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干手里的钢笔掉在了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极度的愕然让他足足一分钟没有说出话来。房间里的空气也随之而变得古怪而诡异起来。
舒国生微笑着看着他。
刘忠干深深吸口气:“那些军队不是...”
“不是为了在谈判桌上给苏联人施压的吗?”舒国生接过他的话茬,“错了,少帅其实是假戏真做。我们的军队大张旗鼓地调动,让苏联人误以为我们在讹诈他们,实际上,我们是真的要进攻他们。”
刘忠干嗫嚅着嘴唇,似乎不敢相信,也难以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舒国生笑了,“怎么会让你知道呢?让你知道了,斯大林不就知道了吗?我们要的,就是不打草惊蛇,让你向莫斯科发去错误的情报,让斯大林深信不疑我们只是在讹诈他,而不是真的准备开战。这样,真的开战后我们就能打苏联人一个措手不及。”
刘忠干犹如被雷击了般,他用茫然的目光看着舒国生:“老舒,你在说什么?”
舒国生深深吸口烟,然后喷出一个烟圈:“留希科夫向我们投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从表面上看,留希科夫是因为在苏联那边呆不住了,所以跑到我们这边来,用他掌握的情报资料来换取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但在审讯他的过程中,他向我们暗示,暗示我们中存在着一个苏联的高级间谍。这就让我怀疑,他其实是一个死间,是过来给我们制造内部混乱的。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留希科夫让吕荣寰暴露了,结果在我们下手前一刻,吕荣寰死了,留希科夫让李绍庚暴露了,结果在我们下手前一刻,李绍庚死了。于是,我们内部存在着一个苏联的高级间谍便得到了印证。接下来,您,刘局座,因为跟德国领事馆里那个佐尔格接触而被抓捕了起来,您作为内鬼被揪了出来,被关押了起来。但是在排除你这个内鬼后,我们的行动仍然被苏联人捷足先得,第三个被留希科夫暴露出来的间谍,袁金铠,又被苏联人抢在我们前面除掉了,甚至连留希科夫本人都被除掉了。一切线索都彻底断绝了。我们在这场行动中一无所获,就是留希科夫给我们的密码本也是假的。唯一获益的,就是您。”
刘忠干已经恢复了镇定:“什么意思?”
“吕荣寰和李绍庚是苏联安插在我们这边的高级间谍,这两人的死,证明了我们中确实存在一个苏联间谍,同时让你被怀疑和扣押;袁金铠也是苏联间谍,而他的死,则彻底洗刷了你是苏联间谍的嫌疑。因为袁金铠被留希科夫招供出来时,你正在被关押,不可能通风报信。吕荣寰和李绍庚的命,让你被怀疑,袁金铠的命,则让你重获清白。”舒国生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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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白被冤枉了一次,这就是获益?”刘忠干讥讽道。
“是的。”舒国生点点头,“留希科夫确实是死间,他的目的就是搅混水,让我们八个高层都沾染上嫌疑,最后,再让你洗脱嫌疑。这样,你就漂白了。对于大老板来说,他的八个部下里存在一个间谍,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但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其中一个是清白的。所以,为了确保工作继续下去,他只能把其他七人隔离起来,任命那个唯一清白的人去做事。七个忠诚的高层都被隔离了,唯一的那个间谍反而总揽事务,我方的情报网自然彻底沦陷了。这,就是苏联人的目的。”
刘忠干的神色变得很难看。
舒国生微微一笑,再次点起一根烟:“大老板迫于无奈,只能任命你这个唯一证明了‘清白’的人暂时负责整个机构的工作,这恰恰掉进了苏联人的陷阱里。唯一‘清白’的那个人,其实才是唯一不清白的人。这就好像下象棋,吕荣寰、李绍庚、袁金铠,这些高级间谍都是被舍弃的炮、马、车,这些弃子的牺牲就是为了掩护最终的那个真正王牌能达到胜利。我有种感觉,留希科夫其实并不知道他的真实作用。他以为他是最终那个过河的兵,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弃子,所以他死得很不甘心,真正过河并执行将军任务的那个棋子,是你。”
刘忠干默然无语。
舒国生掐灭手里的烟头:“苏联内务部,这个情报机构的前任领导人是尼古拉叶若夫,此人能力平庸,但冷酷无情,他对斯大林忠心耿耿,在斯大林发动的大清洗中,他始终不遗余力地充当斯大林的屠刀,使得几十万苏联人脑袋落地,包括成千上万苏联军队的优秀军官,并且他还滥杀了大批苏联内务部的驻外特工和高级间谍,使得苏联内务部搜集情报的能力和效率都十分低下,因此在与我们的暗战中一直处于下风。这种没什么脑子并且只知道杀自己人的蠢货,我们是真心诚意希望他官运亨通的,因为他的权力越大、地位越高,对苏联和苏联内务部的破坏性就越强,对我们的帮助就越大。但可惜,一年半前,他的助手、内务部的二号人物贝利亚取代了他,使得这个蠢货最终落得兔死狗烹的结局。贝利亚远比叶若夫精明强干得多,是我们的强劲对手。我相信,贝利亚执掌内务部后非常渴望重新建立苏联的对外情报网,但苏联的情报部门已经被叶若夫破坏得千疮百孔,在境外的情报网都已经不成气候。在这样的情况下,贝利亚剑走偏锋,采取了一个断腕手段。他没有把重点放在扩大内务部的势力上,而是放在了如何把苏联的间谍安插进敌方情报机构的核心高层里。刘局座,像你这样打入我方情报机构高层的间谍,破坏力和价值是袁金铠那样的高级间谍的一百倍。这就是贝利亚煞费苦心要做的事情。至于那些被牺牲掉的苏联间谍,都是贝利亚的弃子,因为那些间谍都是叶若夫扶植起来的,难免对贝利亚这样的新上司三心二意,毕竟叶若夫就是贝利亚搞下去的,所以贝利亚舍弃掉他们,一方面是做弃子,一方面是借刀杀人,从而清洗内务部的内部,一举两得。怎么样?我分析得对吧?”
