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张自忠、萧浩然站在一处残破不堪的高楼上,用望远镜观看着战场。实际上,此时已经不需要望远镜了,因为战斗就爆发在距离他们不足五百米的地方。北华军在新城内只剩下了两个半据点,一个在鄂毕河码头,一个在城东火车站,半个在市政府。对于傅作义等人来说,炮弹的爆炸近在咫尺,坦克履带的碾压声以及俄语汉语的喊杀声都以及清晰可闻,浓密的硝烟在爆炸气浪的强风中扑面而来,甚至伴随着一些米粒大的砖瓦碎片。千疮百孔的楼房里,一队队衣衫褴褛的北华军士兵从门口、窗口、破洞、窟窿里钻出来,在吼叫声中挥舞着武器冲杀向苏军;被瓦砾尸骸堵满的街道上,大股大股的苏军依托着坦克展开推进冲击;躲藏在楼房内或废墟后北华军操控反坦克炮或反坦克火箭炮轰击苏军,一道道烈焰飞龙呼啸而去,一辆辆苏军坦克在剧烈的爆炸中分崩离析并熊熊燃烧,双方士兵在枪林弹雨和血雾腥风中缠成一团,人群上空尽是白花花的刺刀,双方逐房逐街地反复拉锯争夺,战线完全缠在一起,厮杀得犬牙交错、你死我活。
张自忠紧抿着嘴唇看着这一幕,刚毅如铁的脸上不断掠过阵阵波澜。傅作义似乎看出了张自忠的想法,拍拍他的肩膀:“你的部队是好样的,以一敌十坚持了近一个月,我知道你的士兵们都已经尽力了。”
“可我们还在功亏一篑的边缘。”张自忠脸上浮出苦楚的神色,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上午八点,第九集团军要到明天下午才能抵达,还有差不多三十个小时。苏联人也知道时间紧急,所以在发疯地进攻。部队已经拼得油尽灯枯,能不能再撑住这三十个小时,难说啊!”
傅作义再度拍了拍张自忠的肩膀,然后问萧浩然:“我们损失如何?”
萧浩然道:“阵亡1.6万余人,受伤3.5万余人,还能战斗的约1万人。”
“伤兵和阵亡官兵的遗体都运走了吗?”
“伤兵十之八九运走了,阵亡官兵的遗体只运走了一半。”萧浩然回答道。新城虽然被苏军攻克了十分之九以上,但至关重要的运输站还在北华军的手里,所以受伤官兵都能被运输机从据点里接出来并送上火车撤离,阵亡官兵过一般都落在苏军占领区内,难以收敛运走。在新城战场上,北华军投入了三百多架直升机参战,但绝大部分都是运输直升机,夜幕降临后专门干运伤员和运遗体的事情,已经被苏军击落了二三十架。
“现在怎么办?”傅作义问萧浩然。
萧浩然顿了顿,说道:“谈判,弃城。”
苏军前敌总指挥部,科涅夫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北华军中校军官。中校开门见山:“我是北华军第五军军部参谋张敬,我奉命过来代表我军最高长官与你们谈判。”
科涅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开始,接到“北华军派来军使”的报告后,他满腹疑窦,反复猜测,都没有想到对方要谈判,因为这非常违反常理,北华军此时并不是弹尽粮绝或身陷重围,他们的援兵也在路上了,这个时候谈什么判?难道要说服自己撤退?科涅夫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念头排出脑子后,接见了北华军的军使,但对方的来意还真的是谈判。
“你们的条件?”科涅夫不动声色。虽然对方主动提出谈判实在是诡异,但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结束战事,自然值得试一试。新城战役打得实在太激烈了,苏军已经付出二十多万人的伤亡代价,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双方停火八个小时,在这八小时内,你们把我军伤兵、阵亡官兵遗体、被俘者都交给我方,我方也一样。八小时后,也就是晚上五点,我军全面撤离新西伯利亚,把我军仍然控制着的城区和平地让给你们。”张敬说道。
“如何证明你们的诚意?”科涅夫问道。
“我方立刻撤离市政府据点里的官兵,贵方不得给予进攻。四个小时后,我军让出鄂毕河码头的据点,再过四小时,我军让出城东火车站的据点。”张敬言简意赅。
科涅夫反复咀嚼对方的条件和要求,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耍花招的破绽,他点头:“好的,请稍等半小时。”
“没问题,我就在这里等。”张敬也点点头。
科涅夫随即走进通讯室,接通了朱可夫的电话。
“北华军要求跟我们谈判?”朱可夫听了后同样满腹疑云,“科涅夫同志,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在玩缓兵之计?根据情报,他们一个集团军的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也许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拖延时间。”
“我觉得不像,朱可夫同志。”科涅夫很谨慎地道,“我们损失惨重,但北华军也同样死伤无数,他们的指挥官可能认为他们已经无法撑到援军赶来了。根据他们的条件,我们马上就能拔除钉在我们心脏里的那颗钉子,市政府大楼这个据点让我们被牵制了两个师,两个司令员牺牲了,只要我们同意,北华军马上就会放弃这个据点,这对我们来说是稳赚不赔的。况且,北华军的援军还需要三十个小时才能抵达,并且是分批抵达,以西伯利亚铁路线的运输力,一次性运输一个军就是极限了。如果北华军在耍诈,四个小时后就暴露,我们也不过浪费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四个小时也是宝贵的。”
