,黑色虎王在我们的炮击中若无其事,它根本就完好无损,我们的穿甲弹只是划伤了它的外皮。我们是在跟一个根本就打不死的怪物进行作战,这足以让人神经崩溃了。
“轰!”黑色虎王再度发出雷霆般的咆哮,那发穿甲弹与排长的谢尔曼几乎擦肩而过,轰鸣一声反弹上天,划出一道耀眼的弹痕火光。
“上帝!”我们为排长深深感到庆幸。
排长的一号谢尔曼躲过了死神的打击,朝着希望继续奋力前进。那辆黑色虎王改变了倒车方向,以我们为参照物的话,它原本是正面倒车的,但它现在改成偏右边倒车,继续与排长的一号保持距离,因为它左边也就是我们右边的四号已经被干掉了,而四号后面的六号与它还是有一定安全距离的。黑色虎王无懈可击,里面的北华军装甲兵也是冷静得毫无破绽。
“再来!”排长嘶吼着命令。
三辆谢尔曼再次一起开火,三发两中,黑色虎王仍然安然无恙,它再次对着排长的谢尔曼开火,喷射出一道流星般的耀眼烈焰。
排长的谢尔曼这次没有躲开死神,被命中了炮塔,炮塔霎那间被炸飞,被掀掉炮塔的坦克车身猛烈窜起大火,燃烧得就像火山口。原本趴在车身瞭望口上的排长被炸得无影无踪,我听见一号坦克残骸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辆坦克已经烧成了金属火葬场,一个车组成员浑身大火地爬出来,发出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得像鬼一样的惨叫,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脸烧得皮焦肉烂,他发疯地摸着自己的腰间,拔出手枪,接着毫不犹豫地对脑袋开枪自杀。
“艾文!”无线电对讲机里传来六号谢尔曼车长哈里斯的哭泣声,“我们打不过它的!我们投降吧!我们死定了!求你了!我们在送死!我们就要都死了!”
我们望向埃文斯,他咬着嘴唇,脸上肌肉在剧烈颤抖,他捂住眼睛,不让我们看他正在流泪的样子。那辆黑色虎王再次旋转炮塔,没有瞄准我们,而是有条不紊地瞄准向距离更靠近它侧后方的六号谢尔曼。驾驶那辆黑色虎王的北华军装甲兵是冷静的杀人机器,他们肯定是久经战场、具有丰富经验的老手,因为他们以一敌六时冷静得可怕,根本就是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