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战,我方胜利。
武当派自从听得消息以来,无不七上八下,着实忧虑,群雄前来帮助,也自是知道殊死搏斗,难免伤命。可现下却被三个年轻少年和阁主丫头联手化解了危机,以寡敌众,反败为胜,拯救了剩余生灵,众人当真大喜大崇,说什么也想不到,竟有如此好事。
但见武当、少林、昆仑、峨眉,以及龙凤刀门、魂通山、檀烟派、恤心宫、静禅寺,所有人喜极而呼,欢颜大笑,更有人大声呼道:“少年英雄!大功臣!”
垣隆拱手抱拳道:“四位救助敝派,大恩大德,老道大感盛情。”说着躬身行礼。王真狮微笑道:“皓鸣,莫逆,樟心,锦密,咱们快好好谢谢四位少侠、姑娘。”梁皓鸣、严莫逆、吕樟心、罗锦密应声行礼。
段煦龙等忙躬身回礼,道:“各位别这样,我们应该做的。”
杨诣穹笑道:“这次侥幸不死,也算老天开眼。”
王真狮微微一笑,道:“小伙子言重了。”
垣隆伸手肃客,道:“三位少侠,还有苗姑娘,请进敝派一叙?”苗芸悦向段煦龙看了一眼,对垣隆微笑道:“小女子和段师兄奉命前来相助,打退八卦八门,现在任务完成,不敢多作逗留,要和段师兄回去了。”垣隆温言道:“恤心宫今天过来帮了大忙,老道不作报答,岂不愧然?请稍留半晌,容老道差遣弟子泡一壶峡州碧峰,以敬姑娘和三位少侠。”苗芸悦咯咯一笑。段煦龙笑道:“是啊,芸悦,不必急着走,多留一会也不妨事。”苗芸悦道:“听你的。”于是众人有说有笑,全部进入武当派,各家各帮,欢声歌唱,共享胜乐。
紫霄宫内,垣隆道:“今日一战,你们名扬天下,往后行走武林,必当备受尊崇。但也要万分警惕注意,八门既遭打败,联贤魔教可视你们为公敌了,曹武怜世肯定也会记住了你们几个的名字。”段煦龙哈哈一笑,道:“有何要紧?总而言之,这次落败,以后没面子再来索取攻占,真人只管放心。”垣隆简单笑笑,道:“此事已经过去,不用再提了。”转头对关居钰道:“关少侠,你那真武阴阳剑,使得如何?感觉怎么样?”
关居钰苦笑道:“只因现学现卖,修习得太过突兀,难免有些生疏。”垣隆道:“哈哈,你初学乍练,能使成这样,也算很好了。”关居钰微笑道:“晚辈也没想到竟能如此快速,短短几小时内便学会了这门神功绝学。”
今早垣隆将关居钰叫去,说是有事相托,其实二人是又去了太极阁。关居钰虽对真武阴阳剑钦敬神往,但自认非本派弟子,无资格学习,垣隆不认同门户派别之嫌,告诫关居钰,万物随道,万事随缘,他和杨诣穹站在武当山土地,便是与众人有缘,《道德经》有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意为,上等的人闻道便努力去践行,中等的人闻道则将信将疑,下等的人闻道会哈哈大笑,不笑不足谓为得道之士。天下武学,追根溯源,原属一脉,若强辩门派之分,便算中等,终究不会修入上道。关居钰年纪尚轻,万不能徘徊歧路,当以上等为目标追求。以这一角度思考,学习别派武功,并不算多么大不了的事了。
关居钰原本就对武当派有着向往之心,在钱塘一住二十余年,早有打算,将来如有机会,须得来一趟荆楚武当山看看,到时候叫上师父、阿鬼兄弟,两人一猴,齐去玩玩,实乃修道逸士的人生之乐。加上今天魔教八卦八门入侵,自觉武艺低微,不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捍卫,所以欣然听从了垣隆诫导,奋心学习“真武阴阳剑”神功。
