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斌坚定地道：“确认战果绝不能有任何马虎！必须要一丝不苟！”他对参战的飞行员们进行笔录调查，“请你们以实事求是的客观态度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是击沉还是击伤？”
乐以琴的最终回复是：“我在返航时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的彻底沉没，但这两艘航母遭到重创是确定无疑的。列克星敦号当时已经严重倾斜，舰艏甲板和二层机库都被海水不断灌入，全舰燃起无法控制的大火，而萨拉托加号也同样笼罩在大火中，并且舰桥已经在爆炸中完全倒塌，舰舯部分严重地变形和凹陷。这是我最后亲眼看到的画面。我个人认为，列克星敦号沉没的可能性超过90%，而萨拉托加号沉没的可能性也超过80%。”
哈虎文的最终回复是：“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都遭到了在我看来无法修复的致命性重创，两舰都燃起冲天大火，舰身完全被大火包围，军舰上层都被炸弹完全毁坏，侧舷主装甲带也都被鱼雷炸出超过十个缺口或裂缝。我个人认为，列克星敦号有100%的可能性会在半个小时内彻底沉没，而萨拉托加号有超过90%的可能性会在一个小时内沉没。美军在我们离开后肯定全力挽救，但我坚信列克星敦号还会100%沉没，萨拉托加号有95%的可能性也会沉没。即便出现了奇迹，列克星敦号也绝对不会存活，萨拉托加号如果真的侥幸存活，也起码要维修一年以上。”
出击的舰载机共有90架，返航的有79架，包括20架零式、34架斯图卡、25架鱼鹰，回来的这79架飞机共104名飞行员（零式和斯图卡每架1名飞行员，鱼鹰每架2名飞行员）。蒋斌把这104名飞行员集合起来，除了飞行长乐以琴和副飞行长哈虎文，对剩下的102名飞行员都做了调查统计，最终的结果是：
列克星敦号：102名飞行员里，79人认为该舰必定会沉没，10人认为极有可能会沉没，6人认为基本会沉没，7人认为可能会沉没或不确定会不会沉没；
萨拉托加号：102名飞行员里，55人认为该舰必定会沉没，16人认为极有可能会沉没，12人认为基本会沉没，19人认为可能会沉没或不确定会不会沉没。
蒋斌拿着飞行员们的综合论点，陷入思索。
这时，研究舰载机拍下来的航空照片的参谋军官们、技术专家们也给出了最终的综合性论断：对于列克星敦号，25名军官和专家里有22人认为该舰必然沉没，对于萨拉托加号，25名军官和专家里有18人认为萨拉托加号必然会沉没。为首的分析专家对蒋斌道：“参座，因为战斗是在夜里展开的，交战海域被爆炸火焰映照得光影斑驳，这些照片又是飞机在高空或在低空中高速飞行时拍下来的，较为模糊不清，所以难以给出绝对性的答案。但可以确定，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的上层建筑都已经被完全摧毁了，大火蔓延，可我们实在无法判断这两艘航母的中部结构和底舱有没有找到致命性的破坏，如果确认，那这两艘航母都会100%沉没，但就因为难以确认，所以我们保留一定的意见。参座，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立刻派出飞机去交战海域再看一下，但是...”
“但外面在下着大雨。”蒋斌烦恼地道，“侦察机是无法出动的。”
“还有什么好分析的。”方念祖不以为然，“沉了就是沉了，我们立刻给副总座发捷报吧！乃时，你知道吗？就在今天中午和下午，第三分舰队的渤海号力挽狂澜啊！区区一艘轻型航母，一路追杀得胜而归的美军舰队，硬是干掉美军三艘战列舰！好家伙！三艘战列舰！第三分舰队反败为胜！但我们也没有落人之后，干掉美军两艘重型航母！哈哈！”
“钧座！”蒋斌沉住气，“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究竟有没有战沉，只能说是十之八九的概率，我们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能就在报告上写击沉的，只能说是‘疑是击沉’。”
“什么疑是击沉？”方念祖不悦地道，“你自己也说了，有十之八九的概率，但有句话说得好，八九不离十嘛！我相信，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都已经被我们击沉了！”
“钧座！”蒋斌忍住恼怒，“您相信我们击沉了美军两艘航母，其实我也相信，我非常希望这就是事实，但是，报告必须要客观！客观！不能带有任何主观意识！”
“乃时，你真是...”方念祖被蒋斌如此扫兴的话搞得很不高兴，但他也知道攻击美军航母是蒋斌一手实施的，在这场海战中，如果不是蒋斌一而再地坚持己见并留有后手，那北华军会输得一败涂地，方念祖知道蒋斌是这场胜利的头号功臣，因此也不便对他发火，只得瓮声瓮气地道，“我去写报告，你等一下来签个字。”
方念祖离开后，蒋斌继续思考着这个问题。他问温树德：“我们在这一带有潜艇吗？”
温树德打开无线电台，联系潜艇部队司令魏子浩，后者在十分钟后发来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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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温树德对蒋斌道，“部署在东南亚东部的第十五潜艇大队派出了一支潜艇中队进入俾斯麦海、所罗门海、珊瑚海，其中的U-180号正好就在所罗门海，距离刚才的交战区域只有四十多海里。”
