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轻轻的落水声,让路欲终于移开目光,望向冰水中盛放的血莲。
…
血族的眼泪是红色的,和鲜血一样红。
路欲有些释然地笑了下,又扫了眼输血管中即将殆尽的血液。
律动中,他悄悄加了速,俯身吻上林野的唇,道得认真,
“知道了。我是什么都好,总之,我也爱你。”
路欲抱不动林野了。
圣水,白栎木化石,银,十字咒。如今血换了过来,一切惩戒都在路欲身上流窜,弥漫,蚕食生命。
他站在浴缸外,又试着弯腰抱了一次。很痛,全身都痛,就如上次父亲要杀死自己那般,甚至更甚。
但是路欲想抱他,很想。这难道不是作为爱人应该做的吗?
…
路欲咬着牙将人从浴缸中打横抱了出来,喘息间一步步抱他走出浴室隔间,来到事先备好的毛毯。
最后将人小心放下时,路欲已经力竭到指尖都在发颤。男人身形一跌,靠坐在林野身侧喘着气。来自血族的五感哪怕如今减弱了,但他依旧能听到门外的打斗声——
凯丽来了。
如今是白日,他们的战场就在古堡中。他听到了路沉的谩骂声,听到了凯丽恶毒的诅咒…也听到了林野逐渐恢复的心跳。
路欲笑了下,偏过头用指尖把玩着男生的发尾,缓缓道,
“小狗,你很厉害啊。恢复心跳,最考验被初拥人的意志力,也是最难的一步。你甚至不需要刺激,自己就恢复了?你这是…多深的执念啊。”
“路欲…”
林野依旧没动作,只是在沉睡中呢喃着,一遍遍唤他的名字,不厌其烦。
不过路欲喜欢听,林野叫多少遍他都爱听。疼痛在声声中缓解,也让他觉得所有都值得,为林野做什么都值得。
只是这份难得的休憩到底没有持续太久。
伴随门外打斗声的愈演愈烈,林野的眼角开始落水了。烛火下,他本就冷白的皮肤如今更是惨白如纸。
…
路欲自始至终都望着人,起身前用拇指帮人蹭掉了眼角的水渍。
初拥进行到这个地步,林野需要排出自己体内所有多余的水分了。血族为血而造,为血而生,水是多余的。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所有也都在路欲的预料之内。
他强撑起身体拿过几条干净的毛巾,水液不止会从眼角落下,还有鼻子,嘴角,和…
路欲望向林野腿间同水液一起流出的精液,如今他也放肆了,索性拍了下林野赤裸的臀瓣,自言道,
“如果没出这事儿就好了。我本来计划的初拥,现在还能操你。”
往常总会怼几句的林野现在开不了口,唯有艳红的穴口一张一翕地吐露着水液,眼角的水滴更是源源不断地滑落。
很色,就像被操到发水了,操哭了。
路欲喉结滚动下叹了口气,攥着人脚踝将他双腿分开,拿起毛巾帮人一点点擦拭,不禁又道,
“小狗,我其实挺不爽的。我本来想和你过个几百年几千年,再想办法化作风成为雪,让我们和自然一起永生。”
路欲起身放下毛巾,拿过新的转至林野脸侧,帮他擦着不断掉落的水渍,
“可惜,现在不行了。”
路欲停了动作,目光凝在男生的紧闭的眉眼间,笑了下,
“如果真的有其他世界,那就祝你一切顺利。也希望所有的我,都像我现在一样爱你。”
门外在此时又响起凯丽尖锐的声音,
“路欲他真的初拥了?!他疯了,初拥会死的!你们不是他的家人吗?让开,让我进去!”
而路沉也不甘示弱道,
“你明知道他会死,会做这个选择,那你为什么还要害银枪?你个疯子操。”
…
路欲叹了口气,百年来,他对不起的人有很多,包括家人,也包括林野。
事已至此,他摩挲着林野的眼角,继续道,
“差点忘了,你应该已经见过我死很多次了吧?那等下就不让你见了,不然你又要难过。”
日渐西落,路欲站在门前,最后看了眼躺在毛毯上沉睡的林野。
如今他的皮肤已不再是那样惨白,自己的血液逐渐在他体内正常运作,流动,让这种白皙变得灵动通透。
就是阴沉了些,和自己一样。
自己也算和林野一直在一起了吧?毕竟他身体里流的,可都是自己的血。
…
路欲嘴角不禁一勾,思及此,总算有勇气逼着自己移开目光,落下门。
门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一片狼藉。
只是当自己出门那刻,路沉不顾左腿刚包扎好的伤口转瞬及至,可在见到自己那刻,嘴张着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路欲目光望向他时,第一次认真道一声,
“哥,谢谢。之后还麻烦帮我照顾下林野。”
“你要去哪儿?”
路晓赶来时,路欲望着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嘴角的弧度是他在家中鲜少出现的笑意。只是说出的话,还是那样淡淡,
“长姐,我想回我的棺材了。”
乌木的气息融入了体内,就像在前世经历的那样。
他们纠缠,裹挟,不分彼此。
恍惚间,林野睁开了双眼,望向熟悉的天花板时,灰色的瞳眸笑得荡漾——
这是路欲的房间,他回家了。
可路欲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已经伤重成那样了,为什么此刻身上的伤口都奇迹般的消失了,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只觉得身体好轻…所有的五感都愈发通透,但是又不似前世那样缥缈,实体依旧保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还能抱路欲。
“路欲…路欲?”
林野勉力撑起身子,熟悉的房间还是原本的装饰,烛火摇曳,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夜晚。
可是,路欲呢?
