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羡慕半兰的姑娘,此刻也正大喘着气的连呼“庆幸”。
我手脚突然冰冷,恍然不知所措,阿晚在无人看见的空堂里悄悄跟我递了句话,他让我在回去后就装头疼,还叮嘱我一定要穆聆芝看着点门,不要让别人进来。
他要带我去看那戏的下半阙。
下半阙的戏台子被安在了陆贵妃的云舒宫,做一日老妇老翁,看一场云卷云舒。
盯着那三个字,我不得不承认,这衍文帝还算是个痴情种子!
凭着白螺,又借着树掩,我和阿晚平趴在了云舒宫畅意殿西南角的一棵大槐树上。
树有合抱之粗,所以就是我和阿晚人藏在上头都绰绰有余,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会冷不丁的从上头摔下来。
树下人来人往,一个个宫婢的手里不是端着水盆子就是拿着各色的毛巾。
我看了眼那水盆子里的水,黢黑一片还散着恶臭,“这苏佑到底中的什么毒啊!”
“不是毒,是蛊!”
“蛊?又是蛊,从从蛊术到腐蚀蛊,再到如今,怎么现在市面上毒酒的行情这么不好的么!谋财害命都不用鹤顶一类鸩毒,改用蛊虫了?这次又是什么蛊啊!”
阿晚听着我的唠叨抽了抽嘴角,“断肠!”
断—肠!好吧,想也不用问了,其效果肯定是腹痛难忍犹如断肠了,我点点头,突然间想到了点什么,意味深长的瞥向他,“老实说,这次,你又充当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嘿嘿”朝我笑了两下,“还是瞒不过你,你不是一直好奇那半兰为什么突然间性情大变么?”
“嗯。”简单的嗯了下,算作是给他的回应了。
原来,在我们被领着入宫,阿晚去送宋行舟出去的那天里,跟他讨的宝贝不止一对白螺与能降低我们谈话音量的消音石,更还有一瓶药,一瓶据说可以让不能开口的人畅所欲言的药。
不能开口,这说的不就是棠华了?
果不其然,阿晚就是拿着这瓶药与半兰做了个交换,她帮他下毒害苏佑,而他就给她药救她妹妹。
“你跟苏佑又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让人去毒害他?单只因为你做他陪读的那段时间里受到的委屈?”阿晚这性子也不像睚眦必报啊!
“是若只为这个,那我也太不配喜欢你了。”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尤为难过,一双漆黑如墨的眼也好像点了点星光,亮晶晶的,颇惹人怜爱。
他这是在怪我?怪我啥?不懂他?可这不是一问一答叙述事情发展经过的环节么,我不问,他又如何答!
掠掉他故作委屈的可怜模样,我问,“这怎么又跟喜欢我扯上关系了?”
我话说出去良久,才听到他别别扭扭的说了个,“他好歹也是你弟弟。”
所以……因为是我弟弟,所以受再多的磋磨也无所谓。
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又很大幅度取悦到了我,哪个小姑娘在恋爱时,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心上人说甜言蜜语了呢!
反正,我是喜欢的紧,可喜欢归喜欢,开心归开心,作为女儿家的矜持必要时也还是要显露点的,“咳咳!”微咳两声,已示清明,“什么都能扯,你如今这花言巧语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了。”
“我问你啊,你给半兰的那个药是不是从付川乌那里拿的?”讲是宋行舟给的,可真正会药的人除了那个付川乌还有谁!
“是!”他回的倒是利索,“好了,你接着说吧!”一个姿势趴的我腿脚发麻,我只好三五不时的变换着点,可变着变着,眼前就被一树杈子给挡了视线,我伸出手去攀折,却没料到那树杈子那么顽强,内里骨都断了外面的皮却还紧连着。
阿晚只好我伸出手帮我用力一扯才让它们彻底分离开来,把扯下来的树杈子塞到我手里,他道,“让半兰下毒本意不是要害苏佑,是为了救我自己。”
“不是要害苏佑这点我明白,可为了救你自己,又从何说起。”
“这要救的当然也不是现在跟你说话的我,是那里那个。”顺着他手指头看过去,我这才发现幻境里的阿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居然也出现在了畅意殿里,正坐在苏佑的床前,放……血?
“他…他这是在做什么?”由窗户里传出的血腥味儿熏得我的头皮发麻,我想起阿晚的厌恶忙回头看他,脸色还算好,白洁里透着红润,只这神情…冷漠如铁,盯着那屋子不急不缓的吐出四个字,“放血救人!”
“放血,救人!”我重复着这四个字,拆开来问他,“为什么放血,又为什么能救人?”
他没正面的回答我这两个问题,只说,“只有以这种方式,救命之恩才能救命。”
以这种方式!我垂了垂眼不但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还伸出手遮上他的眼睛,“是衍文帝又起杀心了,对吗?”
他微泯着唇,“嗯”了下,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像极了流浪无助的犬,我捂着他眼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
通了,这下子,都通了。
十四年的时候衍文帝想杀他,他因从水里捞了苏佑,躲过了一劫。
现在,两年过去了,他又想杀他了,为了自保他只好再救那苏佑一次,只这次是人为,这次较上次,救人的方式也更惨烈点。
“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的?”我问他的是在外头,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情况。
在幻境里因为有从外头进来的我和阿晚,所以这局才能轻而易举的布起来,可现实里,真实的衍文十六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阿晚拿下我遮挡在他眼上的手,露了个我重遇他以来最让人心疼的笑,“看戏,看戏,好端端的扯我做什么!”他在刻意的拐带着话题,刻意不想告诉我那些曾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
“阿…晚!”叫出这两个字,眼泪珠子就不要钱的落了下去,一滴,两滴,惊的从树下走过去的人疑惑的望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