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名将?用兵如神并因此而取得重大战果的军队指挥官,便为名将。何为用兵如神?就是把战术手段运用得出神入化。何为战术?战术就是指导和进行战斗的办法。整体策划如何打赢一场战争,是战略;细节策划如何打赢一场战役,是战术。战术,其实也是一门艺术,半点马虎不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根本是不可能的,纯粹是拍领导马屁的客套话。真正的军事家必须身在最前线,才能如臂使指地指挥战役,绝不可能在千里之外靠着看地图发号施令来取胜,那跟纸上谈兵没有区别。《孙子兵法》有云:“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战场上,天气、地形、士气、双方的军事部署、双方的物资补充等情况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有利时机和不利时机都是转瞬即逝的。古今中外的名将们打起仗来都要亲临第一线,这不仅仅是为了鼓舞士气,更重要的是为了捕捉战场上那稍纵即逝的战机,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军事家必须是在最前线指挥军队的将领,后方领导不可能指挥前线部队打胜仗,因为后方领导对战场的了解程度必然远远不及前线将领,做出正确判断和正确决策的几率完全就是靠运气。所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中国古代一条重要的军事常识。前线将领为什么可以不听后方领导?就是避免领导在后方的瞎指挥。
在这个时代,蒋介石和希特勒都喜欢干这种事,那就是坐在几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后方,看着地图,靠着自己自作聪明的“直觉”,通过无线电或电话来遥控前线部队,所以这两人手下的很多名将都有“抗命不遵”的记录,因为听他们的话肯定会吃败仗。张学良没有这个毛病,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军事家或战术家,其充量就是一个“通过作弊手段而自学成才的战略家”。表面上,张学良手握几百万大军,但实际上,张学良估计连指挥一个营的能力都没有。尽管如此,张学良还是对“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而大大低估了。曾有一次,北华军举行军事对抗演习,红蓝双方各有五个师,整个演习共有30万人参加。张学良十分感兴趣地乘坐直升机去过过瘾,在几百米的高空,旁边的蒋百里指点道:“少帅,下方这片约一千平方公里的山林地区就是双方的交战区域,十个师的部队正在下面激战。”蒋百里是讲武堂总校长,这种演习是他策划的,因为“交战双方”的中高层指挥官都是他的学生,即将毕业的讲武堂指挥机构和参谋学院的学员都要参加这种演习对抗。
张学良莫名其妙地看着下方:“十个师?三十万人?在哪?”他根本看不到部队,只看到区域内扬起一道道沙尘。降低高度后,他看清这些沙尘都是从一条条公路上扬起的,一队队坦克和军车犹如甲虫般正在爬行,但很快就没入山林里消失不见了。
蒋百里讲解道:“在我们下方,蓝方正在集结,他们很快向红方发动总进攻。”他用手指了指一片丘陵起伏的地区,“那就是红方的防线。”
张学良仍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只看到公路上有一队队汽车,山林间此起彼伏地升腾起蘑菇般的爆炸烟团,根本就看不到三十万正在参加演习的部队,更加看不到他想象中的双方大军展开厮杀的画面。蓝方的集结地在哪里?从哪个方向进攻?红方的防线在哪里?阵地在哪里?交战区在哪里?张学良的视野里只看到一片星星点点冒着黑烟的山林,根本就不像是激战的战场。张学良觉得蒋百里就像《皇帝的新装》里的骗子裁缝,指点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做着煞有介事的讲解。
蒋百里拿来一张标注满密密麻麻记号的地图后,张学良才勉强看清了整个战场的态势,但他根本无法亲眼看到战场上的战斗。张学良觉得很别扭:这就是战场吗?
在这之后,张学良算是彻底明白了究竟什么是战场。在很多人的心里,战场应该是这样的:一块巨大的大平原,攻方的进攻部队排着整齐的队伍,犹如阅兵式般呼啸冲来,守方的防御部队形成长城般的防线,双方士兵殊死搏杀,双方指挥官站在高的地方就可以鸟瞰整个战场,把战局态势清清楚楚地一览无遗,然后做出各种有效及时的判断和指挥。但实际上,几千人的交战就可以把一个人的视野彻底填满,无论是成吉思汗还是拿破仑,他们在战场上只能看到自己数十万大军的一小部分。任何一方的指挥官,都不可能把整个战场都纳入眼中,因为战场的规模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大得多,并且地形复杂多变,交战双方的行动都是隐蔽的,使得整个战场根本就看不全。在影视剧中,战场是非常清楚的,但那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情况,只是导演为了增加画面的宏伟气势而特地安排出来的。战场上的将军真正干的事情是:他们最大限度也只能看到几千人在搏杀,但却要指挥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在一个地形差别极大的辽阔区域内展开战斗,绝大多数的局部战役都是看不到的。将军们必须要靠着战场上的资料数据,在自己脑中形成战场的整体图像,并对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继而做出判断和指挥,这种能力只有通过丰富的经验才能养成。困难的是,将军们获得的资料数据并不都是可靠的,不同部队不同时间送来的报告误差很大,甚至是前后矛盾。