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们吃吧。”林束木讷地答。
“你不回来吃了?”
“不回去吃了,你们吃吧。”他是想回去吃也来不及啊。他在大头岭,刚才他正把手放到那棵古樟树的树干上,闭着眼睛凝神去感受,好像刚有那么点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把他的思路一下子就打乱了,那一点点感觉也消失了,耳朵里全是回荡在山间的手机铃声,他只好接起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又伸手探到树干上。粗糙的树皮摩挲着他的手掌,一只蚂蚁在他的手边徘徊,然后不识趣地爬上他的手背。有点痒,不过没关系,这点小干扰无伤大雅。他凝神感受,不行,又闭上眼睛,静心感受。感觉好像一点点上来,鲜活的气息在他的手下慢慢游走,手下不再是树皮单纯的生涩粗糙感。可是,这感觉不对啊,他能感觉到古树的灵气,但不是早上的感觉。蚂蚁继续在他手背游走,爬到了他虎口处。难道是这只蚂蚁捣乱?他将蚂蚁弹飞,重新感受。还是不对。难道是感受的部位不同?他又走到早上自己坐的地方,抚摸早上抚摸的地方。还是不行。难道是换了只手的原因?他这么想着就抬起自己受伤的那只手,掌心被纱布厚厚地缠绕着,散发出浓烈的药味。他把受伤的右手抚摸到树根上,还是不行。纱布的原因?这么多层纱布,把感觉阻隔了?他犹豫了下,开始动手拆卸纱布。掌心的伤口露出来,伤口两侧的皮紧紧地贴在一起,周围因为擦了药水变成黄色。他小心的把右手放到树根上,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伤口碰到树根时,疼的他还是忍不住往回缩手。他忍着痛去感受,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是掌心传来的痛。难道是伤口影响了他的感觉?还是手上的药味太浓,古树排斥他?要不把药用水洗掉看看。他探头四处张望,开始找水。
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折腾了一个下午,什么收获也没有。手上的药被洗掉了,原本闭合的伤口被他洗的张了开来。他又把纱布缠到手上,单手操作,纱布被他弄得变成一团。等他最后决定放弃,准备往回走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古樟树还是散发着他那沉稳静谧的气息,将他紧紧笼罩在内。他知道这是它的好意,在安慰他,但是现在他一肚子火,最烦的就是看见它。
回去的路上,林束又接到何荷的电话,叫他回去吃晚饭。天也渐渐暗下来,他加快脚步,朝着村子的方向往回走,但是又走错了路。他有点不认路,来的时候就走错了,绕了一大圈,多花了一半的时间。现在回去,天色又暗,心里又着急,更加容易走错。他从一片林子里穿出来,到了一片梯田,沿着梯田的一条田埂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尽头,没有路了,往下走的路也没有,下满是插了秧灌满水的稻田,又不能直接跳下去,于是他又折回去找路。他往下走了一段又遇上同样的问题,自己走的这条田埂又没有往下的路,而就在他下面隔了一块田的位置,就有一条向下的路。他在心里忍不住冷嘲自己的好运,走来走去总是能走到那条错的。这次他懒得再绕了,决定跳下去,直接跳到下面的田埂上。他运足力气,纵身一跳,很好,力道把握得很对,正好落在田埂上,但是田埂刚修过,又小又滑,他没站稳,眼看就要往下面的田里栽倒下去。他脚下生出一股蛮力,身子也用力往一边偏,最后他横摔在田埂上。上半身斜趴在天埂上,左手支地,受伤的右手举在空中,而下半身馅进了田里。他咒骂一声,费力地爬起来,不过还是庆幸自己没有栽倒到下面的田里,要不然是头朝下埋进去,更惨。鞋子里面全是泥水,裤子湿到了大腿上,衣服上也蹭满了泥巴。
等他回到村子,天已经黑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山脚下来了,自己明明是按着山腰的方位走的。他避开村子的房屋,沿着院坝下面的梯田往上走,村里时不时就传出一阵狗吠。一整天,他就吃了一个包子,现在他只想吃饭。应该吃了午饭再去的,或者早点回来,反正都感应不到,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他一边网上爬一边想。虽然摔了一跤,但幸好在情急之下还顾着受伤的手,右手没有再伤到,手机也没有掉出来,还好好的。
何荷好奇林束这一天到底去哪里了。午饭没回来吃,现在晚饭也没回来吃,给他打电话他还很忙一样。他能去哪?村子里没有他玩得好的人吧。又去周边乱逛了?可是也应该要回来吃饭啊。何荷已经吃饱,只是时不时挑点菜放嘴里,陪着奶奶吃。在她又挑起一块土豆准备放嘴里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瘦高的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浑身是泥。何荷心中一惊,村里又来疯子了?没听说啊。上次就有个疯子,不知道怎么跑到村里来了,直接走到树生叔家里,没把树生叔一家人吓死。难道这回疯子跑到自己家来了?何荷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些念头,等她看清门口的人,下巴差点掉下来,原来是林束。他怎么弄成这样了!
