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意间,她已满手是汗。
她望向顾三爷,低声道:“三爷,若他日你有求于我,我必赴汤蹈火。我已欠你太多,更不知如何才能偿还……”
阿芙却听他低笑:“倒也不难。人情债,最后不若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这四个字砸在心头,阿芙不觉双颊发烫。
她心中慌乱,不知道顾三爷是否又在调侃,老翁却恰好牵马而来,打断了她无由的遐思。
顾三爷坦然地牵过马缰,又交到阿芙手中。
她伸手去接,指间摩擦而过,又是一阵心惊。
他轻抬手,托着阿芙的身子送她上马安坐,嘱咐道: “阿芙姑娘,保重。”
她怔然点头,拉过马缰就要前行。
想了想,像是松了口气,忽而侧过身颜颜一笑:“三爷,你也保重。”
顾三爷笑了笑,忽然郑重道:“阿芙姑娘,顾某单名一个‘宵’字。”
她望着他轻笑。
又听他说:“你我的缘分,总会有个交代。”
阿芙似懂非懂,不明白他所谓的交代意指何处。
她急急策马而去,顾不得身有重伤,只将这如梦一夜抛在身后。
阿芙按照顾宵教的法子,很快上了官道。
宝马千里飞驰,途经两城,两日后便能到麓州。
这条路太过招摇,若不佳遇上那伙侥幸逃走的贩子,她便是自投罗网。
可裴炎安危未知,阿芙已顾虑不了太多。
阿芙上了官道才想起,昨夜事态危急,她竟忘记询问菱儿的下落。也不知这天真少女是否找到折梅山庄?
可她见顾宵并未主动提及,难不成菱儿与她分别之后,又遭了什么劫难?
一股懊恼涌上心间,可阿芙此刻着紧裴炎,是前后顾不上,只得了结这心头大事,再作打算。
更何况,裴炎筹谋深远,她将此事告知于他,想来能有更好的法子。
如此思索着,阿芙打马之势又快了些。
顾宵赠她的果真是一匹宝驹,红衣少女策马在道上飞驰而过,往来无不侧目,纷纷惊叹于它携风带雷的离弦之势。
两日后的傍晚,阿芙已达随阳。
此地离麓州并不远,可她打算先在此休息一晚,静观其变。
阿芙望着那森然的城门,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她只提心吊胆地歇息了几个时辰,一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
直到入了随阳,她方能好好洗去这身风尘。
若无意外,明日午时她便能进到麓州。
顾宵临走时在马鞍内准备了些碎银,阿芙见到那些盘缠,心中不免又感慨他心细如针。
她找了间普通客栈落脚,又让小二把马牵去喂些粮食。
那伙计手脚爽利闲话也少,阿芙便多给了他一吊钱,以求心里安稳。
她进到客房,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她思来想去,决定到城内买一些男人的衣物,乔装前行更为妥帖。
等到入夜,阿芙悄然回到住处,客栈堂前空无一人。
伙计伏在柜前对账,她快步上了二楼。
阿芙刚刚推门入室,却惊觉身后有人!
她想退出去已太迟,那人竟迅速钳制住她的两臂。
右肩新伤叠旧患,陡然冒起一阵剧痛,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发出短促的嘤咛。
那人的力道骤减,他揽住她,将她的身子掰转。
房内未点灯,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阿芙,熟悉而浓烈。
阿芙翻出火折子,轻擦点亮。
光下是一双幽深的眼眸,让人莫名安心。
她又惊又喜:“裴炎?”
火折子被阿芙移进几分,裴炎眼前霍然光亮。
他的双眸微变,两指一挥,阿芙手中的火折轻轻晃动溅出星火,其中一簇正被裴炎掷落在案几的灯芯上。
灯火骤盛,晕染一室亮堂。
裴炎青衫软靴,气质冷肃,半身隐于暗处,仿若一匹狩猎的野狼。
他穿着一身常服,那把绣春刀在光影交映下格外显眼。
他一叹,低声道:“阿芙,果真是你。”
借着幽暗的灯火,他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两日奔波不休,阿芙的脸色更加苍白。
此时阿芙换下女装,在死气沉沉的素衣里,她整个人的精神显得十分萎靡。
但见那灯下的形影,似也比初遇时要消瘦不少,想来她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
可阿芙却不在意,她心中的巨石跌落,神思豁然。
她长叹一声,徐徐走到案几边,才坐下,顿觉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一时间竟情难自已地低笑起来。
裴炎却脸色阴沉道:“你还笑得出来。”
他随她一同坐下,目光又忧又喜。
阿芙放下杯子,直视向他,陡然指着他骂道:“裴炎,你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