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刻,身着青玉襦袍的柳若清疾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朝着赵应棠与沈浅儿使了眼色,同时走向华服男子与少年:“楼上就见二位发火,这都是话赶话,消消气,奴家亲自作陪,这今日的酒水也算奴家身上,如何?”
不待说完,柳若清就要上前想扶住那少年,但是对方明显不领情,摆了摆手说道:“你这一看就是红唇万人尝的货色,从何处来就何处去……今日非得她陪,否则免谈。”
柳若清被推的一趔趄,差点摔倒地上,沈浅儿立刻上前扶住了她,杏目圆睁望着前方。
见此一幕,赵应棠气不打一处来,从腰间拿出赵二皇帝给的玉佩一举:“给脸不要脸,你们两个傻鸟记清楚了,老子叫赵应棠,是当今官家内弟,太后他老人家的亲外甥,这个玉佩就是去皇宫大内的通行之物,乃是官家赐下……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要明早就随老子进宫,找太后她老人家评评理?”
自从周世宗三征南唐,夺了江北十四州,南唐便没有了同中原王朝叫板的实力,国力日渐衰微。自从大宋建立之后,一旦赵二皇帝有什么大点的动静,南唐就会派遣使节进贡,林林总总来了十数次。
去年赵二皇帝到扬州平定李重进之乱,在长江之上操练水师,又给南唐好好上了一番眼药,南唐君臣慌得不行,又是好一番进贡,赵二皇帝才回了汴梁。此番严绩之所以出现在汴梁城,也是因为长春节快到了,被江南国主李煜派来进贡贺寿的礼物来的。
诚然,赵应棠对这些东西并不清楚,他只是出于义愤才将自己的身份爆了出来。
慷慨激昂的说完一番话后,赵应棠收起玉佩,直勾勾的望向了严续与那少年;沈浅儿、柳若清二女均是愣在当场,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如若天神下凡的赵应棠;严续与那少年也是宛如头顶响了一个炸雷,四肢麻木僵硬,额头瞬间隐现汗珠。
赵应棠说完话之后,瞟了严续与那少年一眼,望向沈浅儿时,又换成了微笑:“呃,浅儿姑娘,去后院寻马车罢。”
沈浅儿这时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一般,微微颔首向着前方走去,旋即柳若清也恢复了正常,神色复杂的跟在赵应棠背后,迈步向前方走去。
留在原地的严续与少年相互对望一眼,少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这一下酒都醒了,不行,不成想得罪了一个皇亲国戚,万一那姓赵的在皇帝身边乱嚼舌根该如何是好?”
严绩也是冷汗涔涔:“蒋国公,还是破财消灾罢……先追上去再说。”
……………………
虽是二月仲春时节,但是天气依然有些清冷,马车缓缓驶出月明楼之后,先是上了饮食街,在马夫的催动下,向着织物街行驶过去。
街上依旧灯火通明,只不过此刻行人稀少,于是马车行驶速度并不慢。
听了柳若清的讲述,赵应棠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以后发生的事情,柳若清与沈浅儿两个弱女子把自己架到了月明楼,估计自己被敲晕再加上之前就已经喝醉,是故整个过程自己都未曾醒来。
马车里的柳若清对赵应棠的身份很是好奇,不断的问东问西,成家没有,父母是谁,家住何方,林林总总问了一大堆,赵应棠没成想暴露了身份还有这么多的副作用,但是人家好歹将自己弄到了安全地方,是故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听了赵应棠的话,柳若清很是感慨:“想不到浅儿妹妹的眼光如此只好,当初上元节一下子就看上赵公子了,如今看来,我这个当姐姐的还是差浅儿太多。”
马车里有气死风灯,虽不明亮,但依然能看得清表情,此刻沈浅儿脸上就有些红晕浮现,声如蚊呐:“若清姐姐莫再说了……”
心直口快的柳若清并未就此打住,继续说道:“这月明楼就是火坑,签了卖身契以后就身不由己了……人千日好,花百日红,年老色衰之后,要么在在里面打杂,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就成了老鸨,要么被老鸨卖给别人,就算是年轻时候被人给赎了身,大多只是贪图我们的美色,最后极有可能也成了男人间相送的货品。”
赵应棠知道柳若清说的是实话,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呃……那你们为何不自己攒钱赎身呢?”
“赵公子有所不知,一入侯门深似海,哪有那般容易脱身的,每每有了进项,月明楼就先提走六成,这每月的胭脂水粉、吃穿用度也都是自己的,浅儿妹子是前番选出来的花魁,赎身钱就要五千贯,奴家从十六岁就被卖到月明楼,这赎身的念想早都断了……再说,若是这赎身钱那么容易赚到,月明楼又如何能开的下去。”
一番话让赵应棠听得咋舌不已,但是他听的很是奇怪,柳若清说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自己也不知她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浅儿一双眸子有些黯淡的望着柳若清:“姐姐就不用说这些了……都是命!”
柳若清摇摇头,眸子里竟然升起雾气,两行清泪声落下:“前番奴家因病花光了累年积蓄,若不是浅儿妹妹前番相助,姐姐说不定已经不在这人世间,如今遇到了赵公子,就是个改命的机会……”
沈浅儿花容失色,情急之下握住了柳若清的手:“啊……若清姐姐不要再说了。”
“浅儿自己又说不出,姐姐就帮你说……赵公子,浅儿妹子是清倌人,还没有入幕之宾,这身子也是清白的,她已对公子情根深种,前番公子的一阙词快把她的三魂七魄勾的一个不剩,整日的茶饭不思,你看她都已经瘦成一张纸了,奴家都怕她哪日因此香消玉殒……公子身份贵不可言,若是能帮浅儿赎了身娶了她,来日这正妻肯定指望不上,做个妾倒也不辱没了这倾国倾城的样貌。”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应棠望着一脸期待的柳若清,沈浅儿虽然低下了头,定然也正在等着自己的话,不过一想秦语怜那边,他就有些内心苦涩,这该死且处安放的魅力,此刻再不表示就有些太不男人了。
罢了,赎身是一回事,娶与不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想通了此中关节之后,赵应棠下定决心就要开口……
正在此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声音:“赵公子、赵公子,方才多有得罪,烦请停车一叙……”
柳若清用锦帕沾了沾眼眶下的泪滴,有些气苦的说道:“这人真该死,来的真不是时候。”
赵应棠掀开马车帘,这才发现车帘外有一个男子骑马而行,赫然是一脸微笑的严绩:“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尔等到底意欲何为?”
严绩不断的拱手赔笑:“蒋国公让小人追上赵公子,方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愿意送给公子一万贯当做赔礼。”
“咦,这日头从西便出来了?”
心思都转之间,赵应棠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换上一脸微笑:“知就改,善莫大焉,这转变的挺快么……停车。”
片刻之后,马车靠往路边停下,赵应棠缓缓走下了马车,严绩也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赵公子还请原谅则个,请受小人一拜。”
“严侍郎请起,你帮在下去办一件事,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赵公子但讲妨……”
“去帮马车里两位姑娘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