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我一家老小全指望我拉活的钱吃饭呢,要不这样:你先把车钱付了,我去拉活去。一会儿你再要车可以叫别的,城里车多的事,不在乎我这一辆。”
“真的真的,我不诓你,你也看到的,刚才这一会儿的空,从这都过去好几辆车了。”
这里是街的中间,大概过往的行人都相互认识,来来回回路过的,每过一次都会不自觉的瞅我一眼,又好事又看稀罕,即使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受不了他们审视我看热闹。
耐不住天气热脾气暴,我财大气粗的拿钱砸车把式:“老丈,等的时间我给你加十文。”
从曹家药铺到这里才五文钱,我给他十文足够他说的拉几趟活了。
梁城的骡车很多,为了多做生意多挣钱,同样的地方他要五文,就有人抢生意要四文。如此恶性竞争,车费便宜的惊人,十文钱差不多是骡车大半天的收入,车把式机灵地闭嘴再不呱噪了。
诶,车把式也就是三十来岁的年龄,喊他老丈真有点过分了,我发完赌气气也消了,挣钱不易嘛,何处为难。
半个时辰的光景,石榴终于出来了。真够时间长的,不知道她为谭玘都做了啥需要这么久。
她也明白自己待得时间太久了,脸红脖子粗怯懦的解释原因:“翁主,您别生气,我也是不得已。您不知道谭相公的房子有多乱,进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整天都是怎么活的,那样乱的屋子也能待的住。哎,这男人身边没有女人照顾就是不行啊。”
?嗯?不会是我多心吧,我怎么听出了别的味道。
“大夫说了这几天谭相公不能吃硬食,我看他屋里也没有米面,就去屋主那边要了点面蛋,做了一罐鸡蛋汤给他放着,让他等会饿了再吃。”
“翁主……”她低下头偷瞄我,怕我发现忙撤回眼神,一副小媳妇任打任骂的鹌鹑样。“我……我不忍心谭相公饿着,给屋主老婆儿五十文钱,让她照顾谭相公几天。”
五十文而已,我现在又不是出不起。然,石榴缩头缩脑像极了捅天大的漏子,心虚的可不是仅仅五十文。
“翁……主,我……翁主,我收拾屋子,见……见谭相公是……身无分文的样子,我……我,一时心软,给他留下一锭银。”
一锭银!
一锭五两,够一家几口吃好几个月了。我到梁国快一年,自己挣的银子也没有五两!
我怒极反笑,“呵呵,呵呵呵,你可真大方!”
石榴伺候了我近半年,多少还是了解我一些,急赤白脸的辩解:“不是的,我不是大方。翁主你听我说,谭相公一个读书人,落魄到这种地步必定是遭了大罪的。翁主您不知,咱这儿的读书人可金贵着呢,不要说他是贡士,就是一名秀才都很了不起。那头仰的跟啥样的,趾高气扬的好像是天老大他是老二。”
见我仍然似笑非笑,往前凑凑蹲着的姿势扒住我的膝盖。
“翁主,我知道我给的有点多,可您想啊,能读书的人肯定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不能像街道上的人来对待,给他三五十文钱他根本看不到眼里,说不定五两银子他都不以为然。”
“哼!”我冷笑一声:“你们梁人有俗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现在人都饿晕了,还谈什么家里有钱,家里再有钱也解不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依然还是没钱买饭。他囊中羞涩,我们救了他,他还三五十文看不到眼里,难不成我救了一只白眼狼不成!如此,我们还救他做甚!”
“不是的,不是的!”
石榴顿觉自己说错话了,由蹲变为跪,可怜巴叉的仰头望我,眼里着急的冒出泪水,抓住我的手说:“翁主,我说错话了,是我说错了,谭相公并没有这个意思,这可不是谭相公的意思!”
“我给他留银子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要,是我非要硬塞给他的,不是他要的,不是他看不上,是我看他可怜硬塞给他的。”
“翁主,您要是觉得给的多了,我用我的月钱抵行不?我回去就把这钱掏出来。翁主,就当您先借给我的,我回去一定还你!”
她一会儿“您”一会儿“你”的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说五两银子她来出!我在她心目中就是在乎区区五两银子的人?这是生生的打我这个主人的脸,好像我是真的吝啬,计较五两银子!
我是真的恼了,收起来调侃,冷色道:“你好有钱啊!既如此,也别送银子了,我把你送给他如何?”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人就不能生气,生气中说出来的话不经大脑,啥不能说的话都会嘣出来,嘣出后覆水难收,想后悔想挽回都不可能。
石榴吓得跌坐在车上,连哭都忘了,直勾勾的望着我,嘴巴大的能吞下去小孩儿拳头。
我也没想到自己恼羞成怒之后会口不择言,把自己想象中的话说了出来。
一时尴尬,又加上后悔,还有三分对犹如如晴天霹雳后呆呆的石榴的内疚,我结结巴巴说:“那个,我……我开玩笑的了,五两银子,没关系了,给了就给了。”
我想我此时一定笑的很难看,努力挤出来的笑容毕竟不是自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