林野啧了声,那种感觉很奇怪。他总觉得路欲就在这里,他的气息时刻不在与自己缠绵,可偏偏就是见不到人。
就好像他们很近,心血相连。可他们又很远,杳踪迹。
“路欲?”
林野又唤了声,就要起身时,却摸到了一张压在他胳膊下的信纸。
[致我最爱的小狗:
小狗,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先走了。对不起,不能在这里陪你更久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谢谢你。
好了,现在说好消息。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陪着你。你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是我在说爱你。听着是不是很浪漫?
第二个好消息。你还记得我们结过血契吗?(我当时嘱咐你看得认真些,你也不听)我承认我很坏,我在那个时候就看上你了——那个契约,签的是灵魂。并且我在惩处项的第七条写了,当有一方违约,另一方可以通过契约找到对方并要求其继续履行。
我先走了,我违约了。也许等我转世的时候,你可以通过这个契约找到我吧。
假如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离开我的世界,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想我的时候就摸摸心脏吧。那是我在吻你。
路欲(暴食罪)]
“路欲?…”
林野久久握着信纸,直到指尖的抖动战栗让他再难看清字迹。
“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野不顾尚在恢复的身体,猛得冲到路欲为他打造的小窗旁——
血族古堡没有窗户,所以路欲为他造了一个。小小的,窗帘和他的眼睛是一个颜色。
路欲不可能死,血族王室不是最难杀死吗?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没开始计划这件事,他还想在这个世界多留一会儿…几年,几十年。
握着窗帘的指尖在颤抖中落下了。
林野看见了,暗夜中遥遥的天空正在塌陷。
这个世界生于暗夜,也毁于暗夜。
林野久久望着愈发逼近的虚空,直到咚的一声跪落在地。
路欲说,想他的时候就摸心口…他摸了啊,可为什么还这么想,这么痛?不是说好了,那是吻吗?
滴答。
眼泪失控地从眼角落下,林野随手一擦,目光却在撞见指尖的鲜红时凝固。
血泪。只有吸血鬼才会流血泪。
一瞬间,他所有都明白了。路欲初拥他了。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提示,”
冰冷的机器声在脑海中响起,不带感情和温度,如死神般宣告着结局,
“在暴食罪察觉你将死于女巫的偷袭刺杀时,心甘情愿通过初拥的方式,换取了你体内‘剧毒’的血液,不惜献出自己生命,完成自我抹杀。恭喜你林野,暴食罪孽已成功铲除。”
“他不是罪孽,他是路欲…是路欲!”
林野觉得自己快死了,死于疼痛,死于缺氧,死于心脏。
为什么这么突然?操他妈的路欲,什么摸心脏就好了,他现在只想把心脏挖出来。挖出来就不疼了。
这个世界他妈的一点都不像罪孽的世界。
就像他和路欲到了另一个地方重新认识,生活,仅此而已。
“十秒后,暴食罪所处的世界将彻底崩塌。你将被传送至下个罪孽的世界。现在开始倒数,十,九…”
林野受不了了,指尖插入心口的那一刻,他从未如此恨过血族的身体。
这是路欲的血,是血族王室的血统遇到狼猎之血。绝对的愈合力,让指尖插入时伤口就在愈合…还是痛,怎么样都疼。
“八,七…”
林野只能狠狠扯住自己头发,逼迫自己望向逐渐化作虚的天空,让自己冷静…
他还不能疯。他要想想别的,想想路欲的信?想想…
突然间,他当真想起了一个遗漏的点。可他不敢问机器,他怕自己会真的会承受不住。
“六,五…”
虚已经来到城堡的边缘,属于血族的王朝即将落下帷幕。
林野哭得声息。他怕知道答案,可他更怕自己不知道…路欲的心意。
“机器你告诉我,路欲他知道自己是暴食罪了?为什么他的落款要写暴食罪,为什么…”
倒计时停了一瞬。冰冷的声音退去了外壳,变作了熟悉的音色,
“…嗯,他知道了。你昏迷的时候说的。”
“为什么…”
“他落款罪孽的名字,因为他怕你忘记他…弄混他。他怕别的世界的路欲没那么爱你,他不想做那样的路欲。”
“…操。”
脱力下,林野彻底跌落在地。不知道是刚转化的缘故,还是心脏终于承载不了如此激烈的情感。
他猛得偏过头,胃在抽搐下,一大股鲜血猛得涌入口中,吐落在地。
可与此同时,他还是想问,
“那他,现在在哪?…”
这一次,机器没有再回答,也没有倒数。
虚即将吞噬古堡,吞噬这小小的窗口,吞噬林野。
那个“路欲”藏在林野的心口,轻声道,
“小狗别哭了,我哄你睡觉。我们睡觉,醒来的时候就不疼了。”
林野没答话,剧烈的咳嗽极尽干呕,鲜血已经吐了一地。可他的右手自始至终都落在自己心口,一遍又一遍。
“你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是我在说爱你”
这是路欲说的,是路欲在说爱我。
“机器,我找不到路欲了,我弄丢他了…路欲让我等咳…可我等不到这个世界的他了。没有来世了,都没有了!”
下一秒,在一切堕入虚那刻,林野就像被摁下了关机键。
随着意识突然抽离。所有剧烈的情绪随之一扫而空,尽数化作尽的黑暗。
…
“机器”叹了口气,在荒废的暗夜世界中,冰冷地继续道,
“开始传送。”
黑暗化作光亮,即将重新照耀的那刻,藏在机器背后那个一向从容的罪孽,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战栗,
“小狗,我后悔了。我不该在最后一个世界等你。”
“我好想要你,现在。”
还有一件事“机器”不敢再告诉林野。
其实在林野不知道的时候,路欲悄悄偷走了很多岁月。
在暴食罪的世界,林野停留的时间根本不是三个月——
而是三年一个月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