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占海感动地道:“那就借你吉言了!”其实,冯占海也看出了何柱国隐隐的一丝失落,他拍了拍何柱国的肩膀,显得很感同身受、推心置腹地道,“铸戈,咱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在这里跟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我知道,你是骑兵出身的,你从小就跟着你父亲一起贩马,你在黄埔军校、保定军校、讲武堂、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里学的一直是骑兵科,我能理解你对战马、对骑兵的感情,但是,就好像航母取代战列舰一样,坦克也已经取代了战马。骑兵这个兵种纵横陆战舞台已经上千年,现在确实已经到淡出舞台的时候了。骑兵真的已经落伍了,我们的骑兵部队一直在压缩,讲武堂骑兵科也正在缩减招生规模,你以前是骑兵总监,这个职务如今也已经被少帅裁掉了。咱们北华军现在就只有装甲兵总监、航空兵总监、炮兵总监,因为坦克、飞机、大炮才是战争主角。铸戈啊,你早点转成步兵或装甲兵吧!”
何柱国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北华军孤军深入和“自投罗网”的五个师已经被苏军在土库曼堡包围得水泄不通,但华西列夫斯基的心情在一开始的轻松后随即便重新阴郁起来,两件事让他有些不安,一件是北华军的部队突破到了捷詹河沿岸,取得了充足的水源,另一件则是北华军的战斗力和战斗精神。北华军的勇猛和顽强确实让华西列夫斯基十分惊愕。攻击的时候,北华军的攻势老道而凌厉,前赴后继、舍生忘死;防御的时候,北华军的防势坚固而沉稳,即便被退路被截断也没有出现任何混乱;撤退或转移的时候,北华军会竭尽全力地带走全部的伤员和阵亡官兵的尸体,被俘者极少,投降者更是一个都没有。这种精神即便是最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信仰者都有些自叹不如。在10月10日这天,参谋长崔可夫曾派出军使向被围的北华军发出劝降通牒,其实华西列夫斯基和崔可夫都不大相信北华军会主动投降,但正如那句俄罗斯谚语“问问并不吃亏”,也许能收到尽快解决战事的奇效。崔可夫会流利的汉语,他亲自起草了一份汉语劝降通牒,在晚上五点的时候让人送了过去。短短的半小时后,送信的苏军军使便带着北华军的回复回来了,回复的文字就写在苏军劝降通牒的背后,并且只有四个字:废话真多!
第33机械化师副师长乌特文科上校向华西列夫斯基汇报了一件事。这件事也没有多大,只是战争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给乌特文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震撼。他向华西列夫斯基报告道:
“司令员同志,我们红军是一支有信仰、有理想、属于无产阶级劳苦大众的革命军队,除了一些胆小鬼和败类,我们的战士们在战场上视死如归地为信仰和理想而战,涌现出很多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北华军和德军一样,都是资本主义和受到本国财阀操控的走狗、爪牙、匪徒,这是我们坚定不移的信念。我们一直认为,这种没有信仰、被资本主义腐朽糜烂风气所腐蚀侵染的军队只在实力占上风时表现出穷凶极恶式的勇不可挡,在陷入困境或绝境时则会暴露出色厉内荏的虚弱本质。但昨天的一场战斗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甚至让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中。里先科同志指挥的一个坦克营经过奋战和巧妙的迂回,包围了北华军一个连级部队的阵地,并给予了他们重创,把他们逼入了绝路。随后,里先科同志派人进行喊话,告诉这些北华军士兵,他们只是张学良军国主义政府、一小撮野心勃勃的战争贩子、中国北方资本主义财阀集团的炮灰,他们来自无产阶级人民,却因为受到资产阶级的蒙蔽而脱离了无产阶级人民,为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作战,他们的战斗是毫无意义的,应该立刻弃暗投明。我们的喊话持续了很久,那些北华军士兵都根本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回复我们,始终在坚持着战斗。里先科同志说‘同志们,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既然他们冥顽不灵,那就彻底消灭他们吧!