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后排聊天集合同学指着后门说，刚刚有个女孩把他叫出去了。
他们表情暧昧，李栗便藏了点让曲嘉烨尴尬的心思，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然后踱步走出教室，刚探出头便看到曲嘉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李栗下意识便追了上去，两阶并一阶，心跳因为前面未退到雀跃而微微加速。
就在他即将到达楼梯转角时，平日里偶尔从心底冒出的那种预感却又悄然降临了。
转角往上再走一段台阶，便是顶楼的多功能教室，他和曲嘉烨经常偷偷来这，因为教室门都锁着，平日里鲜少有学生上来，聊天和接吻便成了隐蔽的秘事。
脚步骤然变得迟缓，然后停滞在楼梯上。
李栗莫名有些紧张，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掉头离开时，安静的楼梯上方传来了一位女生轻柔的声音。
＂嘉烨，听你妈妈说，你的申请材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李栗正一头雾水地猜测是什么申请，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应道：＂嗯。＂
＂推荐信也拿到了？＂
＂……拿到了。＂
曲嘉烨的声音听上去兴致并不高，他似乎想要快点结束这段对话，女生安静了片刻，轻声说道：＂你看起来并不想出国。＂
出国，遥远且陌生的词汇，如一记惊雷，划破李栗内心小小的一隅天地。
李栗一时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继续听下去，他思绪混乱地盯着台阶，手指颤抖地将那张进步两名的成绩单声叠成小小的方形，再藏进口袋。
而楼上的对话还在继续。
＂对了，爸爸说他还给我请了个口语的家教，让我问你要不要一起上课。＂
＂再说吧。＂
＂你不是要拿到秋季的ffr吗？该考的得快点考……＂
＂我知道。＂
曲嘉烨笑了笑：＂我自己会准备。＂
女孩对上他的眉眼，脸蛋一红，有些措地躲开视线，便忽略了他笑意下的淡漠：＂不是我多事啊，是你妈妈让我问你的。＂
楼上的对话结束了，那两人似乎要准备下楼。
李栗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才从前面听到的讯息中回过神。
他像是不小心发现了曲嘉烨对自己隐瞒的秘密，此时竟莫名觉得心虚。
台阶上的脚步声逐渐近了，慌乱之中，李栗匆忙转身想要先离开，却不慎左脚绊住了右脚，下一秒，便踉跄着俯冲几步，然后在女声情不自禁的惊叫声中摔倒在了楼梯上。
＂李栗！＂似乎有人在仓皇地喊他的名字，天旋地转间，李栗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脑袋，狼狈地滚落到台阶下的平面后，身躯被撞击出的钝痛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他迟缓地移开胳膊，泄露进眼睛的光线里，几位路过的同学诧异地侧目，有人想上前扶起他，下一秒，他就闻到了熟悉的洗衣粉的香味，一个带着热气的怀抱托起了他。
＂李栗……＂
医疗室内，曲嘉烨从老师手里接过碘伏和棉签，礼貌地道谢后转身进了用帘子拉起的隔间，李栗正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被擦破的颧骨泛着红色。
曲嘉烨叹了口气，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弯腰小心翼翼地帮他涂在那片伤痕上。
＂嘶。＂李栗呲牙咧嘴，黑漆漆的眼珠子却始终牢牢盯着曲嘉烨低垂的眼眸。
他们俩就像暗暗较着劲，沉默了半天，谁都不敢先开口。
直到曲嘉烨拉上李栗的袖子，单膝跪在地上准备挽起李栗的裤腿检查伤口，李栗才有了动静。
＂没事，这我自己可以。＂他胆战心惊地瞅了几眼帘子上印出的医务室老师的影子，生怕他起身进来撞见曲嘉烨这暧昧的姿势，于是边弯腰推他，边小声道：＂你不怕被人看见吗？＂
曲嘉烨眼睫一颤，正巧老师打了个哈欠，然后传来椅子挪地的声响，吓得李栗下意识就一脚踢到了曲嘉烨的小腹，让他整个人避之不及，向后摔在了地上，所幸用手撑住了身体，才不至于把后背磕到。
医务室外学生热热闹闹的嬉笑短暂地穿进室内，随后又变得安静了。
＂老师出去了。＂曲嘉烨轻声说。
＂哦。＂李栗愣愣地瞅着他漂亮的脸蛋。
曲嘉烨欲言又止地与他对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栗……＂
