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师与日军第4师团、第10师团在长津湖地区爆发的战斗其残酷性并不亚于如火如荼的汉城战役和咸兴战役,但这种残酷性只有一半是日军带来的,另一半则是恶劣天气所带来的。长津湖地区从10月下旬就进入了冬季,11月初已经风雪交加,11月中下旬的时候气温甚至急剧降到了零下二十多度。极度恶劣的气候给交战双方都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双方士兵在冰冷刺骨且马毛猬磔的狂风中顶着劈头盖脑的暴雪、踏着齐膝没腰的积雪进行殊死搏杀,作战环境带来的困难甚至超过敌军。双方的伤兵医院里,冻伤士兵的数目仅次于战伤士兵的数目,被冻掉脚趾手指耳朵的士兵比比皆是,冻伤造成的减员几乎不逊于战伤。在这件事上,第4师团甚至比第109师更严重,因为第109师的官兵都来自东北地区,而第4师团的日军来自日本中南部、地理维度和鲁南苏北差不多的大阪地区,因此第109师官兵们的耐寒能力超过第4师团的日军。
其实在第109师和第4师团持续大半个月的一对一交手中,第109师的官兵们都感到这支日军的作风有点“怪”。客观上讲,第109师虽然是北华军的二流部队,但在第二次东北战争期间还是跟日军打过不少硬仗的,扈先梅、常恩多、王绍南等指挥官们也对日军的战斗风格有着很深刻的认识,平心而论,第4师团在挖掘战壕、修建工事、火力配合、射击精度等方面上还是很有一套的,功夫都很过硬,但让官兵们不解的是,这些来自大阪地区的日军似乎从骨子里就缺乏一种军人应有的狠劲,更谈不上其他日军的那种“效忠天皇”的类似于亡命徒的精神了。当双方交手后,第4师团的日本兵们只是中规中矩地躲在战壕里全力射击,一旦北华军逼上来,这些日军便非常配合、非常知趣地顺着交通壕撤退到下一道防线,几乎没有一个端着刺刀嗷嗷叫着出来展开反冲锋。第109师的官兵们都感觉,第4师团的日军虽然谈不上一触即溃,但也绝不是在舍生忘死地作战,似乎第4师团的日军只是把打仗当成一项他们不大情愿进行的工作,能敷衍就敷衍,能拖拉就拖拉,能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
“怪了!这些小鬼子在搞什么鬼?”在最前线负责指挥的常恩多一头雾水,“难道日军有什么阴谋?”第109师的兵员只有第4师团的一半,并且第4师团还是日军七大元老级甲等师团之一,但双方正式交手后,第109师居然还颇占上风,这不得不让常恩多感到狐疑。他和一干参谋军官们反复地研究日军这种有股“消极避战”味道的战术究竟有何用意,众军官绞尽脑汁、集思广益,有的军官认为日军是在拖延时间,有的军官认为日军是在故意示弱以麻痹第109师,最后再突然展开大规模进攻,有的军官认为日军是深藏不露、积蓄实力,有的军官认为日军是在策划着一项庞大的后续作战计划。众人各执一词、众口纷纭,一个个振振有词,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样的:日军素来凶狠狡诈,第4师团之所以表现得这么软弱可欺,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常恩多也大为紧张,担心这些来自大阪的日军是在玩什么“扮猪吃虎”之类的花招。
其实常恩多等北华军军官们都想多了,第4师团之所以如此“软弱”,并非这帮大阪兵在搞什么阴谋诡计,真正的原因是这帮大阪兵就是如此“软弱”。常恩多要是知道第4师团内部有不成文的“三不要原则”,就不会对日军此时的表现感到惊讶了:能不付出的牺牲尽量不要付出、不合理的战斗尽量不要参加、穷途的敌军尽量不要追。单凭这三点,第4师团就有资格被誉为整个日本陆军里最“可爱”的部队了。客观上讲,第4师团绝非一无是处的软蛋部队,但该师团在执行战斗任务时绝不会像第2、第5、第6师团等“王牌、精锐、劲旅”那样闭着眼一条路执行到底,这支发源于仅次于东京的日本第二大商贸核心地区、其部官兵在参军前都是菜农小贩的日军部队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带着一种非常浓烈的、商人所特有的风格:圆滑。因为圆滑,所以第4师团虽然也效忠天皇,也宣誓会为天皇而赴汤蹈火,但绝不会像机器人那样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在没有被彻底逼到绝路上时,第4师团是不会拼命作战的。“能不死就不死”、“好死不如赖活”,这两句话就是第4师团最真实的写照。
正因为第4师团如此“爱好和平”,因此第109师与第4师团交手了大半个月也没有感到太吃劲。第109师毕竟兵力只有对方的一半,因此没有采取太积极的进攻,而第4师团本来就“心不在焉”,因此时间一长,双方指挥官都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感”,甚至还进行了一系列“战地合作”。