不要接受他们的投降!’在接下来的总进攻里,里先科同志的‘不要接受他们的投降’被证明是多余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一个北华军士兵举手投降,面对十倍于他们的红军战士,这些北华军士兵毫无惧色地反击,倒在地上的伤员也在战斗,甚至还有好几个北华军士兵抱着炸药包钻进了我们的坦克底下,直到他们全部战死。里先科同志随后也阵亡了,一个北华军的狙击手击中了他。我们立刻炮火覆盖那个北华军狙击手的隐藏地,然后派了两辆坦克开过去。那个北华军的狙击手还没有死,他的右胳膊被炸断了,右手握着的狙击枪也被炸坏了,他坐在原地,十分冷淡、十分平静地看着我们,然后...接下来的事情确实让我很震撼,这个已经没有武器的北华军狙击手用他的左手抓起他的右手断臂,掷向我们的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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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可夫同志,你在中国生活了很多年,你对中国人的了解远远超过我们。”指挥部里,华西列夫斯基拿着乌特文科上校写的报告书,“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北华军的战斗意志如此顽强?哪怕陷入重围和困境,他们居然还如此悍勇,这确实让我有些困惑。”
土库曼堡战役,华西列夫斯基的计划是很周密的,但他此时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重大错误:低估了北华军的战斗力和战斗精神。
“司令员同志,我确实在中国居住了很长时间。”崔可夫神色有些涩然,“我在蒋介石身边担任高级顾问时,我得知中国军队当时共有290个步兵师、14个骑兵师、22个炮兵团,总兵力为385万。但我很快了解到了实情,中国军队很多部队都只有虚假的番号,只存在纸面上而已,中国军队的装备很低劣,士气很消沉,战斗力很弱,很多士兵参军仅仅是为了混饭吃,并没有什么信仰和理想,得到的待遇也很低。吃苦耐劳、逆来顺受、浑浑噩噩,便是中国军队基层士兵的写照。北华军之所以这么勇猛顽强,因为张学良给了他的士兵两样东西,信仰和利益。”
“信仰?北华军有信仰吗?”
“有的,对他们国家和民族的忠诚。”
“但他们是侵略者,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他们是侵略者,但他们坚定地认为他们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他们对我们勇猛作战,一是为他们的国家和民族,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家庭。前者是信仰,后者则是利益。我得知,张学良给他的军队颁布的嘉奖令,在占领的我们的领土里,会根据军功来划分土地奖励给军官和士兵。北华军士兵在战场上越勇猛作战,他们的家庭在战后得到的土地就越多。为国而战毕竟有些空洞,北华军士兵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他们自己而战,为他们家人而战,为家而战。实际上,在北华军的信仰里,还因为历史原因而掺加了一个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使得他们在跟我们作战时进一步地更加勇猛和顽强。”
“什么东西?”华西列夫斯基感到难以理解。
崔可夫顿了顿,回答道:“仇恨,对我们的仇恨。北华军的每个军人都极度仇恨我们。”他取出一份宣传单,“司令员同志,你看,这是前线士兵在阵亡北华军尸体上找到的,每个北华军都有这么一份宣传单,是张学良战前发给他们的。上面是中国地图,中国北方国界线以北这些用深色涂着的区域,旁边标注的汉语是‘这是被沙俄侵占以及被苏联政府继续霸占着的中国领土’,新疆和外蒙古也用不同颜色涂着,旁边标注着的汉语是‘这是苏联政府试图从中国版图内剥离出去的中国领土’。司令员同志,对国家的忠诚,对我们的仇恨,就是北华军士兵的信仰动力,也是他们的精神源头。这场战争对于中国人来说,不分什么正义的自卫或非正义的侵略,他们只是在复仇,在报复我们。”
华西列夫斯基默然无语地看着那份宣传单。
土库曼堡的十二万北华军面对着三十万包围了自己的苏军,本着对祖国的忠诚和对苏俄的仇恨,英勇无畏、浴血奋战,使得苏军无法快速地缩小包围圈,更加无法聚歼被围北华军。对北华军战斗力和战斗精神的低估,使得华西列夫斯基制定的这场反击包围战没有像他计划中的那样顺利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