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世民缓缓穿过甬路,走向承庆殿,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停下脚步,闪在一旁向他恭恭敬敬施礼。
李世民知道这些人肯定都认得他,可他却不认识每一个人,他每次都对施礼之人回以和气的微笑,施礼之人似乎都因他这一笑而受宠若惊。
------
承庆殿内,厅中摆放一张古琴,阴月娥在琴前端坐,似是刚才操琴之人,观音婢端坐正厅榻上,杨婧坐在厅中东侧。
三人正在谈论阴月娥弹奏的琴曲,观音婢见李世民步态悠然跨进殿门,她含笑向李世民点头,两人会心示意。
杨婧见李世民进殿,袅袅站起身,阴月娥背对着殿门,似乎意识到李世民回来,扭脸向后看了一下,也连忙起身和杨婧并排站立。两人叉手屈膝向李世民施礼。
------
李世民向杨婧、阴月娥含笑点头,从两人身前走过,然后坐到观音婢身侧。待在榻上坐定,李世民转首微笑看着观音婢,问道,“刚才那曲,可是月娥所弹?”
观音婢半是调侃地笑道,“大王是否觉得比你弹的还要好一些?”
李世民也不吝惜对阴月娥的夸赞,微笑着道,“确实弹得不错,但和王妃相比还是稍逊一筹,技法上不相上下,但对曲意的感悟上还有一点点的差距。这可能与王妃幼时境遇坎坷,月娥幼时境遇顺遂有关。”
“刚才听过,感觉到月娥渐已能够领会曲意的精髓,要想将这古曲弹好,还需将生活的阅历融入到弦柱之中。”
------
杨婧和阴月娥以前并不知道李世民还精于弹奏古琴,如今听他点评,竟然句句切中要害,毫厘不爽。
李世民只顾和观音婢说话,对阴月娥所奏琴曲进行点评,杨婧和阴月娥未得到李世民的首肯,依然叉手站立。
听完李世民讲评,阴月娥叉手屈膝向李世民施礼,恭顺地道,“还望大王、王妃以后对妾多加指点。”
李世民没再多说弹琴之事,对杨婧、阴月娥道,“我还有事要和王妃商量,你二人先回后院去吧。”
杨婧、阴月娥两人应诺,叉手屈膝向李世民、观音婢施礼后离开承庆殿。
------
杨婧、阴月娥两人走后,李世民、观音婢起身,来到殿中东间。
覃兰、侍琴收拾起厅中琴具,新竹、展画服侍李世民换了衣服,李世民、观音婢才在东边临窗榻上坐下。
------
展画提来泡好的香茗给李世民、观音婢两人斟上,两人慢慢品着茶说起征讨薛仁杲之事。
观音婢问李世民有何打算,李世民笑着道,“在回来之前,我还是豪情万丈,激情满怀,但是走到桥头,一曲《幽兰》却让我静下心来,突然意识到这一年多来,我太过浮躁,缺少了空谷幽兰为最终绽放,而坚守的那份静静等待。”
------
观音婢在茶盏中续上茶水,看着李世民温婉地笑道,“只知道弹奏古琴可以修身养性,看不出《幽兰曲》还有这样的功效。”
李世民感叹,“修身养性本该是人生常年坚持不懈的功课,稍有松懈便可能放纵了自己。想一想以前,我们为了心中的梦想,成婚之后能够坚守五年的漫长等待,这世上还有何事能够动摇我们的初心?”
------
李世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着观音婢道,“我心中已经定了,这次征讨薛仁杲,如果大兄有意挂帅,我就好好辅佐于他。如果他没有领兵出征的打算,我就要好好谋划一下,不能再和上次一样那么草率。”
观音婢若有所思地道,“《尉繚子》说:‘兵起,非可以忿也,见胜则与,不见胜则止。’打仗不能意气用事,如果抱着复仇之心而兴兵,最终必败无疑。”
“为将者,要上不受制于天,下不受制于地,中不受制于人,要心胸宽广不能被激怒,心清如水不为财色所动。”
“《尉繚子》说:‘夫心狂、目盲、耳聋,以三悖率人者难矣。’世民阿兄如若再领兵,要静心、多听、多看,谋定而后动,不能让万千将士因自己一时冲动而送了性命。”
------
李世民发自内心地感慨,“以前总是有阿爷在上面压着,有你在身后劝着,没有你二人在身边,我就会生出爱急躁的毛病。”
他接着转而问道,“阿婢可否记得《孙子兵法》开篇第一句话?”
观音婢被李世民突然这么一问,还真有些想不起来,她重复着李世民的问题,“《孙子兵法》开篇第一句话”,说道,“你让我想想。”
------
沉吟了一会,观音婢道,“应该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李世民微笑点头,“嗯,就是这一句。”
然后,他面色凝重起来,感慨万千地道,“打仗之事,事关国之存亡,人之生死。但是知易行难,每当身临战阵,心中想的只有能否取胜,哪里还会顾及到那些士卒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
------
李世民最后感叹,“向来为帅者心冷如铁,驱使将士浴血冲杀,就如从手中挥出一把灰土之般无情。”
观音婢也神情黯然,沉痛地道,“两军厮杀之时,谁还会把士卒的命当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