即使是一个团级部队,在半小时内产生的信息报告叠起来都有几百页,几十万人在不同地方战斗时产生的战场信息可谓是汗牛充栋。所以每个部队的指挥机构里都有很多参谋,他们的责任就是从巨量的信息中进行筛选甄别,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核心情报,汇聚到主官面前由主官根据这些情报进行战术调整等等。电影中,派一名英勇的侦察兵深入敌后,指挥官凭着他的一个情报就做出整个战役的决策,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区区一个侦察兵能获悉到多少情报?在战场上,双方很大程度都是在盲人摸象,只能摸清楚对方的一部分情况,并且还不知是真是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普通人都背得朗朗上口,因为这些兵法计策似乎并不复杂,但实际上,把它们在战场上进行实际运用却是非常复杂的事情。战术本身是十分简单的,但把它们在战场上运用自如才是真正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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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阅读军史的时候,交战双方的态势都在纸面上注释得清清楚楚,所以每个后人都有纸上谈兵的能力。在实战中,一些用后人目光看似乎只是很简单的战术,但对于身在其中的将领来说,却是了不起的成就。巨大的战场,就是一座庐山,参战的双方指挥官都处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状态。
从那次观摩演习之后,张学良就下定决心,绝不干涉前线将领。因为即便身在最前线,能看到的战场画面也只是整个战场的一小部分,前线将领都难以掌握整个战场,所以在后方指挥复杂变化的前线战场简直就是胡扯。
东方兵圣孙武是中国人,西方兵圣克劳塞维茨是德国人,因此在文化传统上,中德两国的军事思想就是世界一流的,《孙子兵法》和《战争论》也是东北讲武堂的两大必修教材。虽说此时的北华军已经有资格靠着后方工业实力产生的战争蛮力去猛打猛冲取胜,但北华军将领还是十分注重战术运用的,这也使得苏联战场上北华军的作风充满了“东方人的狡诈”。
眼下的乌拉尔河战场上,北华军指挥官梁忠甲便巧妙地利用“迂回一枪”给了苏军指挥官华西列夫斯基来了一记非常漂亮的“釜底抽薪”。
12月28日,获悉北华军第八集团军的两个军都已经度过乌拉尔河,并且朝着斯大林格勒方向足足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华西列夫斯基立刻果断地下达了出击命令,集结于奥伦堡的苏军第59集团军、第60集团军旋即在乌拉尔河东岸横插向北华军第八集团军的后方。
守卫乌拉尔河东岸后方的是北华军第24军,该军军长张维玺出身于西北军,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儒将,平时练兵过硬,战时指挥有方,对部下恩威并重,既执法严厉,又爱兵如子,这使得第24军军纪严格、斗志昂扬。张维玺严于律己,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娼,因此在军中威信很高。他的打仗作风是沉稳坚忍、出奇制胜,不主张猛打猛冲,反对那种要让部下付出巨大伤亡才能取胜的战术手段。正因为张维玺的这些优秀品格和沉稳作风,梁忠甲才放心地把集团军的大后方交给了他。
涌过来的苏军与北华军在飞雪寒风中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第24军的官兵们在这滴水成冰的作战环境里效仿第22军当初在伯力战场上的做法,砍伐树木、熬煮开水,继而融化冻土,并用化开的冻土在野地上修建泥土工事,修建完成后再泼上河水,寒风一吹,这些工事堡垒无不冻得结结实实。当漫山遍野地苏军在雪地间冲来时,北华军官兵们依托着犹如百里长城般的冻土防线,奋力防御,固若金汤地阻挡了苏军的攻击。鏖战两天两夜后,张维玺抽调了两个主力团,实施迂回打击。此时,双方在乌拉尔河东岸的雪原野地上展开野地攻防战,张维玺另辟蹊径,命令这两个团在夜间从乌拉尔斯克悄悄渡河,继而在河西岸向北急行军三十多公里,接着再次渡河返回河东岸,猛然间攻入苏军后方软肋。两团官兵奋力冲击推进,把部分苏军与主力撕裂开来,在这同时,张维玺迅速命令一个师跃出防线,以十几辆坦克打头,展开反冲锋。为了保证速度和运兵能力,冲击的这十多辆坦克和坦克后的几十辆汽车犹如蜈蚣般,每辆都拖着一连串的雪橇,雪橇和坦克上都坐满了士兵,从苏军薄弱点处冲击进去,配合在河西岸渡过河的部队,把苏军足足一个半师包围在了河边。
接到张维玺的报告后,梁忠甲发电报给第22军军长赵海军:“你们在什么地方?”
赵海军回答道:“在距离斯大林格勒还有三百公里的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们已经渡河两百公里了吧?”
“是的。”
“转过身,去攻占奥伦堡。”梁忠甲命令道。
赵海军有些疑惑:“再渡过河吗?联合第24军一起进攻奥伦堡?”
梁忠甲回答道:“你在河的那边难道不能进攻奥伦堡?”
赵海军恍然大悟。
梁忠甲的这个计划十分巧妙,奥伦堡虽然在乌拉尔河的东岸,但第22军在渡河后仍然可以去进攻奥伦堡。梁忠甲先是让第24军在河东岸吸引住苏军,第22军在河西岸大模大样地朝着斯大林格勒出发,等到时机成熟,在河西岸反身杀个回马枪,但不是重新回到河东岸,而是直接在河西岸冲向奥伦堡,对苏军来一个釜底抽薪。
接到新命令后的赵海军找到第23军军长王延桢,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把你部队里的燃油和汽车都给我,弹药也给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