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七零纪事2(2 / 2)

  中午时候,程星北拎着椅子,哼着自编的小调子,买了米菜回家,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相比起一个月前,他现在至少知道米水该是什么比例,饭才不会太稀或者过硬,还能自己随便炒个青菜下饭。

  正洗菜时候,毕晴居然回来了。

  她激动地推开门,见程星北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立刻冲上前去夺下他手里的青菜。

  “怎么了?”程星北疑惑道。

  “哥!”毕晴捏着青菜,脸上红红的,眼睛亮晶晶,“你考上状元了!”

  程星北闻言笑了出来:“怎么你在厂里也听见了?”

  “全厂都知道了!”毕晴激动道,“厂长都知道了,特地给我批了半天的假!”

  摸摸她汗湿了的额头,程星北笑道:“正好,来,夫人给状元爷做个午饭吃,光吃青菜也太可怜了。”

  “你等着!”毕晴拉着程星北让他在凳子上做好,翻了吃的放到他面前,“我去买肉!我给你做好吃的!”

  程星北束手束脚坐着,看着毕晴脚下就跟按了滑轮一样,从橱柜里翻了票出来,兴冲冲地出门买菜。

  看了看眼前的麻糕,程星北掰了块芝麻少的吃掉,起身又坐到小板凳上去择菜。

  毕晴买菜回来,发现青菜们都已经洗好放在竹簸里,顿时急道:“你不要沾手啦!坐着,马上就好了!”

  程星北只好收了手,像个无业游民一般,凑在毕晴身边转悠。

  “好饿。”程星北说。

  听他说饿,毕晴顿时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手,十分钟内就把饭菜做好,最后还是程星北劝她别急,才没出错。

  手巧的姑娘,花了半个多小时,收拾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倒了两杯米酒,开心得不行。

  “干杯!”

  毕晴举起杯子,和程星北的杯子稍稍一碰。

  喝了一口,她吐了吐舌头:“老米酒,好冲哦。”

  “少喝点儿。”程星北把她的杯子拿过来,倒了一半进自己的杯子,把剩下的一点给她。

  吃完了饭,毕晴又去找布票,要给程星北做新衣服。

  程星北疑惑地按着她:“怎么了你,急匆匆的。”

  毕晴被他拉着,终于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程星北。

  “你要上学去了,是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呀。”毕晴说。

  说完,她嘴巴一瘪,眼泪就起来了。

  程星北急忙把她抱进怀里,无奈地哄着:“申城离浦县又不远……我每周都会回来的。”

  “那、车……”毕晴抽噎着,“来去都要一天……”

  “我肯定每周都回来,好不好?”

  “好……”

  过了会儿,毕晴闷闷道:“我可以去看你不?”

  “可以啊,”程星北的手掌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求之不得。”

  这四个字令毕晴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哭也忘记了,脑子里全是这四个字,和程星北低沉的声音。

  求之不得……

  “乖,不哭了。”

  “嗯。”毕晴把脑袋从程星北怀里□□,手里还捏着布票。

  “北哥,你穿衬衣超好看。”她说着,开始点手里的布票,“给你做几件衬衣好不好?”

  “都好。”

  ……

  十几天一晃而过,二十六号的时候,县里邮局通知有程星北的信,拆开里面果然就是录取通知书。

  很简单的一张纸,没有后世那些厚厚一叠的学校简介,上面的编号居然还是001。

  这说明,程星北是申城大学今年录取的第一个学生。

  听到程星北说录取通知书要带走,毕晴才放弃了把这张纸裱起来挂墙上的想法,转而把成绩单裱了起来挂上。

  至于程星北本人,自然是表示她开心就好。

  等到离别那天,毕晴意外地没有什么很难受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程星北向来说到做到,肯定每周都会回家的。

  而程星北,就开始了他在七十年代末的校园生活。

  同学们年龄参差不齐,不过环境好,宿舍宽敞食堂好吃又便宜。

  除了见过一次的李教授,还有许多老师,都是一生浸淫于数学,教学认真到令人敬佩。

  每周不管作业有多少,程星北都会按约回家,从未失约一次。

  宋明轩像是魔怔了一样,依旧日日关注着毕晴,不过现在的毕晴再也不理睬他了,每次程星北回家,她都要向他吐槽一下宋明轩又干了什么奇葩事情。

  大二上学期,毕晴就停止了对宋明轩的吐槽。

  因为宋明轩辞职回老家了。

  待到大三下学期开学,八零年代的风姿终于正式朝人们露出了诱惑的一角。

  这天刚回家,开门时候,程星北竟然看见了一名陌生的短发女人坐在家里。

  他迟疑着倒退一步,看了看四周。

  的确是自己家里。

  忽然门内响起了毕晴的声音:“北哥!你在门口干什么呢?进来呀。”

  毕晴端着一盘水果,疑惑地看着不敢进门的程星北。

  看见了毕晴,程星北笑了笑,进屋放下布包。

  毕晴拉着那陌生女人,介绍道:“哥,这是徐珊梅,梅姐,这是我丈夫。”

