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娘好像对自己大儿媳有些不满,不过赵应棠眼下也不好问东问西,起身随着老娘朝着二道院的正房走去,进了正房后又走到一处偏房,里面靠墙摆着一个长条供桌,供桌上放着一个牌位,上书“供奉故太傅赵公讳晁之神位”,牌位前还摆着香炉及几样供品,两个烛台长明灯火苗闪烁不定。
跨过门槛之后,杜九娘取来三根清香放到赵应棠手里,赵应棠按照吩咐把清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恭恭敬敬朝神位拜了三次,又将之插到了香炉之内,接着又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之上叩了三个头。
当此时刻,偏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笑声:“娘亲,听说六郎找到了,在何处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应棠一阵纳闷,这里是他那个逝去老爹的牌位供奉之地,自然是个庄严肃穆的场合,是故这格格不入的笑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一个年方二十出头的女子手里拈着丝帕出现在偏房门口,她身上穿着水蓝袄裙,浓妆艳抹的面容上全是笑意;在女子身边,还有个一袭青衫的男子与其并行,那男子全然不像赵应棠瘦弱样子,身子威武挺拔,眉眼却与赵应棠却有些三分相似之处。
见男女二人进了偏房,杜九娘开口道:“六郎快些起来,你兄长与嫂嫂来了。”
闻听此言,赵应棠知道眼前的男女二人便是自己那个便宜哥哥赵延溥与他老婆疑了,杜九娘曾说大儿媳是河内卢家的闺女,那她定然是姓卢,但卢氏的声音却比较尖细,与其漂亮形象严重不符。
身穿水蓝袄裙的卢氏从满脸笑意变成了愁眉锁眼,眼珠子流转不定:“他便是六郎么?”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赵应棠起身长揖作礼:“六郎见过大哥、嫂嫂。”
身为兄长的赵延溥呆呆的愣了片刻,见眼前之人的容貌与自己父亲别二致,当下断定其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他伸出双手紧紧拢住了赵应棠的后背,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老天有眼,十五年了,哥哥总算又见到六郎了……”
纵使多年不见,兄弟间深厚的情谊犹在,健硕的赵延溥拍了几下赵应棠后背,正好碰到了其后背上伤口,这份热情委实让人有些吃不消,疼的赵应棠快要哭出声来,只得生生忍住了。
赵应棠脸上抽动的表情展露在外,被杜九娘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三郎轻些,六郎后背有伤……”
听到杜九娘的话,赵延溥这才松开了赵应棠,欣喜的说道:“快与哥哥说说六郎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恰在此刻,旁边的卢氏却悠悠开了口:“娘亲、夫君,这认祖归宗不是儿戏,若烟觉得还是慎重些好,不妨先核实下身份……”
一切发生的突然且意外,屋内众人不可置信的望着卢氏,但卢氏似乎没有意识众人的神色,继续说道:“呃……若烟也是为了赵家好,若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反而不美了。”
只是瞬间,赵应棠就大吃一惊,他确实是占据了细狗儿的身体,但他有细狗儿的记忆,二人本就合二为一,说他就是细狗儿也不算。再仔细一品,赵应棠就意识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嫂嫂分明是找茬,杜太后都说自己长得像赵晁,屁股上的青色胎记也被杜九娘确认过了,卢氏借着核实自己的身份说了一番话,定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你……?
一身素衣的杜九娘突然变了脸色,声音有些不稳且大口喘着气:“老身眼睛还没瞎,自然不会认儿子……”
没想到面善的老太太反应会如此剧烈,瞬间就有些站立不稳,赵延溥、赵应棠两兄弟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才让她稳住了身形。
卢若烟一脸的吃惊,平日老太太从未与她起过冲突,不知今日却为何如此强硬:“啊,娘亲怎么发脾气了……若烟没那个意思,毕竟过了十五年,慎重一些才好,再说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借机冒充图谋赵家家业……”
没等卢若烟说完,杜九娘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了自己大儿媳,另一只手放在了胸口之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卢若烟,你是不是怕六郎认祖归宗以后会争家业,平素不与你一般见识,若再乱嚼舌根,老身就亲自去找卢亿,问问他是如何教养的女儿?”
许是赵延溥也觉得自己媳妇说的有些太过分,望着她开口道:“若烟你少说两句,六郎分明长得像爹爹,不会有的……”
见赵延溥也不帮自己说话,卢若烟竟委屈的哭出了声,忿忿不平的望着自己丈夫歇斯底里起来:“好你个赵三郎,你们赵家分明就是容不下我……我不活了……”
赵应棠有些愕然,此刻的卢若烟已转身跑出了偏房,能听得到哭声却不见了身影……
见势不妙,赵延溥也迈步出了门:“哎呀,若烟你别闹行不行,能不能消停一天……”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哥哥嫂嫂,赵应棠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到赵家还没半柱香,就遇到了这种是非,他那嫂子分明指桑骂槐,话也说的死难听~借机图谋赵家家业,谁在乎赵家的仨瓜俩枣,太低看赵某人了,咱虽说不上是点石成金,但这赚钱的营生倒是知道很多,想想以后就算是不能富可敌国,妥妥的富家翁还是轻松比的。
估摸着这卢若烟平素在赵家没少折腾,杜九娘此刻止不住的叹气,望着自己夫君的灵位竟有些戚戚然:“当家的……六郎也是咱们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九娘活着,这赵家必须有六郎的一份……”
听杜九娘说的辛酸,赵应棠只得宽慰道:“娘亲不用忧愁,赵家的家产六郎不要一分一厘,您看儿子年轻轻的,胳膊腿俱在,用自己双手挣出来的家业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