＂哦，对了，嘉烨，给你看个东西，＂李栗却不等他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下脑袋，侧身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寻找起来。
很快他拿出了一张被叠得小小的纸块，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其展开：＂一个好消息，月考我进步了……前面老师找我把我吓得，结果我居然被她表扬了。＂
紧紧叠起的纸张展开了，也恢复不了原状，李栗便用力拓着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有些期待地将它递给曲嘉烨：＂你看。＂
他的眼睛乌亮乌亮，嘴角的弧度有些羞赧：＂我第一次被这样表扬诶，你说，是不是你教得好。＂
曲嘉烨重新站起身子，他接过纸条，视线扫在名次后用红笔标注出的＂＋2＂，余光越过纸的边缘，看到李栗亮晶晶的眼睛。
＂是……＂曲嘉烨说，＂栗子真的好棒。＂
又沉默了一会儿，李栗仰头张望了下天花板的四角，曲嘉烨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抬头，便听李栗咕哝道：＂没有摄像头。＂
曲嘉烨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弯下腰，曲起一只腿跪在李栗双腿间的床板上，拥抱住了他。
就在那一瞬间，摔倒时的疼痛如翻江倒海般卷席而上。
李栗红了眼眶。
＂嘉烨，我有在好好努力。＂
＂嗯。＂
＂我会争取早日配得上你。＂
＂乱讲。＂曲嘉烨掩饰般拿鼻尖蹭了蹭李栗的脖子，借此模糊了他厚重的鼻音，＂哪有什么配不配的……＂
李栗放在床边的手蜷缩着慢慢攥紧了裤腿的不了，可他不敢抬手，只能僵硬地挺直着背，仰头任曲嘉烨紧紧抱着。
＂我真的，我……＂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却发现自己说这些话时笨拙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真的会很努力，其实之前我就想好了，你说得没，我要考大学，和你一起。＂
耳畔的呼吸变得沉重，像在极力掩饰内心的软弱，但李栗依旧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每次呼出的鼻息都像在难过地叹气。
＂好不好……下次月考，我再进步给你看，＂迟迟听不到曲嘉烨的声音，仿佛有预感一般，李栗鼻尖一酸，语伦次的声线终于哽咽起来。
＂我会好好进步给你看，我不撒谎，我现在真的很努力的。＂
他用力闭起眼睛。
＂你之前给我讲的题，我慢慢都搞懂了，你，你得陪着我。＂
＂……＂
一室沉默。
＂……你说话啊曲嘉烨。＂李栗急得拿脑袋顶曲嘉烨的小腹，对方显然吃痛，却依旧一声不吭地紧紧抱着他。
在李栗看不到的角度，曲嘉烨的手已经因为极度的用力而鼓起了青筋。
李栗挣扎了一会儿，便又回归了安静，任由曲嘉烨静静地抱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轻声开口。
＂曲嘉烨，你不陪着我了，是吗。＂
他的声音没有了小兽被围困似的躁动不安，抹去了前面的哭腔，又变得异常冷静。
＂不……＂
＂我都听到了，你妈要带你出国。＂
曲嘉烨松开手，拇指摁去李栗眼角的潮红。
“她只是打算……”曲嘉烨声音沙哑，＂可我不想去。＂
李栗定定地望着他：＂是因为我吗？＂
曲嘉烨下意识就摇头否认，可李栗和没看见似的，睁着眼睛认真道：
＂那我们分……＂
还不等李栗说完，曲嘉烨便急切地吻住了他张合的嘴唇。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曲嘉烨甚至想干脆让谁闯进来好了，就当来见证他们不可告人的爱意。可他又想起母亲的威胁，想起自己的用，下一秒，随着一阵疼痛，他的心被咬破了一道口子，里头渗出汩汩鲜血。
＂栗子。＂被推开的曲嘉烨狼狈地抹开嘴唇上被咬出的血迹，可他顾不得难过，低声下气地央求道：＂不要说那两个字好不好。＂
他扶着李栗的肩膀，声音干涩：＂我已经和妈妈争取过了，先等我继续读完高二再说。＂
这是他们母子双方对彼此的妥协，曲母愿意不再用手段将他们强硬地分开，可时间一到，曲嘉烨必须出国。
母子俩都在赌。
一个在赌时间对感情的消磨，一个在赌少年人对感情的忠贞。
＂那这学期结束呢。＂沉默良久，李栗又问。
口腔里溢开淡淡的铁锈味，因为他咬破曲嘉烨的嘴唇时，下齿也破开了唇后的软肉。但他并不觉得有多痛，舌头顶到伤口时，只尝到了浓郁的酸。
＂相信我，栗子。＂曲嘉烨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他的身上像是终于有了大人的影子，在李栗看不到的地方，他双眸里浩荡的感情逐渐变得坚定。
“我们只是暂时地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