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炊烟袅袅起。
冀州渤海郡,安宁且祥和。
“嘿,老张,今儿个怎起的这般早?”
“哈呀,这不是初春了么?我想先下田将地给拱一拱,中旬播种时也方便些。”
此刻卯时,不甚刺眼的金色暖光普照在整个郡城,令人满心愉悦、充斥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希翼。在这新一天的初始,农民张三扛着自家那杆破旧的老锄,悠哉悠哉的沿着出城官道行着。现在还不是播种之日…
他今天要做的事,不过是给往后先来个铺垫打打基础。故此,就让人满身欢盈。
“哈,你倒是勤快。”
路过的农友李四明显就懒了不少,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懒。毕竟,闲暇之时不好好睡觉,大清早跑出来给家里买餐食,还谈不上懒汉。
“新鲜的豆汁儿,嗦一口不?是城东阿婶斋的,绝对正宗够味!”李四举了举手中的竹篓,一股油饼香气顿时逸散道中。不过嘴上虽是很大方,他却没将篓子打开的意思。
“不了不了,谢谢哈!”
打着哈哈,张三扛锄而去。
其一边腹言李四虚伪,也同时感慨现在的日子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新掌权者赵枭是个仁慈的老爷,早就托麾下军帅张辽下达了政令、往后的赋税皆减一成。可不要小瞧这一成,它完全能令老百姓的生活骤升一个台阶。
这不,一贯抠门的李四居然也舍得买豆汁来解瘾了。放在往年呀,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卑贱的平民竟然有余钱改善生活?嘿,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心念至此…
张三的步伐越发轻快自在。
他哼哟着乡间小曲儿,很快就走到了城口。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以往的清晨人不多,没谁会在进出甬道多做停留。而今日却截然相反,只见城口处挤着乌泱泱一大票平民。这些民众死死卡着通道,举臂大声叫唤着。
“怎么能这样?!我们抗议!!!”
“我们坚决拒绝加税!!”
“官府不能这样!八成税不是把人往死里头逼吗?就先前韩馥当官时也没这般黑啊!草!还以为来了青天大老爷,没想啊,竟是赶跑了豺狼招来了山虎!这叫我们怎么活?!”
身为平头草民,本身就对什么税钱什么黑心之词异发敏感。眼下隐隐听闻那些叫唤声中参差着不善之词,张三登时就急眼了。盼天盼地好不容易盼来了好日子的兆头,这时候谁要夺走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他就要拼命!
“大家伙先别吵吵,是怎么一回事?!”
叫唤着,张三跻身钻到人群前方。
一时间,一张写满官字的隶文映入眼帘。这面通告加盖大印,看起很是正规。
而那侍立于公文旁的八名郡兵,更是将公文的官方性凭空增强数倍。尽管不识字,但张三还是能明显感到周遭群众望向榜文时…那无比痛恨外加厌恶的目光。眼见此状,农民抓握铁锄的手掌又莫名紧了紧。张三皱眉:
“各位街坊,这上头写的是啥?”
“为何你们看起如此的愤怒?”
“哼!”
一道冷声彰显出开口者的不满,出声这人身披一席淡红色吏袍、愤慨道:“为何愤怒?我告诉你要价税了,而且还是大税重税,你是愤怒还是不愤?距离减税令这才几天?”
“就忍不住露出原形了吗?!”
“大胆!!”
听闻发声者那明显带有不敬与蔑视的言语,侍立于榜文旁的八名别刀郡卒忍不住了。只见他们猛然拔刀、指向那淡红吏袍道:“你是何处的小吏?竟敢对赵蓟侯尊上不敬?!”
“信不信军爷们一刀砍了你!”
此话不出还好,一经道出,当即便引起了所有在场民众的不忿。倏尔,六七百道身影齐齐前压,人人面红脖子粗的大声咆哮道:“是官兵又如何?官兵就能随意砍杀人了?”
“那么还要什么官衙?还要什么捕快?不如将那些繁琐的衙门全部关了,所有事务都交由你们吃军粮的来管,如此,维持各个官衙的税钱还能少缴些!问你们话!官兵…”
“就能随便杀人了?!”
见民情激昂,那八个郡卒神情很是慌乱。他们左顾右盼、色厉内荏的威胁道:“尔等是要作乱造反不成?!全都给老子往后退!”
“不然把你们全都活劈了!”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想来造反这顶帽子还是太大,没人敢去接。不过即便如此,百姓们仍是没有退后半步。他们双目泛红、死死的紧盯着郡守兵们。
霎那间,现场氛围极度紧张。
“咳,那榜上究竟写着啥啊?”
“孔亭长,您就给我解解惑吧!”
也亏张三是个心大的,在如此焦灼的局面下仍在发声问询。这农民认得先前冷哼的小吏,那人姓孔,是八马亭的亭长。其为人和善,对乡间小民亦是毫不倨傲、能帮就帮。
不少来郡城打长工的外地人给家里捎信,都还是托这位孔亭长给写的。其从不收润笔费,有时遇到穷苦人,还会相赠信纸。故此,这人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威望,隐隐都…
隐隐都超过了一些小县的长令之官。
他说出话不会有假,这是与其相识之民的共同想法。故此,张三发问的对象也是这名亭长。在老农心中,其就象征着真正的权威。
“这上面写着啥?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是加税!”孔亭长面带不耐,快速且清晰道:“公告上说,赵蓟侯又要出兵去打仗了!正义之师的辎重粮草,自然交由正义之民供应?这写的是什么玩意?说的冠冕堂皇一套一套…”
“不做这正义之民行不?”
说着,淡红吏官拧紧眉头、冷声道:“大汉各州的赋税多半在五成左右,越往南方则征税越少。先前我们冀州的赋税在六成…赵侯来此减去一成,五成与各地均量差不多。”
“能过活,且还能活的不错。”
“可这一下子就提到八成…这叫百姓如何能够接受?我孔冉虽为吏官不事躬耕,但我也清楚这年头农民日子有多凄惨!他们干着最为劳累之活,辛苦种出的粮食再交八成…”
“娘的,这不是催人命吗?!”
言至于此,刚刚停歇的不忿再次燃烧于城口民众的心头。再一次迸发出的情感,也莫名更加强烈了。只见这些平头草民双目赤红,大步朝着那八名郡兵压去、边走边骂:
“干你娘!不让人活了还是怎么的?!”
“你们这些喝民血的杂碎!”
“他娘的!弄死他们!!!”
寻常的怒骂声中,忽然涌出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来。众人只闻咆哮呐喊声起…
“我算是看清楚了!这鬼世道压根就没有仁德一谈!那赵枭与韩馥又有何异?不!他比韩馥还要更加无耻!韩贼税高,明明白白就是为了享乐。而这赵枭本就是想吞并四周势力,自己当皇帝!他有权,这么想无可厚非…”
“但他何必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正义之民为正义之师提供辎重粮草?!我呸!怎就这般不要脸?诸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