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大离合》的武功森罗万象,乃天下武术一最。五日之内,杨诣穹按照第三本最后几篇的无上心法,修行养气,雪中独行,不留足印,拳掌力巨,无声无息,招术灵幻,不拘形式,自此百病不生,诸邪不侵,枪炮无伤,心神无乱,实已达到了武学极高境界。
第六日,杨诣穹辞别了好友、胡老伯和狄前辈,正要离去,狄趋光伸手道:“且慢。”杨诣穹回头道:“怎么?”狄趋光缓缓走近,从怀中掏出一只紫色木盒,道:“这件礼物,你收下吧。”杨诣穹打开来看,见是一双银色手套,奇道:“这是?”狄趋光道:“这双手套,由天蚕丝制成,柔韧之余坚硬无匹,任何刀剑利器损它不了,水火腐毒害它不得。你不与澹台无冢合污,这番离开悟龙谷,凶险不可言喻,务请保住性命,切不要因慕容思江之事求死,那是懦夫,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杨诣穹心中肃然,道:“我知道了。”收起银丝手套,大踏步而去。关居钰、曲叶琦、胡水境、狄趋光一齐为他送行。
杨诣穹涉足悟龙谷北山,穿过圣地,遥遥瞧见张疤尘在吊桥外相侯,张望自己,想来甚是焦急,怕自己反悔不去,当下微微一笑,施展无上轻功,足不点地,飘然闪过那长过里许的大吊桥。
张疤尘喝彩道:“好俊的身手。有此武功,我等无忧矣!”
行出良远,才跨出山区。二人连日乘车走路,由张疤尘带领,去得一处火葬坟场,其地四下无人,唯见场外墓碑排排,黑林暗地,白雪覆盖,说不出的恐怖惊悚。杨诣穹道:“带我来这地方干嘛?”张疤尘道:“主人在此。”杨诣穹笑道:“大半夜的躲在这儿,兴致真好。”忽听右首边一人冷冷地道:“杨小子愈发大胆,说话竟敢带刺。”碑场黑暗中,隐见蓝影一晃,一拳头直击而来。杨诣穹侧头相避,轻轻巧巧地躲了开。
岳玉皇一怔,随即笑道:“好小子,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原来这一招之交,看似简单,其实二人均使了最上乘的功夫。岳玉皇这一拳的拳力,已分散笼罩了杨诣穹的四面八方、多个方位,出手亦是极快,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在刹那之间完全躲避。杨诣穹自知闪避已然不及,当即将气力灌注于右肩,数股阴柔劲道抵御八方力道,同时左掌翻处,已拿住对方下一招的缝隙要害。只要岳玉皇不依不饶,继续出手,极易被这一掌打中。因此侧头相避,就算头颅被击,也必和对方这一拳互伤,谁也讨不到便宜。
岳玉皇微笑道:“这些日来,没怎么听到你消息了,去哪里享清福了?”杨诣穹笑道:“别笑我年轻人做老头子的事,这两月来我一直在隐居山林。”岳玉皇道:“胡闹!胡闹!你跟我奴才来这干什么?”杨诣穹道:“听说你外孙女有难,特来相助。”岳玉皇性子高傲,平生做事,不喜别人帮忙,道:“这是老夫自己家的事,用不着旁人掺和,以师辈来论,小萝是澹台无冢的孙女,不会加害于她。”杨诣穹微微笑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岳玉皇道:“自欺非人,欺人非己,你此话何意?”杨诣穹道:“张老伯已跟我说了,你外孙女不仅身陷囹圄,感情心灵上亦受了极大打击,她为了所爱的人,即便从澹台无冢手中救出,也难保不出差池。别人不害她,自己害自己可说不准了。”
左首边一中年女子声音笑道:“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自己最明白。”只见黑暗中又走出一对男女,红衫青衣,正是唐定殇夫妇。
