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军和日军的全面开战至此已经持续近一个月。客观上讲,日军在一开始制定的“利用辽东半岛的天然地理形势,引诱东北军主力进入辽东半岛,继而将其包围并歼灭”作战计划确实是非常高明的。这个作战计划充分发挥了日本海军的优势,强大的日本海军使得日本陆军在东北任何一个沿海地区都可以任意进行大规模登陆,在一定的程度上占据了战事的主动权;日军一开始在辽东半岛登陆,并逐次逐波地增加部队,表面上是最为低等的与东北军拼消耗、打持久战的添油战术,实际上则是诱敌深入,引诱东北军主力云集辽东半岛。日军的作战计划使得辽东半岛的半岛地理特点和日军所拥有的绝对制海权得以充分利用,再加上部分东北军高级将领急于求成,甚至连最高统帅张学良本身也在不自觉间有着急于求胜的思想,这种“速胜论”的念头使得东北军慢慢地被日军给引诱进了辽东半岛的“天然大包围圈”。
既然对手逐渐地成了瓮中之鳖,那日军接下来的行动便是要迅速地扎死包围圈的袋口,进行最终的瓮中捉鳖。而辽东半岛这个半岛包围圈的袋口,便是营口到安东之间的这段直线距离120公里的陆上通道。日军只要控制了这120公里的陆上通道,掐断辽东半岛境内东北军与东北后方的交通线,那东北军的三十万主力便会全军覆没在辽东半岛。为保证对东北军的一击必杀,日本陆军的21个师团里截至此时已经有12个正式投入了东北战场。日军第4军对营口和盖州的两栖登陆基本是很失败的,盖州虽然被第7师团兵不血刃占领了,但营口却因为东北军第123师等部队的顽强抵抗而仍然掌握在东北军的手里,使得日军在辽东半岛西北部的“扎口袋”行动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但实际上,这种不彻底的扎口袋只要不是完全的成功,就已经是彻底的失败了;而在这同时,日军第3军在辽东半岛东北部的“扎口袋”行动则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东北军第5军和第1军都是东北军的主力,也是东北军预备对日作战的核心主干部队,每个军下辖5个步兵师、2个骑兵旅、4个炮兵团、1个战车队,8万兵力,且拥有大量的火炮和坦克。原本第5军是负责驻守鸭绿江防线的,但急于早日解决辽东半岛日军的荣臻、杨宇霆等高级将领反复请求张学良把第5军也投入辽东战场以早日取胜,再加上日军逐次把朝鲜境内的部队抽调到辽东半岛,使得东北军高层误以为日军不会再从鸭绿江方向发动重大进攻了,因此而正中日军下怀。为蒙蔽和麻痹东北军的日军第2、第5、第6师团原本佯装开向朝鲜半岛西北部的沿海港口安州,日本海军的一支运输舰队也游弋在西朝鲜湾,造成增兵向辽东半岛的假象,但日军却在11月25日夜里杀了一个回马枪,这三个师团的7.5万日军在菱刈隆大将的指挥下连夜返回义州(新义州),旋即横渡鸭绿江,杀向了鸭绿江北岸的东北城市安东。
此时守卫鸭绿江防线的东北军是第4军(下辖2个步兵师、1个骑兵旅)以及从吉林省抽调而来的第8军(下辖2个步兵师)和第9军(下辖2个步兵师),共有6个师和1个旅,总计8.5万兵力,编为西线方面军,总指挥是第4军军长刘翼飞中将。刘翼飞对张学良忠心不二,就任西线方面军总指挥后把总指挥部和军部都安排在了安东,距离鸭绿江不到五公里。战事爆发的时候是12月25日凌晨五点,刘翼飞正在总指挥部内酣然睡觉,猛然间被沉闷而密集的炮击声给惊醒了,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出事了,西线方面军各部最近都没有演习活动,炮声只能是来自鸭绿江对岸的日军了。果然,军部卫队营营长曲阳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军座!日军正在大规模地炮击安东!”
