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太过疲惫,朦胧的视线最终落入黑暗。
阿芙转醒过来,察觉身下柔软温暖。
有一层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丝丝姜汤的香气。
灯影下有人徘徊。
只听来人声音低微:“爷,是失温症,她已缓过来了。”
又听那男人道:“谁给的冷汤冷饭?拖下去缢了吧。”
阿芙心惊,不料他果真杀人不眨眼,对待衷心的手下竟也没有一丝犹疑。
那人惶惶应下,只听脚步声远。
他就站在离阿芙不远的案边,纵然阿芙闭着眼,可一想到他冷漠而令人不安目光,她心有余悸。
他一眼看破了阿芙的伪装,低声道:“醒了便过来喝汤。”
阿芙微怔,睁开眸子,见他已坐在案边,宽袖横在桌面,一旁还摆了碗氤氲热气的甜汤。
她坐起身,惊觉原先的单衣已换成舒适的软布棉缎。
阿芙不由怔然:“谁......替我换了衣裳?”
那人轻蔑一笑道:“除了我,还有谁愿意碰你?”
阿芙忍着心中羞愤,怒道:“无耻小人!”
他却冷眼回望过来,“对待救命恩人,你却骂我无耻……”
他端起姜汤,慢慢向阿芙走来,硬是把碗塞在她手中,“你死在路上便是笔烂账,喝了吧。”
阿芙接过,忍着恼怒皱眉慢慢饮下。
他冷冷睨了阿芙一眼,“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姜汤味甘,你喝着却像毒药,日后进军营为妓,你只怕活不过一月。”
阿芙不悦:“人有知觉,自然也会畏冷热。你这样能耐,我端一碗滚水让你喝下如何?”
那人微愣,转即竟大笑起来,显然没料到阿芙会有如此孩子气的反驳。
他又将视线投下,阿芙的领口露出一片雪白,在灯火下莹莹透亮。
阿芙察觉他的视线,忙往里一退,拉起薄衾骂道:“卑鄙!”
他淡笑,言辞却无不轻薄:“既然你想羞辱世子,如今委身于我不正好合意?”
说着,他竟翻身坐上矮榻,一掌将阿芙推下。
他顺势按紧了她的右肩,抬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目光里满是轻佻。
一声清脆的声响炸裂在身后,阿芙指间染血,一块碎瓷片在分秒间抵于颈前。
她怒视着他:“你这笔账怕是算不好了!”
他的眸子一沉,肩上的钳制越发用力。
那人傲慢道:“你有种就死在我面前,拿这条贱命威胁我,你还不够格。”
阿芙眼圈一红,果真扬手想要将瓷片推入咽喉。
不料手腕被那人一把握住,指间的瓷片也因他内力一震,失手跌落在地。
他盛怒,另一只手稍稍扬起,毫不留情地甩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阿芙眼角迸泪,脸颊顷刻红了一片,很快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盛怒之下,他似乎终是失了分寸。
二人一时剑拔弩张,那人终究没再说话,他抽身退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屋。
醒来又是清晨。
阿芙听着门外的动静,这群贩子似乎正在收拾行囊,准备重新上路。
此去前往何方她仍不知晓,虽那贼首性子阴晴不定,对她也忽冷忽热难以捉摸。
但除去这一点,他们的确像是前往良关走卖的黑心贩子。
目前为止唯一让阿芙放心不下的,只有这些贼人的同党会否对裴炎不利......
想到裴炎,阿芙同样不知他是否已离开麓州,又或他是否前来找寻她的下落?
阿芙已有些绝望。
若在车队抵达良关前仍逃不出去,月余后,她便要错过蒙原使臣到访丰京的时机。
如此一来,她不仅会命丧关外任人侮辱。
而这唯一能见到特穆尔世子的机会,只怕就此落空。
这贩子已对她的说辞有所猜忌,就算她说得不无道理,可特穆尔门阀毕竟是蒙原权贵,那人应当不会冒险听她的摆布。
原本这就是一招险棋,如今看来,阿芙错判了这些贼人的野心。
外头的动静渐消,先前绑她到草房的汉子如今只有一人。
阿芙心想,昨晚遭罚没了性命的估计就是给她送饭的人。
她不敢反抗,变得乖顺许多,由此也没再受多少罪。
那壮汉三两下将她捆好,却忽然在她脸上蒙了一层黑布。
他将阿芙带出门,最后停在了马车边。
那汉子抬手一推,阿芙的腿骨撞到车轮,可她此时不好发作,只得在摸索中艰难地登上马车。
她今天已算有了好待遇,起码能与戴面具的贼人同乘一车。
黑布被揭开,在宽敞的车厢内,那人与阿芙对坐着,此时正闭眼假寐。
阿芙正好也不想理睬,独自找好了舒适的依靠,埋身向内,看也不看那人。
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竟笑着调侃:“脾气倒不小,果真娇生惯养。”
阿芙没好气地回道:“多谢爹娘教得好。”
那人低低轻笑,忽而道:“昨夜我考虑过你的建议......”
阿芙霍然转头,眼梢闪过一丝不经意流露的惊喜。
他瞧见了,心中低笑,嘴上却说:“可惜世子如今已到丰京。我们山长水远赶过去又是舟车劳顿,更需担忧世子是否领情。”
阿芙眸子里的火苗瞬间熄灭,她扁扁嘴不吭声。
那人的声音也渐渐冷了下来:“所以你不用再巴望谁能救你,我们此行仍去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