岳珠莎道:“杨诣穹,咱徒弟霍郎禅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呀?”杨诣穹没有回答。张疤尘道:“他知道了,我跟他讲了。”岳珠莎啧啧两声,腻声道:“瞧这小伙子长得多俊俏,天下女朋友多的是,想开点便是。”杨诣穹淡淡地道:“我无所谓,你也多关心关心你家女儿。”唐定殇道:“老婆,杨诣穹跟我们一起去救小萝,未尝不可。”岳珠莎道:“我没说不允许呀,咱一家子,带个小帅哥上路,挺好的。”
杨诣穹听她说“一家子”,想起一件事来,看向岳玉皇,好感降低,眉头一皱,敌意渐渐涌起,欲要相问,却觉不是时机。
唐定殇道:“小子,澹台无冢说要跟你交朋友,这样一位大豪,巴结上了他,前途无量,你明不明白?”他不知澹台家和杨诣穹师门有灭家之仇,更不理澹台无冢行事杀人如麻,仅知只要投其所下,武功固是有机会精进,想在武林握一势力,震慑百家群豪,也的确能如所愿。杨诣穹冷然道:“我就算跳河自杀,杀了我的头,也绝不跟这人同流合污地打交道。”唐定殇一呆,道:“那去涯洸川于你有什么好处了,只要救我们家小萝吗?”杨诣穹道:“没好处的事,就不能做了吗?我爱做便做,不爱做便不做。”唐定殇哼了一声。岳珠莎轻声道:“他刚才是说了,为了我们家小萝好,嗯,估计郎禅不爱小萝,杨诣穹现已喜欢上了她。嘻嘻,不错不错,你瞧,这两孩子年纪更般配些,郎才女貌,不像郎禅大小萝十二岁之多……”杨诣穹骂道:“喜欢你个头。”众人一愕,不明白杨诣穹对岳家人的态度为什么说变就变,出言顶撞。
唐定殇喝道:“你到底意欲何为?”出掌欲打。他脖粗肌壮,作势打人的样子,十分威吓,就像全身都要挤过来一般。
杨诣穹道:“废话少说,唐心萝到底要不要我帮忙救?不要就算了,倒显得我多管闲事一样。”微一转身,作示欲走。张疤尘拦阻道:“杨少侠,可是有什么话说错了,老奴代他们给你赔不是了。”杨诣穹道:“岳老先生,我想问你一句话,请你从实说来。”岳玉皇道:“什么事?”杨诣穹森然道:“我师父慕容山枫,可是被你所杀?”岳玉皇道:“不是。”杨诣穹道:“你是武林大宗师,说话可是无半分欺骗撒谎?”
唐定殇素来敬重岳父,听杨诣穹越说越傲慢,怒气勃发,喝道:“臭小子,别以为自己有些道道,就能为所欲为,今晚唐某要教你收敛着点。”左掌守御,右拳击出,这一拳力彻三位,竟是杀招。正将击向他面门,突然自身拳力遭到反弹,犹似触到一堵气墙,“啵”的一声,拿捏不住,倒退三步。岳珠莎惊道:“老公,怎么了?”唐定殇脸色铁青,不敢回答。
岳玉皇道:“你师父我从未见过。连名字也忘记了,记得他姓慕容的,对吧?”杨诣穹道:“我师父是死在了他自己的武功之下,当今世间,唯有阁下的挪轮大法,才能挪移我们引风袭神功的气劲。”岳玉皇微笑不答。那边岳珠莎忽然脸色一变,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杨诣穹厉声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师父果然是被你们岳家杀害的,对不对?”岳玉皇道:“小子,你看得起我的挪轮大法,倒也该夸你见识不错,世间武学繁复多样,变化无方,杀死你师父的,未必就是我的挪轮大法。不管你信不信,此人非我所杀,你要不信,无可奈何。”杨诣穹心中混乱,顿时一片迷懵:“不是岳玉皇?那会是谁?到底是谁……”师仇线索已失,石沉大海,想要查明真相,复难上一层,先是一阵气馁,但师父死得如此之惨,慕容思江由此心生误会,害了自己一生,绝不能轻易算了,只要还活着,剩下一口气,也要拼死查出是何人所为,报仇雪恨。
杨诣穹心想:“目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救了唐心萝后,我去找她,说清楚一切,告诉她我是清白的,不要嫁给霍郎禅。”一想到有机会阻止她跟霍郎禅成婚,顿时兴奋,激起了炽热之心,情觉六天前雪夜胡家屋子里,自己一男子汉,心中委屈,竟当着众人的面大哭,很有点失面子,脸上一红,想通了后,微笑道:“唐先生,唐夫人,岳老先生,对不起,我误会了你们,就我适才的态度,感到抱歉。”唐定殇遭到自己拳力反弹,受伤不轻,正努力控气,不让血吐出口,真气尚未运转过来,岳珠莎代道:“没事,没事。”