修习这套阴阳剑功夫,应以张三丰所创的内家技作为基础,所以垣隆先将武当代代相授的震山两技,“太极拳”和“太极剑”传授给了他,接着将大石板放了下来,呈《真武阴阳剑》剑谱给他看。关居钰内力震古烁今,登峰造极,道学见识非浅,且有垣隆在旁引导,学剑时许多不明之处、神功体能苛刻之求,都不知不觉地通过达成,短短几小时,就将真武阴阳剑六招的两千多种变化融会贯通,成功练成了这门放眼天下,一等一的功夫。
垣隆道:“你虽非我派弟子,却与我派渊源颇深,甚好,甚好。”
杨诣穹道:“我正奇怪,为什么钰兄入阵时,手持真武剑,对抗‘四灵反扑’时,那一招剑法使得精妙无比,敢情中午几个小时内,钰兄有这般奇缘,悟了武学真道。”关居钰哈哈笑道:“过奖,过奖。”解下真武剑,归还给了垣隆。
垣隆道:“诣穹少侠,你年纪最小,却功夫通神,震惊天下,师父是谁?”杨诣穹道:“我师父叫慕容山枫,在皖境一处大山谷里隐居,不过城市生活,不问武林之事。”他知恩师情怀高尚,远离尘嚣,从而定居悟龙谷,过下半辈子,尽管武林中无人晓得师父的名头,但自己一身艺业终拜慕容山枫所得,身为徒弟,不可不对人言。
垣隆道:“慕容山枫?”杨诣穹道:“是。”垣隆“嗯”了一声,道:“一星期前不久,有一对爷孙女曾来过武当山作游客,浏览诸山峰貌,苍松翠林,和老道也有缘认识。那位老先生便自称复姓慕容,名叫慕容山枫,他身边还拉着一个十七八岁白衣少女的手……”
杨诣穹“啊”了一声,忙问:“师父?他一星期前来过荆楚?来过武当山?那白……白衣少女……那白衣少女……”垣隆微微一笑,根据他这副神情,已猜想到了大半,说道:“小姑娘天真美丽,很讨人喜欢,叫慕容思江。”杨诣穹道:“他们……他们最后……走……走了吗?”虽然口吃,但说得极快。
得知师父、爱侣全出了悟龙谷,一星期前还曾结伴来过武当派游览,杨诣穹当真心情激动。前天在豫州对付魔兰、玫瑰处,听了白鲤龙王的谣言,他真的以为思江被联贤教抓去,今天傍晚,八卦八门落败,却听乾门主说并无此事,兀自不太放心,现在垣隆说一周前师父、思江来过这里,时间间隔没有几天,那么裴思忤确是骗了人。从思念到担忧,再从担忧到牵挂,他实是急欲知道思江,以及师父下落,因此情绪很是激动,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关居钰和杨诣穹相处已熟,知他平常总是一副晏然自若、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一情绪激动,话便会说得又口吃又快,不禁苦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激动,诣穹,咱不急,听真人慢慢说。”
垣隆道:“最后走了。他们上山入派,仅想拜会敝派人士,欣赏一下武当风景。你师父年轻时,曾得过敝派弟子传授拳法,念及此恩,才带着孙女来这儿看看。”杨诣穹心下欣慰:“我住在悟龙谷里时,师父教过我武当长拳,思江亦跟我说过,爷爷年轻时是名武痴,不管哪门哪派,总虚心求教,武当长拳既得之于武当弟子,那么说我杨诣穹是武当派的挂名弟子,也未尝不可。”
垣隆道:“慕容先生来敝派做客的那天,真狮、皓鸣他们在陪之喝茶,那位慕容姑娘,倒挺有童心,像小女孩一样,跑来跑去,我见她往咱后山跑,那里山林景色虽美,但地势险峻,崖高谷深,生怕出了危险,老道便跟过去看看。”说到这里,蔼然一笑,“诣穹少侠,还有关少侠,昨天你俩和老道站在的后山宫走廊间,刚好也是我和慕容姑娘那天站着的同一地方。”
杨诣穹道:“是……是吗?”
