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他道：“跟我来。”
这一隅便寂静无声，只有凌昭和林嘉两个人。
一看便是阳光又跳脱的少年，心思还单纯着，轻易不会在阳光下生出恶念。何况他们还结伴，安全性大大提高了。
凌昭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压下那许多陌生的、浓墨重彩的情绪，冷冷地看着她，道：“既托庇在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凌家清白门第，不容有污。”
凌昭转过身，正面她，问：“出了什么事？”
林嘉的头垂得更深，纤细的脖颈雪白，看起来脆弱。
“今日入园的人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他道，“你孤身一人，就不怕遇到什么歹人，后悔莫及？”
林嘉握着竹篮提手的那只手紧了紧——事与愿违，惊动了她最不想惊动的人，但事已至此，若不解释清楚，单她刚才的行为，会令他怎样想她？
林边到底空阔，若有人过来，还是会看到。
凌昭凝住。
也遮住了阳光和温暖，阴幽了起来。
她不是不怕，她怕的，所以她揣着一把剪刀出门，预备有危险的时候用以自保。
但林嘉却轻声道：“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她侧着身，垂着眸，目光投在地上。没法先开口。
她一直都知道，她还有另一条路可走的，还有人可以求助。
不是，是他。
篮中有鲜花，可以是不得不为三房的那个女人来采摘花朵，才冒然出来的。
凌昭觉得胸口发酸，喉头发涩。
凌昭猛地抬高了视线，负手转过身去。
为什么不自辩。
她道：“先前有人走过，就一个人，我没敢出来的。后来……刚才的几位，看着，看着不像坏人。”
但她没有选择他。
适逢桃子离开了，柿子与她不相合。
他大步向竹林走去，林嘉跟上，一直跟到了竹林里面。一丛一丛的竹子密集着，遮住了外面的视线。
她认了。
“三夫人……”她垂着头，终于将她眼前的情况告诉了他，“想让我与十二郎为妾。我拒绝了，她们不肯放我离开凌府，也不许人帮我给府外的肖婶子，就是肖霖的母亲，带话。”
想到她这些天所受的煎熬，出门前下此决心的毅力，克服恐惧的勇气。
林嘉能清晰地听见竹叶摇曳时的沙沙声。
就像京城里许多贵女“偶遇”他一样。
她是和他的妹妹们一样在深宅内院里长大的，几没见过外男。
三房行事卑劣，将林嘉围困在了凌府里。
冰凉又无孔不入。
这种情形凌昭太熟悉，一眼就看破，那一瞬的惊怒无法形容。
凌昭此时最后悔的便是放桃子回家待嫁。
林嘉头垂得更深。许久，轻轻点了点头：“嗯！”
凌昭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她想盲着眼为自己撞一段姻缘出来，好离开凌府。
“我原是想托她帮我说门亲事的。”
一把剪刀。
适逢一年中就那么几次的机会，年纪相当的青年、少年们踏入了凌府。
是谁把纤弱的她逼到了这步境地？
倘若桃子再晚走几日，倘若今日或者昨日桃子还在，则林嘉面对抉择的时候，会不会选另一条路走？
怎么会没有别的办法呢。
或者是园子里的婆子懒惰，没有将今天的情况通知到排院那里，出现了疏漏。导致她根本不知道今天园中有许多人。
虽然刚才他其实都看到了，但只要她肯这么说，他还是决定会原谅她。她是有很多不易的，许多他都可以体谅。
想想便觉得呼吸都滞塞。
是三房吗？
凌昭沉默地望着她手里的剪刀。
林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扒开竹篮中的鲜花，从下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我带了这个。”
是的，她的“以后”，是需要一段正经的婚姻的。
是的，她就是特意妆扮了，用更好看的样子，来“偶遇”那些年轻的书生。
那些凌昭在水榭睡不着的夜里不愿意去面对的“以后”，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幽微心思，在阴幽的竹林里都漫腾了起来。
“话带不出去，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的发顶，耳垂，单薄的肩膀。裙摆在风中拂动，仿佛想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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