“杉木,回来啦。”还是奶奶先认出他。
“你怎么弄成这样?”何荷站起来,“你去哪里了,弄成这个样子?”
林束往屋子里面走:“我要吃饭。”
“等下,你先洗个澡吧。”何荷拦住他。
“是不是摔了一跤?”奶奶问。
林束的沉默相当于承认。
何荷不厚道地大笑起来:“你这真的是摔的啊?怎么摔的啊,摔成这样?”
“不小心摔的。”林束说着要去拿碗筷。
何荷又拦住。他身上的很多泥巴都干了,一动就往下掉泥块,而且手上也不干净,都是泥。“你至少洗一下手吧。”
林束看了看手,是有点脏,于是走到水龙头处洗手。等他洗完手回来,何荷给他拿好了碗筷,盛好饭放到了桌上。
“你把袖子撩一下,泥巴都要掉到菜里了。”何荷在一边指点。见林束没动,她动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扯了扯。
林束的手受伤,不方便夹菜,奶奶就一个劲的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林束的确也多吃了,吃了三大碗饭。
何荷一边看他的狼狈样,一边乐着取笑他:“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啊?”幸好晚上饭煮的多,要不然都不够他吃。少了还没处借,今天晚上宋子祺一家都去了宋二爷爷家吃饭,他们家也没饭。
林束幽怨地看她一眼,没答话,只是继续吃饭。白天饿得太厉害,晚上又吃得急吃得多,饭后又在何荷不要浪费粮食的劝诱下把剩下的汤喝了,最后撑得要死。吃饱了又不能马上去洗澡,他只好穿着那身满是污泥的衣服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消食。何荷蹲在廊檐下开心的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他聊天,想打探他弄得这么狼狈的详细过程。但林束口风紧的很,什么也不说。林束知道这件事够她开心好几天了。
白天想尽办法想感应古树没感应上,晚上睡着后,林束到梦见自己感应上了,不过感应到的是他又摔了一跤的画面,还有何荷响彻天空的笑声。
第二天,乔大娘从她的田里一路骂咧着回到村里,站在小卖部旁的空地上,插着腰指天对地的又是一阵臭骂。何荷走到院坝上听了一会,好像是谁把她家田里的秧苗踩坏了一大片。何荷立即明白过来,转头去看房间里的林束。林束见她看过来赶紧心虚地低下头。
“林束,是不是你?”何荷透过窗户问他。
林束死要面子,否认:“才不是。”
“一定就是你。”何荷幸灾乐祸地说。
“真烦,说了不是了。”
“哈哈,一定是你,你昨天就是摔在她田里对不对?”
何荷发现林束自从那天摔一跤回来后就有点神经,喜欢摸着东西发呆,一会摸门前的草,一会跑屋后去摸后面的树,连鸡鸭也不放过。昨天她听见鸡鸭在屋后发出不寻常的叫声,以为是谁家的狗在追他们。鸡鸭都是散养的,经常有狗追他们,大毛都干过好几回这种事,最后被她逮住拿铁链锁了两天才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