“但用浪费四个小时的冒险代价换来最终胜利,不是值得的吗?朱可夫同志,这可是您的作风。”
朱可夫沉吟了一下:“如果北华军是真心要撤退,那我们可以将计就计,骗他们拿出交出市政府的据点和渡口的据点,然后猛攻他们剩下的最后一个据点。”
“我不赞成。北华军已经有了停战的怯意,如果我们出尔反尔,他们肯定会极度愤怒并拼死抵抗,即便只剩下一个据点,他们疯狂抵抗,我们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说不定浪费的时间会更多。朱可夫同志,我们每拔除北华军的一个据点,平均要损失两万兵力,即便是保守估计,如果我们强攻北华军最后一个据点,付出的伤亡恐怕不低于三万,而且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拿下来。其实,他们只想逃离,我们何必要穷追猛打呢?我们的目的就是占领新城,不是吗?朱可夫同志。”科涅夫对北华军的谈判是持肯定和乐观态度的。
电话那端的朱可夫足足沉默了三分钟,然后才回话道:“科涅夫同志,我承认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隐隐有些不对劲,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我始终认为北华军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你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一旦发现北华军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恢复攻击。还有,北华军在跟日本人作战时曾大规模使用爆破毁城战术,他们称之为焦土战术,你要多加提防,不要让新城成为北华军给我们设下的陷阱。”
“我明白,朱可夫同志。”科涅夫如释重负地挂下电话,随后重新走回会议室,对张敬说道,“我方愿意接受你们的条件,作为诚意的证明,请你们在十五分钟内放弃市中心据点。”
“没问题。”张敬点点头。
几十架蜂鸟运输直升机堂而皇之地在苏军人群头上飞过,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了苏军官兵艳羡的感叹。北华军的运输直升机基本没有这么近地跟苏军靠近过,即便出航,也大多选在夜里,因为运输直升机极容易被打下来。前往市中心接走谢晋元等官兵的这些直升机可以说是第一次跟苏军近距离接触,让绝大多数的苏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这些奇特的低空飞行器。飞机上的驾驶员和地面上的苏军军官都捏了一把冷汗,都担心对方突然出尔反尔,但双方都言而有信,苏军没有攻击北华军的直升机,北华军直升机也同样没有攻击地面苏军,十分顺利地开进了市中心据点里,接走了谢晋元和他的“八百壮士”。
初次的接触让双方都相信了彼此的诚意,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苏军允许北华军非武装人员开车进入苏军占领区收敛北华军阵亡官兵遗体,苏军也给予了配合,并交出了被俘的北华军。值得一提的是,北华军只让苏军交出被俘的北华军,但拒绝接受主动向苏军投降的北华军。北华军跟同属东方军队的日军有一点不同,在日军看来“被俘和投降都是奇耻大辱”,而北华军则认为“被俘无所谓,在绝境中投降也可以原谅,但因为贪生怕死而主动投降的人是无法原谅的”,其实苏军在这件事上做得更狠,斯大林公开宣布,“苏联红军没有投降的人和被俘的人,那些人都属于叛国者”。血战二十多天的新城废墟间,非常难得地洋溢起了“友好的气氛”,苏军帮助北华军收敛北华军阵亡官兵遗体并交出被俘北华军,而北华军也把被俘的苏军交给苏军,主动投降的苏军基本上拒绝被释放回去,因为他们知道回去是什么结局。北华军的火车站据点里,每一列火车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装伤员的车厢里人挤人,装遗体的车厢里层层叠叠犹如堆柴火般塞满了尸体,虽然这样做有些对死者不敬,但时间有限,只能不择手段地让火车尽量多运一些遗体离开。“把每一个阵亡的士兵都带回家”,这是张学良掌管北华军/东北军后严格制定的军规。在北华军此时的占领区内,北华军还向移民们和加入中国国籍的苏联居民进行悬赏,规定寻找到一具北华军阵亡官兵的遗体并交给政府的人可以得到一百元以上的奖励,这个措施使得成千上万因为各种偶然原因被遗忘在战场上的北华军阵亡官兵被寻找到并被送回故乡(一百元法币此时可以买几头牛)。战场上,北华军无论是打赢了继续前进还是打输了全面撤退,行动再怎么匆忙,时间再怎么紧迫,都会竭尽全力地带走战场上己方阵亡官兵的遗体,这个优良作风也是北华军官兵勇于血战的精神动力之一。
四个小时到了,北华军言而有信地主动放弃了码头据点,五千余名北华军在苏军面前以行军列队的方式开进最后掌握在北华军手里的火车站据点,苏军没有攻击。
“还需要多久才能运走所有的伤员和遗体?”张自忠焦急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