五分钟的沉默后,刘忠干缓缓地开口道:“你没有证据。”
舒国生笑了:“还要什么证据呢?我查过你了,你虽然不是苏联人,但你的信仰却是布尔什维克。你身为中国人,却为别国服务,你说你是什么?”
刘忠干凛然正色道:“我们的信仰,是你们难以理解的。我虽然是中国人,但我是人类的一员。我们的奋斗是站在人类的角度上展开的,奋斗范畴也已经超越了国家和民族的界限,我们的目标是为了解放全人类,实现世界的大同,最终建立一个真正的人人平等的新世界。这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核心和精义。”
舒国生笑了笑,然后轻蔑地道:“沦为他人利用的工具却浑然不知,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伟大崇高的目标而献身,这跟飞蛾扑火一样可笑而可悲。自以为奔向光明,其实是一文不值。”
苏联驻沈阳的领事馆。
刚刚睡下四个小时的维辛斯基被叫醒。睡意惺忪、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在莫名其妙中走到客厅,却看见顾维钧和几个北华政务委员会的高层正等着他。雪亮的灯光下,顾维钧等人身着正装,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加着漠然的庄严。明显有些怪异的气氛让维辛斯基心头一颤,睡衣在电光火石间烟消云散,“天哪!这恐怕没什么好事。”维辛斯基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1940年2月8日凌晨4时30分。
“维辛斯基先生,很抱歉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搅您,可这事关国家公务,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还请您见谅。”顾维钧仍然显得彬彬有礼、风度十足。他随后打开一份标着青天白日国徽的文件,用流利的俄语念了起来。
维辛斯基脸上的肌肉开始抖动着、抽搐着。
“...经过综上所言,俄罗斯帝国以及其继承者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对中国的威胁已是毋庸置疑,我国政府对苏联的侵略性质也不再存有任何怀疑。有鉴于此,中国北方边防军总司令张学良上将命令中国北方边防军用全部的武装力量对付来自苏联的威胁。”顾维钧念完后,合上文件,平淡地看着维辛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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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辛斯基感到脑子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住。他竭力按捺住心头的各种涌动着的情绪,微微喘息着问道:“这是中国对苏联的宣战书吗?”
“当然不是。”顾维钧摇了摇头,“南京政府才是中国的中央政府,张学良将军并没有对他国宣战的权力。张学良将军只是命令中国北防军以全部力量对付来自贵国的威胁,仅此而已。”顾维钧微微一笑,补充道,“贵国在接下来仍然可以同南京政府保持正常的外交关系。”
维辛斯基紧咬着牙关,他深深地感觉自己被戏弄了:“顾先生,贵国政府不是应该在今天同我国缔结和平条约的吗?为什么却出尔反尔地要与我国开战?”
顾维钧笑了笑,上前一步,把嘴巴凑在维辛斯基耳边,轻声道:“跟你们谈判,我们可以获得一百七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跟你们开战,我们可以获得一千七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既然如此,我们干嘛不跟你们开战呢?”
维辛斯基忍住心头犹如火山般即将喷发的怒焰,咬牙切齿地看着顾维钧。
顾维钧脸上的微笑已经变成了一种轻蔑而快意的表情:“自从《尼布楚条约》签署以来,整整二百五十年了!这二百五十年来,你们俄罗斯人一直在欺辱我们中国人。你们俄罗斯人让我们中国人受尽了屈辱!每一笔账,我们都记着呢!现在,该轮到我们跟你们彻底算账了!”
此时的黑龙江、蒙古、新疆国界线上,万炮齐鸣、杀声震天,百万北华军冲过国界线,对苏俄正式展开了中华民族等待了二百五十年的复仇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