第109师和第4师团的“战地合作”以及“战火友谊”始于10月底的一天。当时,第4师团某部奉命进攻第109师第535团一营二营所坚守的一个代号208的高地,双方猛烈交战了四天四夜,在守军官兵们的浴血奋战之下,进攻的日军足足死伤了三千多人也没能拿下208高地。10月30日夜间,一个人影艰难地爬上高地。高地上的官兵们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人影是日军的间谍或敢死队员,但这个人影说的是汉语:“别开枪!我是自己人!我有重要事情要向团座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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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王绍南获悉后立刻接见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士兵。这个士兵放声大哭道:“团座!我没有向日军投降!我是被炮弹震昏后滚下山坡才被日军俘虏的!我真的不是投降的!”北华军作为东方军队,自然也把被俘和投降都视为是军人的奇耻大辱,但张学良在制定新军规的时候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放宽了这一点,在昏迷或失去反抗力的情况下被俘并且没有投敌,是可以不追究的。
王绍南先是安慰了这个士兵几句,然后问他的姓名、军衔、军务。这个士兵都做出了回答。王绍南随后让人叫来这个士兵的班长和同班的士兵进行辨认,确认这个士兵确实是自家的士兵,他的班长证明他确实是在当天的战斗里被日军发射的迫击炮弹震昏并滚下山坡,这才下落不明。当天战斗结束后,这位班长和几个同班的士兵还曾悄悄爬下山坡寻找他,却没有找到,没想到他被日军俘虏了,并且还被放回来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士兵在昏迷中被日军俘虏后不但没有遭到折磨或虐杀,还得到了很优惠的待遇。俘虏他的日军把他身上的伤处都细心地消毒上药包扎了起来,还请他吃了一顿饭,最后把他放了回来。而日军放这个士兵回来的目的,是让他带口信。
“啥?日军要跟我们做交易?”王绍南听完这个士兵给日军带来的口信后,瞠目结舌。
“是的,团座。接待我的是一个日军大佐联队长,他说他的联队负责进攻我们团所在的这个高地,他们的师团长建川中将要求他在明天必须攻占这个高地,否则他就要切腹,但他的联队已经有两个大队死伤过半了,他不想打,也不想死,所以他想跟我们做交易,和平解决战事。”
“简直是天方夜谭!日军要做什么交易?”
“日军说,他们愿意用x号阵地和y号阵地交换我们这个208高地。日军还说,为了证明他们的诚意,他们明天先让出x号阵地,如果我们愿意放弃208高地,他们马上就会再让出y号阵地。那个大佐联队长说,他和他的士兵们都不想打这种没有意义的仗,他希望我们能配合他们向他们的上级敷衍交差。”
“这...这也太荒唐了!”王绍南啼笑皆非,随后又感到疑惑和警觉,“哪有军队拿战场上的阵地做交易的?日军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难道有什么诡计?”
满腹疑窦的王绍南随后去见了师长扈先梅和副师长常恩多,两人也觉得日军这个提议简直是不可思议。常恩多在疑惑中也有一些兴趣:“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能兵不血刃地收复x号阵地和y号阵地了,这两个地方当初被日军夺取后,一直让我们的左翼如骨在喉。要是能重新收复这两个阵地,那我们即便让出了208高地,对我们整体大局也没有影响,甚至是利大于弊。”
“荻三,你也太天真了吧!你真以为小鬼子会做这么亏本的买卖?”扈先梅嗤之以鼻,“再说了,在战场上和敌军暗通曲款是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容忍的通敌叛国行为,况且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何来双方军队交换阵地、用军事要地进行交易的先例?简直是荒唐!我绝不相信日军会这么单纯!”(常恩多荻三)
“我赞同师座的看法!”王绍南也觉得这很荒诞,“这怎么看都是很可疑的!小鬼子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还有,我们怎么能相信鬼子?他们是敌人呀!我认为鬼子肯定有阴谋!”
常恩多坚持道:“我不这样认为。师座、王团座,如果按照日军这个交换方式,我们是稳赚不赔,并且日军还说他们会先让出x号阵地。我们不妨假意答应日军的要求,这样,起码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能轻轻松松地收复x号阵地,何乐不为呢?”
“话是这么说...”扈先梅踟蹰道,“但我还是觉得这很荒唐!这支日军怎么会这么软弱?跟敌军进行交易,私下里偷偷交换阵地来敷衍上级,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常恩多笑道:“也许这支日军就是这么软弱呢?师座、王团座,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面前的这支第4师团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凶狠顽悍。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们干嘛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