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一看账簿好像没有任何问题,温南荨仔细看了前几页,确实找不出任何的毛病。
但一段时间掌管全家的经验告诉她,后头近几个月的收税是有问题的。
就比如普通商贩,每赚千钱要交商税二十钱,皇商便要交上五十钱的商税。可赵家前两年税交的都不错,但从半年前起,交的商税近乎减半,差的都用黍米高粱等农作物代替,还有海货和南方来的药材。
他们交的东西大多用在打仗的地方,所以暂时没人会细查这些,可温南荨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想用这些吃的用的代替商税,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皇商首要纳的税是钱,其次是东西,赵家给的理由是行船有问题,船只损坏两艘,所以这半年的收益大多用来修船了,但细看这些东西都是来自南方,那就说明他们还是有船到南方去的。
所以商税减半这一点,在温南荨这儿就过不去,更别说在隆康帝面前了。
除非有人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没有上报,东西一股脑的送到了边关,隆康帝什么也不知情。
那在这件事中,户部尚书就有些可疑了。
另外,船只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损坏,若是有人故意为之,赵家完全可以报官。毕竟身为皇商,船只损坏这也阻碍了朝廷用银两,但赵家并未声张。
若是下水后坏的,需要那么多的银钱来修,岂不是坏的不成了样子?怕是溺亡无数才对,可赵家依旧没声张,好像没发生此事一般。
这就说明他们是心虚,船只压根没坏,只是不想再交高额的商税,因此编了个借口,用货物充当银子用。
温南荨继续往后看去,见后头还有一些记载。
比如说赵家有一队运送五百两的船只,遭到南方水匪打劫,银两全部被劫,这可算不得小事了。
偏偏此事又是无人知晓,在朝廷中连个风浪都没卷起来,只说赵家欠朝廷五百两,因为过程中有船员死伤,便不算利息,命五年内将银子还清。
记载中写道,被打劫的位置在南边的淮江,可淮江如果有水匪敢打劫皇商,那淮江的知府如此不做事,岂不是要被踢下去了?有水匪不剿,放任水匪打劫过往船只,甚至抢了国库里的银子,这事情发酵起来,怕是整个淮江都要动荡不安了。
看完了这些,温南荨只想认证两件事。
第一,是赵家究竟有没有船只损坏,若是有那究竟是怎么坏的?船员可有伤亡?
第二,是淮江究竟有无水匪,若是有那知府可有上报朝廷?可有派兵力去剿匪和镇压?是淮江的官员视而不见还是此事压根就是个骗局?
漏税的事基本都要撒个大谎,毕竟是几百几千两的金银,可不是十两二十两的银子,不撒个弥天大谎压根圆不过来。
这样看来赵家还是有胆量的。
再联想到赵家如此着急分家,是不是也怕此事发作起来会害了更多的赵家人?
温南荨此刻只想一件事,那便是赵家自己把路走窄了。
明明成为皇商是多少商贾门第做梦都做不到的,只要安心为朝廷做事,一辈子都会有人庇护,可惜他们赵家就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为了那些商税,自己断送了长远的路。
将账簿放回去后,温南荨打算从窗子爬出去,可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窗子并非是被锁上了,而是从屋内被木板钉上了。
所有的窗子均被钉死,门又从外头锁上,她在屋内无法开外头的锁,所以压根就出不去。
守卫们尽职尽责的抓捕着许尽川,火把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他腿上流着血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这让守卫们一直跟的很紧。
枣香坊内,猜到今晚姐姐会行动的方湛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瘸着腿来到了卢伯的房间,这才知道卢伯也没睡。
“小迟可是在担心掌柜的?”卢伯问着,起身给方湛迟倒了杯水。
方湛迟接过水杯,却还是硬着嘴不承认:“我姐答应我了的,若是得手了先到枣香坊报个平安,可天就要亮了,她人还没到。”
卢伯担心的也是这个,沉思了片刻说:“你如今受着伤,去了也无济于事。”
少年不会说谎,他把担心都写在了脸上,卢伯作为一个经历了许多事的过来人,哪里不明白方湛迟的想法?
“那万一许尽川发现了我姐怎么办?许尽川功夫高深,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姐只怕也难以对付。而且户部岂是那么好闯的?”
“在世人眼中,你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而我就是一个枣香坊灶房里的点心师傅,咱们都是不该出现在户部的人,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就算救出掌柜的也会惹上数不清的麻烦。”卢伯冷静的思考了一下:“若是天亮了掌柜的还没回来,我便去一趟恒聚王府吧。”
“卢伯去恒郡王府做什么?”
“找那儿的大公子,也就是你姐夫,他是王爷的儿子,能做到的事想来会比我们多。”
与他们想的最坏的结果一样,天渐渐亮起,但温南荨依然没找到出去的办法。
同样,许尽川也成功逃脱了追捕。
户部的人需要确认究竟什么东西被偷了,毕竟他们已经认定是贼人进来偷了东西后离开时被发现的,所以几人打算进入房间,检查一下丢了哪些账簿。
温南荨又累又困,一直提心吊胆,听见门锁响了的声音,她赶紧用布将脸遮住,伏在离门最近的架子上。
这一刻,她等了多时,只是不知能不能成功。
万一她冲出去时外人的人很多,那她就算是被抓了个正着。
好在打开门锁后,外头只有四个人,还都不是守卫,因为户部尚书的手下都是识文断字的人,这些人不会功夫。
温南荨从架子上跳下,一个扫堂腿放倒一人,接着拿起架子上的账簿砸向另一人,其中两个人已经进来,温南荨被逼无奈只好推到一个架子,将二人压在了下面。
接着她便是发了疯的跑,守卫们追了许尽川半宿,这会儿筋疲力尽,正在休息,眼见一黑衣人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有的守卫没忍住开始了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