岳玉皇多年不在中国活动,莫说地方,人物也难尽皆认识。张疤尘却精明强干,年老心细,时常代岳家去武林打听消息,自仙山佛丐狄趋光“去世”后,他一直惆怅缅怀,虽不能诛却澹台无冢,为老乡报仇,但探查他平生常居之所,阴谋诡计之策,必要时机施于破坏,也是一大大利举。那涯洸川的所在,乃在中国东方一座高山内,离皖境并不太远,高山中有两片翠林,将一条水波不兴、长不见际的大河流夹在中间,名曰“涯洸川”。两大山翠林,西边那片叫做“涯林”,东方那片叫做“洸林”,由于“洸林”二字是“光临”的同音,因此乃手下群羽屯集之处,接待门客的入口所在。澹台无冢和大将儿女们,通常尽数隐藏在涯林深处。
路上岳玉皇道:“到时澹台无冢那厮我来应付,你们去救小萝。”杨诣穹心知到得涯洸川,要面对的敌人之多,武功之强,实为生平从所未有之险,早将狄前辈赠送的银丝手套戴上,救出唐家姑娘后,如若有人拦阻,倒也不必费事击杀,以自己刻下武功,想要留住性命而退,并非难事。
岳玉皇等牵挂外孙女性命,脚步不由得加快,杨诣穹不管他们身法多快,总是同速跟随,他们快,自己快,他们慢,自己亦慢。途中岳玉皇曾有心与其较量一下,忽地托住女婿女儿,蓝影微微一晃,已在数十丈外,一回头,但见杨诣穹仍离自己不过三米之内,心下暗惊,数月不见,这小子武功精进,竟具如斯地步。
翌晨,五人进入姑苏,来到一座高山,进入洸林,林中道路曲折,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唐定殇感觉到妻子身子颤抖,知她素来惧怕澹台无冢,轻轻握住她手,柔声道:“别怕。”岳珠莎道:“我不怕……但,终于还是要见面的。”
穿过小林,忽见前方有五棵大柏树生长在道路中间,天然的门户屏障,一名灰衣人持剑从柏树间闪出,喝道:“什么人?站住了!”岳玉皇道:“快报与你家老大知道,岳玉皇偕家人,以及少年英豪杨诣穹,来涯洸川问候。”那灰衣人身子一颤,和另外一持刀的灰衣看守人惊呼一声,指着岳玉皇道:“身穿蓝袍子……难道真是……”岳玉皇笑道:“小兔崽子,就你这年纪,认不得老夫倒也正常,你家老大却认识我,快去!快去!”
那持刀灰衣人问道:“这位老兄是杨诣穹吗?”杨诣穹应道:“我是。”持刀、持剑灰衣人互看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冢爷与少爷们有令,杨诣穹若来到,好生相迎,万不可失了礼数,还有岳前辈各位,这便请吧?”当下五人穿过大柏树。
岳玉皇路过那两人身旁时,忽尔出掌拍击,那两灰衣人猝不及防,忙举兵刃格挡,却听得“呛啷”、“呛啷”响,刀剑全断,掉在地上。岳玉皇冷笑道:“哈哈,拿着这么个破玩意也来当看门保安,丢人。”那二人平生从未领教过这般无形无迹的掌力,吓得脸色惨白,呆在当地。
走到林径尽头,突见前方有翼大亭,亭内站着五名灰衣人,问了姓名,得知岳玉皇和杨诣穹竟然来到,又惊又凛,朗声对林径深处说道:“岳玉皇老先生、杨诣穹小侠到了。”说完后,隐隐听见远处有人重复道:“岳玉皇老先生、杨诣穹小侠到了……”过得片刻,更远处又重复了这一句。杨诣穹心道:“这是站传讯息之法,即便门口发生的事情,片刻间就能传到主人家耳中。”亭中传话的那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比杨诣穹还小个几岁,他话音清朗,伸掌肃客道:“这边请。”五人向东转行。刚要离开,岳玉皇左掌轻扬,那少年腰带已断,裤子掉下,露出白红相间的内裤。那少年又羞又急,天冷腿冻,待岳玉皇一行人去远,低低地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