  徐珊梅落落大方地伸出一只手,和程星北握了一下,笑道:“妹夫,对不住,刚才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啥?”毕晴脑袋上打了个问号。

  “刚才妹夫看见我坐这里,以为走错了门……”徐珊梅对毕晴道。

  毕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梅梅姐,你真厉害,我从没见过北哥被谁吓到过呢。”

  程星北摸摸鼻尖,友好地笑了笑。

  毕晴去准备午饭,程星北与徐珊梅聊了会儿天,才知道这女人是从广州那边过来的。

  “妹夫,你是大学生,懂得也比我多,”徐珊梅道,“鹏城特区已经成立了一年多,港口一天比一天发展得快。”

  程星北点点头。

  毕晴把饭菜端来,插话道:“梅姐说她是来考察纱织品生意的。”

  “是,”徐珊梅对毕晴道了谢,喝了口水,继续道,“津市前几年开了个石油化纤厂,沿海地区的纺织品厂子都开始大力收涤纶,然后纺织‘的确良’布。”

  “对呀,咱们厂子里现在进货也是进涤纶来纺布了呢。”毕晴说完,开心道,“上星期厂里第一次用的确良做衬衫,每人发一件试验效果,哥,我要了一件你能穿的。”

  说着她就要去把衣服翻出来,恨不得要程星北当场换出来才好。

  程星北急忙把她拉着,无奈道:“先吃饭,衣服等会再看。”

  徐珊梅笑着看俩口子,继续道:“不过我穿过几次的确良,却觉得不怎么样,闷还不透气,说来说去还是棉布好。”

  程星北点点头,的确,棉布才是最舒适的。

  “的确良的衬衫,早几年就挺流行的。”程星北道。

  对于浦县的人来说,十几块钱一件的衬衫着实是贵,不过对于申城这样的大城市人民来说,的确良早已经是他们日常的穿搭。

  随着改革之风深入,近日来申城街头,女士们的穿搭也越来越鲜艳靓丽。

  “虽然流行,但我看缺点也不少。”徐珊梅不以为然道。

  程星北笑了笑,“棉布印不出那样的花色,又容易皱,涤纶面料却结实好印花,自然比较好。”

  徐珊梅摇头道:“不不……我这次来浦县,认识了小晴,也是缘分。妹夫,有没有想法,一起做生意?”

  毕晴有些紧张地看着程星北。

  在程星北回家之前,徐珊梅就对她说过这件事了。

  在广东长大的徐珊梅,亲眼见证了鹏城的崛起,从民众日常衣饰里找到了商机,就打算下海做生意。

  她原本也是厂里的工人,和家里人商量后毅然辞职,拿了所有积蓄就出来了。

  原先她工作的厂子规模大,国企不接什么个人生意,于是她就买了车票,再外到处走了两个月,终于敲定了浦县织造厂。

  浦县距离申城近,早就受了申城的影响,也渐渐开始有人试水做生意,氛围比较好。

  而且,浦县织造厂的规模比起其他地方的织造厂来说,简直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厂子在去年完成了民营化收购,陆续开始接社会上的织造订单。

  一到浦县,徐珊梅就认识了毕晴这姑娘。

  两人十分聊得来,毕晴在这两年里,经常听程星北对她讲申城的事情,自己也去过了几次,视野也渐渐开阔起来。

  她就觉得,徐珊梅说的生意,大有可为。

  不过毕晴还是决定听程星北的。

  程星北听完徐珊梅的想法,第一句话就问:“对于货品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徐珊梅一喜,立即道:“我是这样想的,的确良衣服不透气其实穿的不舒服,棉布衣服却又印不出好看的花又会皱,那我们拿涤纶和棉布混纺呢?”

  “保留两者的长处,还能压低本钱。”程星北笑了起来,爽快道,“这样好,怎么参本?”

  “我打算先做一小批试试水!”徐珊梅激动得站了起来,“带去北边儿卖!”

  往南边去卖这些东西是死路一条,现在的南边,就是和“发达”二字直接挂钩了的。

  毕晴也激动道:“哥,太好了!”

  程星北敲了敲桌面,让她们安静下来,又道:“徐小姐,我认可你的生意,也愿意参股,只是能不能向我证明一下你的身份?毕竟我也不想让钱打水漂。”

  徐珊梅冷静下来,点头道:“妹夫说的是。”

  她拿过随身的布包,把户口本,以前工作单位的证明信都拿出来给程星北看。

  不得不说徐珊梅是个胆子很大的女人,一个人这样到处乱跑,也不怕遇上坏人。

  后来看见一张盖着大红章的服役证明纸,程星北才知道,徐珊梅原来是女兵退役,随便一个歹徒到她面前来,还真不够看的。

  其实也有程星北不知道的事情,比如……

  徐珊梅第一眼看见程星北,就觉得,她这妹夫,真是文弱。

  啧。

  吃过饭,程星北取来信纸,开始写拟合同。

  徐珊梅说她第一次做生意,先投三百,毕晴投两百,凑个五百。

  程星北在大学这几年,吃饭都有补贴,不需要家里花费。毕晴在工厂里也有一餐供应,工资几乎都没地方去花,还攒下了不少钱。

  一张简陋的“合同”成形,纸质虽不好,可是程星北一手字写得极为漂亮,徐珊梅一见之下就大声夸赞,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加盖手印。

