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江省泉和市,下午一点。
  “泉和快到啦,刚才那个说要路边下的人呢?下车了!”
  大巴车司机操着一口江省口音,头也不回地喊道。
  此时正值年关,快要过年了,返乡大潮已经进入了尾声,飞机火车已经不足以满足浩浩荡荡的迁徙大军的需求,连这种省内的大巴车上都挤满了人,就是为了赶上回家过除夕的末班车。
  部分大巴车司机为了方便乘客归家,也是为了加快周转速度,会违反规定在没有到大巴车站的乡道边上就停车下人,众人早就习惯了,一个个都见怪不怪。
  听到司机的话,一个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包的高个子男乘客从前排站起来,手上护着自己的包,另一只手臂上夹着一小摞旧报纸,步履匆匆地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吗!”一个脾气很坏的男子被挤得难受,破口大骂。
  高个男子转过头来,凉凉地一瞥。
  他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楚五官,但是坏脾气男子却莫名其妙地哑火了。
  刚刚……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相当危险的气息。
  正在他鸡皮疙瘩直冒的时候,大巴车已经重新开动,那个高个子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车子裹挟着沙尘呼啸而过,路上没有人烟,只有两边在寒冬中伫立的一排排大棚,还有马路边上一道戴帽子的身影。
  芮承业把手里的报纸打了开了,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头版头条上。
  这是一份泉和市市报,平日里也没什么读者,经常被扔得到处都是,当做包裹东西的废纸,或者擦擦玻璃什么的,小小的版面上印着一行大字。
  “青年警察执着寻乡,二十五年后亲手抓到杀母凶手!”
  他默默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重新确认了一遍手中报纸上提及的案发地址,朝着泉和市大水乡的方向走了过去。
  入夜了。
  今天晚上是除夕。
  郁家村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小村子前两天刚下过雪,柔软的雪堆映衬着木结构的农家小院,配上大门前的红字红纸,显得很是温情。
  各家各户的窗户中都透出阖家欢乐的气氛,有一些不怕冻的小娃儿,还在门外快乐地点着烟花和鞭炮。
  “这个好玩,咱们往院子里点!”一个熊孩子把一只二踢脚塞到了院门口的雪人上,点着了引线。
  嘭的一声巨响,二踢脚横向窜了过去,撞上了这家人家的大门,爆炸了。
  漂亮的棕红色大铁门被崩出了一个凹陷。
  “小兔崽子,过年还作妖!”闻声而来的大人抄起扫帚就把熊孩子揍了个嗷嗷叫。
  “还敢不敢了?啊?疼不疼?”大人揍了两下,自己也心疼,见熊孩子满脸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扫帚,在熊孩子被揍过的屁股蛋儿上揉了揉。
  熊孩子抽噎着钻到大人怀里试图撒娇卖乖。
  芮承业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副平凡的母子相处图,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熊孩子哭累了,开始打嗝,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里带着疑问:“妈妈,嗝,那边那个一直在看我们的,嗝,叔叔是谁啊?”
  “哪儿?”母亲转过头去朝哪个方向看了看,白皑皑的雪地里一个人都没有。
  **
  大年三十,江省泉和市,晚上十一点。
  手电筒的光芒打在面前的铁栏杆上。
  这里是郁家村附近的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据说是周围条件最好的墓园,大晚上的,墓园里没有人值班,芮承业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把背包往身后一甩,身轻如燕地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穿过长长的走道,很快,他找到了目标所在地。
  一块精致的石碑,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郁水生、翠萍”
  名字上面贴着一张看起来像是照片的东西,芮承业用手机自带的电筒打光,发现那并不是照片,而是一张绘制精美的画像。
  他在墓碑前面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那张画像,眼底逐渐多了些水汽。
  “爸……?妈……?”
  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了墓园冷冽的空气里。
  四周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凌晨六点,天色微明。
  一个头发上沾了些露水的身影悄然从墓园的栏杆上翻了过去。
  **
  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一点。
  路铮所居住的小区里物业破天荒地开始了在楼道中间的巡逻。
  “哎,得亏路警官提醒我们留意,最近的小广告的确是有点太多了啊。”物业人员和身边的保安大哥说道,一边走,一边挨家挨户收拾着各种门缝里门把手里塞着的小广告。
  “还有这墙上的广告贴纸。”保安大哥一脸郁闷:“清了一波还有一波,管都管不住。”
  “没办法咯,有人提意见,那咱们就得改进啊。”物业一边念叨着,一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门:“哟呵,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是路警官家?哎呀,怎么这么多啊,都塞满了!”
  面前的201室门缝里还有门把手里都塞了一大堆纸片子。
  “没来得及清理吧,路警官好像昨天晚上加班,没见他回来。”保安大叔帮着一起把那些纸片儿都草草抽出来塞进手里的垃圾袋:“我值班听见警笛响了一晚上,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啧啧,别是之前那个新闻里说的连环杀手什么的,吓死人了。”
  物业一脸害怕,收拾完了最后几家的门口,便和保安一起将装满了各种垃圾广告单的塑料袋投入了小区满当当的垃圾桶里。
  一阵风吹过,几张纸簌簌作响,其中一张被风吹走,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垃圾桶外的地面上。
  上面是几行密密麻麻,凌乱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