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翊鹏走了百余步,终于将那‘石堆’瞧得真切!
他自恃孤胆英雄,仍不禁毛骨悚然,惊骇连连。
眼前根本不是什么‘石堆’,乃是万人头骨堆积成山,古语称之为‘京观’,即骷髅山。
冯翊鹏望着那森森白骨,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杀人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值得恐惧的事,不过斩首万人,堆砌成山,令其白骨曝于荒野,魂灵不得安息,怎么看都是一种极其残忍、暴虐的恶行。
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同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又是约定俗成的惯例。
京观这种行为使死者不得全尸,长期遭受亵渎与侮辱,虽然能够起到震慑敌军,炫耀军功的作用,但又怎能不违逆民心呢?
冯翊鹏伸手欲要摸向白骨,却又觉得不妥,遂又收回。
他瞥向山麓石壁,却见上面雕刻着一首古诗: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冯翊鹏磕磕巴巴地试图将它完整的念出,奈何自己识字不多,只得作罢。
他绕着京观审视了一番,觉这白骨悲透,无处话凄凉,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他哪里晓得李唐自安史之乱后,战火绵绵,生灵涂炭,整个神州大地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洗礼?
各地的割据势力为了功名利禄与荣华富贵,又葬送了何止千百处白骨京观?
封侯拜相,立王称帝,每一次荣耀登顶的背后都是数以万计的血泪史!
冯翊鹏离开此地,继续沿着道路前行,不久便到达玉皇坪。
玉皇坪是凤县较大的一处村庄,庄内近百户人家。
冯翊鹏来得赶巧,恰逢玉皇坪遭受百年不遇之蝗灾。
庄里的农户遭了殃,农田里的麦子被蝗虫们洗劫一空,到了春末竟是颗粒无收。
县令虽然将灾情上禀了朝廷,却没有依着朝廷的诏令减免税负,开仓赈灾,反而是将仓中的粮食委托商人高价兜售,从而中饱私囊,大发横财。
最可恨的是县令不仅大赚昧心钱,还向灾区的农户变相收取田赋。
县令委派催粮官到各村征收夏季的杂税,巧立名目,新添‘资军税’。
后周沿袭唐朝的两税法,主要收取地税和户税。
此外还有针对商人的市场交易税,民间造曲的榷钱,茶税、盐税、关税等等。
百姓的负担本就沉重,尤其是贫苦的农民。
他们赶上好的时年或许略有结余,若是逢上灾年,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可是凤县县令管不了那么多,朝廷给予他‘酌情减免,便宜行事’的权力。他岂能不抓住这天赐良机?
顶头上司需要打点,县里的县尉、县丞等都要赏赐甜头,否则一旦出现意外,朝廷派人下来调查,难以达到口径一致。
官官相护,蛇鼠一窝,同流合污,最终受害的只能是无权无势的百姓!
冯翊鹏来到玉皇坪庄口,却见横七竖八地靠着几十口人。
他不知为何,出于好奇上前打探。
一位面有菜色的老伯见他向自己走来,狼狈地晃晃手,虚弱地连话都不肯说了。
冯翊鹏见他不愿交流,索性转向一壮年男子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