  另一方的名字,程星北就让毕晴签了。

  夜里毕晴问起来,程星北笑道:“都是你的工资,你自己去闯。”

  “也是你的呀。”毕晴咕哝着,蜷在他怀里睡着。

  第二天程星北赶回学校,徐珊梅则拉着毕晴,以订单老板的身份,在厂子里溜达。

  徐珊梅原本就是织造厂工人,对织造十分熟悉,于是客串了一把专家,花了半月时间,把混纺比例给定下了。

  这样的混纺,成本大概就能压在两三块钱一件,卖却能卖个七八块钱。

  徐珊梅和毕晴俩人在纸上算出了利润,嘴皮子都开始发抖了。

  “这……我有点儿虚……”毕晴道。

  “不虚,不虚。”徐珊梅喃喃道,“只要能卖出去!”

  定衣服样式的时候正好是个周末,程星北也跟着去了纱织厂,见徐珊梅在和工人定衣服的剪裁,随手画了个荷叶边领给他们看。

  徐珊梅疯狂了。

  “妹夫!!!”她狂叫道,“你简直是天才!所有女人都会爱上这个荷叶边的!”

  要做荷叶边,多一道轧边工艺,但是并不费时。

  小本生意,最后做出了成品两百件,毕晴和徐珊梅一人穿了一件,忍不住到处去炫耀。

  女工们都想买,却不想花多于成本的价钱去买,最后徐珊梅一件都没卖给她们,就说这是要送去北边老板那儿的,一件都不能少。

  两百件,说出来多,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多,徐珊梅一个人都能提走。

  毕晴想辞职跟徐珊梅去,徐珊梅却制止了她,让她先好好呆着,等她把东西买完了再回来商量辞职。

  程星北也不放心毕晴跟着徐珊梅到处跑,毕晴只好等在家里。

  大三下学期,程星北的课程少了许多。

  期中时候,李教授特地找了程星北,告诉他系里有保研名额,同时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三张实习表。

  学位制度还是今年刚恢复,学校就批了保研名额,支持力度十分大。

  至于三张实习表,则全是省厅职位,只要程星北选,就能进去,并且前途一片光明。

  程星北把三张表全推了回去,答道:“我想留校。”

  李教授眼睛都亮了,程星北的决定,就是他最想程星北做出的决定!

  这样好的苗子,待人温和有礼,学习出众,还有一颗科研的心,这样的人,去官场哪里能真正的发光发亮?

  在李教授看来,教书育人,才是终生成就。

  “以你的成绩,考研也完全不用愁啊……”李教授感慨道,“还好学位制度今年恢复了,不然你太可惜了。”

  程星北则笑道:“您说的是,那保研的名额就给别人,我自己考,就考您名下的研究生名额。”

  李教授教的是代数几何,手下一众学生,虽然经常对着题目哭爹喊娘,却都是真的爱这些数字和线条的。

  听闻程星北愿意考自己的研究生,李教授激动得连连点头,大有把程星北认作亲儿子的架势。

  数学是万学之基,万物皆数,浸淫一生也体会不完它的美妙,这个下午,程星北就把自己以后的路给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离开浦县半个月后,徐珊梅再次回到了这里。

  走时带着的衣服全部卖完了,她两手空空,下车时候,眼睛亮得惊人。

  毕晴下班,就见路灯下等着一个人,这熟悉的一幕让她还以为是程星北回来了。

  急忙跑过去,定睛一看,她才发现等在路灯下的居然是徐珊梅。

  “梅梅姐!”毕晴惊讶地唤了一声,快步朝她走去,“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晴。”

  徐珊梅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在看见毕晴后终于放松了下来,拉着她快步走:“去你家里说。”

  这一天,毕晴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一本万利。

  一叠叠卷起来的十块钱大团结放在两人之间,徐珊梅把它们一张一张展开,铺平。

  除去车费什么的,两人面前一共有一千五百三十几。

  成本五百,那两百件衣服,足足赚了一千元!

  毕晴眼睛都不敢眨,颤抖道:“这才两百件……要是卖了两千件,那咱们不是成万元户了……”

  “小晴,咱们下海做生意!”徐珊梅坚定道。

  “我……等我哥回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毕晴晕头转向地道。

  徐珊梅也急忙点头,上次程星北画了个荷叶边,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这个周末程星北回家,刚推开门,就被毕晴扑了个满怀,一叠大团结杵到他鼻子下面。

  “哥,你看!”毕晴欢呼着蹦跶着,“这是我赚的钱!”

  “真厉害。”程星北没看有多少钱,先抱着她,呼噜呼噜摸她脑袋。

  毕晴像小猫一样拿脑袋顶他手掌心,大声道:“哥!我要去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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