“走!”刘翼飞迅速穿好军服。
刚刚走出总指挥部大门,刘翼飞就看见,晨曦微光中的鸭绿江对岸已是一片火烧云般的赤色殷红,延绵数十公里的战线上一波波血色的炮弹火光正在冲天而起,犹如一座座火山在猛烈喷发,天空中弹痕如网、烈焰密布,成百上千的炮弹同时掠过天际的破空声摄人心魄,弧形的弹火尾迹在鸭绿江上空形成了红色的北极光,东北军的江防阵地和丹东城区旋即在日军轰击过来的炮弹中绽放开一排排冲天的烈焰,一片片水泥建筑被炸得碎石横飞,灰土伴随着火光遮天蔽日,大批的居民和官兵在睡梦中被日军的炮弹炸死炸伤。东北军的炮兵阵地上,挥汗如雨的炮兵们奋力地开炮还击,一门门大炮昂起头颅,向着鸭绿江对岸的日军喷射白光。但总体上看,日军的火炮是经过充足而精心的准备的,完全是压着东北军在打。很多东北军的重要江防阵地、重火力堡垒群、交通站、弹药库等重要目标在日军的头几波炮击中就被精准地摧毁,被炸毁的弹药库绽放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一些在鸭绿江岸边精心修建的隐蔽要塞堡垒被犹如长了眼睛般的日军炮弹直接命中,瞬间被夷为平地,里面的大批官兵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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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一定是那些狗日的朝鲜人!”刘翼飞追悔莫及、愤恨不已。在最近几个月来,陆续有一波波朝鲜人渡过鸭绿江来到东北,声称自己是不愿意被日本人奴役统治的朝鲜人或被日本人逼得家破人亡的朝鲜难民。守卫鸭绿江防线的东北军一开始对这些朝鲜人进行严格的甄别和监视,但随着来到东北的“朝鲜难民”越来越多,这项工作自然也有些松懈。日本人肯定派出了不少奸细间谍,混在朝鲜人间偷渡到了鸭绿江北岸,然后悄悄地偷绘地图和东北军的布防图、东北军重要军事基地的精确位置图,从而给日军炮兵提供了精准的炮击目标,这些日本奸细在开战后还割断了很多东北军部队的电话线,破坏东北军的交通站,虽然这些日本奸细大部分都被发觉后的东北军击毙或逮捕,但日军的这个手段确实让东北军在开战后陷入很大的混乱中。“可恶!要是老子手里有一两个炮兵团就好了!”看到己方炮兵被日军炮兵压着打,刘翼飞咬牙切齿。第4军没有第1军或第5军那样拥有很多大口径火炮的炮兵团,因此眼下的炮火还击只是军部和师部直属的炮兵营在使用中小口径的轻型火炮开火,自然吃了很大的亏。
“军座,我们现在去哪里?”曲阳给刘翼飞打开汽车后车门,自己坐在司机位置上。
“去岸边看看!”刘翼飞铁青着脸。
“军座,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老帅和少帅对我恩重如山,我早已决心肝脑涂地报答,岂能贪生怕死?开车!”刘翼飞不容分说地坐上车,曲阳只得开着车前往鸭绿江边。此时,旭日已经缓缓东升,天色开始慢慢亮了。刘翼飞从车窗外探出头并举起望远镜,清清楚楚地看见江对面,大批的日军正在蜂拥云集,而在鸭绿江的江面上也是军舰如云,数以百计的运输舰艇和驱逐舰、炮舰正在川流不息在江面上,一边对北岸开炮一边在南岸让日军登船。
“妈的!小鬼子终于来了!”刘翼飞咬牙切齿。就在这时,已经沸腾燃烧的天空中轰鸣声旋风般大作。刘翼飞急忙抬起头,顿时大吃一惊,只见数以百计的日军飞机正在呼啸而来,杀气腾腾地扑向北岸的东北军阵地和安东城区。日军飞机数量之多,绝不是日本海军那几艘航空母舰能提供的,可以肯定,日军已经在鸭绿江南岸悄悄地修建了几个大型的航空兵基地,调来了超过150架陆军航空兵的飞机投入了对鸭绿江的攻击,并在天亮后对鸭绿江北岸的东北军展开了空前力度的大轰炸。
就在刘翼飞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架日军轰炸机正好飞到他的座车上空并投下了一串炸弹,其中的一颗轻型航空炸弹呼啸着从天而落,在距离刘翼飞座车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炸开了一个大坑。炸弹爆炸向四面八发咆哮而来的强劲气浪居然将刘翼飞乘坐的这辆一吨重的加固防弹军车就地掀起腾空四十五度。就在车子差点要倾覆翻车的时候,驾驶的曲阳猛“嘎”地一扭方向盘并死命踩油门,硬生生就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利用车子的惯性和气波借力用力而将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等曲阳松口气并擦把冷汗,然后回头请刘翼飞下车的时候,不由吓得面如土色,后座空空如也:刘翼飞由于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而在刚才车子失控时没有做好准备,整个人直接一骨碌地撞开车门被甩了出去。
等曲阳和急匆匆赶过来的十几个参谋军官们在一个土坑里找到刘翼飞时,众人都忍俊不禁:只见这位堂堂的刘中将浑身泥土,军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半张脸还跌得青肿了起来,鼻子也因为和大地亲密接触而不停地嘀嗒嗒流着鼻血。看到平时军装笔挺、威风凛凛的刘翼飞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众人只觉得这些年来因为被他“欺压折磨”而积累下的怨气都可以烟消云散了。刘翼飞为人豁达大度且不拘小节,但贪功好胜、治军严格,因此在部下第四军的几万名官兵中得到了一个“刘扒皮”的外号。
刘翼飞看着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以至于一个个脸上五官拧成一团的古怪表情,知道自己刚才丢了大脸,顿时怒不可遏,在用力擦掉鼻血后厉声道:“笑什么笑!鬼子都打过江来了!立刻给我全力迎战!放一个鬼子上岸,我就毙了你们!”