“非常好！”蒋斌兴奋道，“快让U-180号赶到交战海域确定一下战果。四十多海里，潜艇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如果美军两艘航母都受了重伤，速度肯定也不快，应该追得上的。”
“好的，我马上给魏司令发报。”温树德立刻去处理这件事。
在等待的这几个小时内，蒋斌仔细思索着战果问题。
战果统计，必须要客观，绝不能掺加主观意识。实际上，军队对外宣传的战果肯定是要掺水分的，杀敌一万可以夸大成杀敌两万，从而鼓舞士气、激励人心，但那是军方宣传部门的事情，军队内部则必须要一丝不苟，杀敌一万就是杀敌一万，下级汇报给上级时绝不能掺加任何水分，否则就是不折不扣的“谎报战功”。蒋斌当然相信乐以琴、哈虎文等飞行员，但是，飞行员们说的话，也不是100%都是真话，也会有虚假成分。飞行员们说假话，主要有三个原因：一、飞行员为了邀功求赏而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故意说假话。蒋斌相信乐以琴他们不会干这种事；二、飞行员因为战斗激烈、心情紧张、可视条件差、敌方伪装、气象光线原因而“看走了眼”，出现判断失误，所以夸大其词或说了谎话，这种说谎并不是故意的，是因为看错了才说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是可能性最高的一个因素，蒋斌相信乐以琴他们不会干出谎报战功的事情，但不能排除他们有可能“看走了眼”而说谎话；三、飞行员在心理上有了主观意识而说谎，这也不是故意说谎，而是飞行员们“非常希望敌方航母沉没掉”，他们在心理上因为有自我暗示，因为“希望敌方航母沉没掉”，所以“认为敌方航母沉没掉”，说白了，就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欺欺人”。乐以琴等飞行员们都迫切地希望击沉美军的航母，又看到美军的航母确实奄奄一息、濒临毁灭，所以就在心理上相信了美军航母确实会沉没掉，这也是飞行员们汇报战果与实际情况不符的重要原因。
蒋斌也很“希望”美军的那两艘航母确实沉没掉，这样，北华军才算胜利，以两艘中型航母重伤为代价，击沉美军两艘重型航母，这当然是胜利，如果只是击沉一艘、重创一艘，也是胜利，但如果只是重创两艘，那基本上只能算是平局了，双方打个平手。对于军人来说，打败仗是耻辱的，打平手也不光荣。但蒋斌的理智再三地告诉他，这件事绝不能“自欺欺人”。
沉思中，方念祖满面喜色地走进来：“乃时，我们马上给副总座发捷报，你这个参谋长也是要签字的。”
蒋斌接过方念祖起草的电报，刚看一眼就连连反对，上面写着：
“我分舰队所属台湾号、库业号航空母舰被美军严重击伤，但已排除险情，另有贝尔湖号运输舰被美军击沉，但我分舰队成功击沉美军列克星敦号、萨拉托加号重型航空母舰。...”
“我不签字！”蒋斌愤愤道，“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究竟有没有沉没，根本就不确定！报告不能这么写！”
“那怎么写？”方念祖的兴头再度被泼了一盆冷水。
“只能先写‘重创美军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疑是击沉，尚未确认’，不能写‘击沉’。”
“你这人...”方念祖沉下脸，“乃时，飞行员们和技术专家们都认为，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极有可能已经沉没，极有可能！极有可能就是99%！这跟沉没又有什么区别？”
“99%跟100%当然有区别！”蒋斌据理力争，“就好像一个人，即便真的快要断气了，但毕竟还没有死，还能救活过来！人是这样，军舰也是这样，生死的差距其实就这么一点点！我们现在说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都沉没了，那万一根本就没沉，怎么办？这两艘航母以后再出现在战场上，我们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子？”
方念祖又好气又好笑：“乃时，你...”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对蒋斌道，“你知道吗？副总座现在正跟陈绍宽吵得不可开交，陈绍宽要求处罚凌霄，理由是凌霄用两艘航母换了美国人的三艘战列舰和两艘重巡，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败仗，但副总座认为是胜仗。从战果上看，北印度洋海战里，美军损失的舰艇吨位是我们的三倍多，但美国人唯一的那艘航母没有损失，我们却损失了两艘航母，所以陈绍宽认为这是败仗。陈绍宽对航母看得太重。”
“这难道不对吗？”蒋斌此时也知道北印度洋海战的结果，北华军以两艘航母为代价，击沉美军三艘战列舰和两艘重巡，只有外行人才会认为是胜仗。
“陈绍宽对航母看得太重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他太苛刻了。”方念祖显得语重心长地道，“副总座在跟陈绍宽吵架，陈绍宽指责我们没有击沉美军一艘航母，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拿出击沉美军列克星敦号和萨拉托加号的胜利，这样，副总座才能压得住陈绍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