垣隆道:“老道遥遥望见,这丫头靠在身旁梁木柱上,仰视天空,手托着腮,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走近过去,笑问:‘慕容思江,怎么不陪爷爷喝茶,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这丫头嘻嘻一笑,道:‘从小到大一直这样,爷爷跟大人谈正经事,我偏偏爱跑到别的地方玩,习惯成自然了。’我道:‘既然这般无忧无虑,干嘛又叹气?’这丫头笑道:‘你是武当派的道士掌门,说话一言九鼎,我告诉你,你可得答应我,不能说给别人知道。’我心想小姑娘又能说出什么秘密,不禁被逗得一乐,附和道:‘好,老道答应你,不跟任何人说。’
“这丫头道:‘我在想一个人。’我道:‘谁啊?你的好朋友么?’她道:‘好朋友……嗯,对,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笑问:‘是男孩子吗?’她脸上一红,道:‘是的。’我道:‘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她叹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已经很努力地找了,偏偏找不到,真讨厌,我都快恨死他了。’我道:‘你跟他是同班同学,还是什么,青梅竹马么?’她摇头道:‘我打小跟爷爷住在深山里,从没上过学。他跟我认识后,说也不再上学,要一直跟我在一起,陪着我。’我道:‘为何现在不在一块儿了呢?’她道:‘他有事情要做,答应过我,将来会把我接过去,让我嫁给他做老婆的。’我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姑娘还真是天真可爱,嫁不嫁人,关系到女孩子的一生,哪能随便说玩笑话?’
“她道:‘不是开玩笑!他是个很好的人,两年了,除了逗我开心,偶尔嬉话外,从没在大事上骗过我一次。他说会来接我,就一定会来接我。’我瞧她神色坚定,倒也不好反驳,便道:‘他说来接你,但你和爷爷放他不下,就提前出了山谷家乡,到外面来寻他吗?’她道:‘是我想他,自己要出来的。当时瞒了爷爷,后来爷爷知道我跑了,也跟着出谷,最后被他找到,他骂我训我,但我不住撒娇,终于令他消气。爷爷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居在大山谷里,不想再到外面世界来,如今我爷孙两个却全出来了,这一切都拜那个混小子所赐。’”
说到这里,杨诣穹不由得嘴角一笑,心道:“我是混小子,那你是什么?”
垣隆道:“她脸蕴笑容,望着天空,又道:‘他很勇敢,很酷,在我的心目中,是大英雄,虽然不在我的身边,但我明白,目前一定在认真做他应该做的事,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干好。’说完侧过头去,望着山景,仿佛若有所思,怀念起了过去的日子一般。我点了点头,道:‘嗯,老道祝你早日遇见他,永远陪在一起,怎么样?’她笑道:‘谢谢你啦,老道长,你人很好。’我含笑离去了。
“慕容先生不忘昔年得授拳法之恩,来武当做客,我们自是好生款待,他和孙女在派内敌方闲逛,也不多加阻扰,堪堪一天,便告辞下山。事情就是这些,到今天再没见过他们人了。”
杨诣穹道:“他们临走前有没有说过,接下来要去哪儿?”
垣隆道:“老道依稀记得,慕容先生说要带孙女去西边走走,凑完一场大热闹,估计就会回他们的家乡山谷,等你回去看他们吧。”他刚才已经猜到,慕容思江心中所想念的那个“混小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跟前的这位杨诣穹少侠。
杨诣穹奇道:“往西走?大热闹?莫非……”
关居钰猛地想起一事,正要发言,垣隆却先道:“原来两位少侠也已知道了?最近武林人所共知,西海毒王大师袁丸麒先生,将于十月中旬,在西海办大会,成立毒门术堂派。这位袁先生名头不小,如今突搞动作,不免重新引起大家的注目,届时咱中国大半武人,都会去术堂山一聚,场面犹甚浩大。”
段煦龙一愕,道:“西海毒王,袁丸麒?”登时想起自己哥哥袁克忧和师兄武服愁,他们的师父就是毒王,敢情十月中旬,术堂山有这么大的事要举行,自己住在恤心宫尚有了些日子,以致此刻方知。苗芸悦道:“你也知道袁丸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