“是!”军官们得到命令后立刻一哄而散,生怕自己成为军座发泄怒气的对象。
鸭绿江的防线以安东为核心,刘翼飞亲自率领第4军坐镇安东充当主力,第8军负责驻守后方四十公里外的凤城以作为纵深第二梯队,第9军驻守在安东以西八十多公里外的东港县和附近沿海地区,谨防日军在当地登陆。位于鸭绿江安东最前线的第4军第104师的官兵们奋力抵抗,无数道的火舌喷涌向江面和江对岸。日军机群在东北军各阵地上空反复盘旋并狂轰滥炸,雨点般的炸弹从天而落,一个个混凝土工事在电闪雷鸣中四分五裂,在里面的东北军官兵血肉横飞;对江面日军舰队和江对岸日军开炮的东北军炮兵阵地更加遭到了日军飞机的重点进攻,一串串重磅炸弹劈头盖脑落下来,一门门大炮被炸成了麻花般扭曲变形的废铁,操控火炮的炮兵们尸骸乱舞,第4军的各个炮兵阵地很快就偃旗息鼓,在日军机群的猛烈轰炸中接连被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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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上百艘日军的运输船只在驱逐舰、炮舰的护卫下,犹如鳄鱼群般凶猛地踏浪而来,几个蛰伏不发的东北军岸防炮阵地猛然开火,刺眼的白光中,江面上水花冲天,几艘日军运输船被击中,上面的日军粉身碎骨,被炸得分崩离析的船只在一团团粉红色的的江水中缓缓沉没,但这几个岸防炮阵地迅速遭到日机和日舰的轰击,在黑云般的黑烟中尽皆覆灭。贴近北岸的日军驱逐舰和炮舰疯狂开炮轰射,压制东北军已经越来越稀疏的抵抗火力。旋即,几十艘运输船只在青烟袅袅、一片焦土的鸭绿江北岸靠岸,狼嚎般的日语嗥叫声中,下船的日军犹如百川入海般漫山遍野地展开了登陆,一面面耀眼的太阳旗飘扬在鸭绿江北岸的中国领土上,白花花的刺刀和灰黄色的日军潮水立刻一个接一个地吞没了东北军一道接一道的岸防阵地,江边的东北军部队要么死伤殆尽要么被打散。
第一批登陆的日军是第2师团。第2师团虽然在两年前的第一次东北战争中遭到东北军毁灭性的打击,但部分骨干部队仍保留在日本,师团军旗和两个旅团的军旗都没有被东北军缴获,因此得到了重建,并再次来到了东北。
重重地在鸭绿江北岸的土地上踏上一个脚印后,第2师团师团长、发动八一五政变的皇道派骨干秦真次中将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士兵们喊道:“仙台的勇士们!我们杀回满洲了!”
“万岁!”第2师团的士兵们纷纷爆发出群魔乱舞般的欢呼声。重返东北对于第2师团来说,有一种报仇雪恨的意味在里面,因此重新踏上东北土地的第2师团官兵无不得意忘形。
“勇士们!这一次,我们要彻底洗刷两年前的耻辱!要用我们的战刀让张学良和满洲军彻底跪在我们脚下!让满洲彻底成为帝国的殖民地!我们将永远地驻守在这里!因为我们是帝国军,而这里即将要变成帝国的领土了!”秦真次高声叫喊道。
嗷嗷嗷的叫喊声中,第2师团凶猛地扑向了安东。
“给我顶住!给我顶住!”东北军的前敌指挥部内,刘翼飞火急火燎地嘶吼着。
第4师师长富占魁浑身硝烟血腥地跑过来:“军座!弟兄们顶不住了!伤亡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