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要回家,但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呀?”
  他刚问完,就感觉自己的左手手指被靳衡轻轻握住了。
  靳衡单膝跪了下来,手上拿着三年前买的素面戒指。
  “陆奕卿,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陆奕卿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谢定澜在一旁实时播报:“奕卿,他单膝跪地,在跟你求婚。”
  “求婚”的字眼把陆奕卿砸回神了,虽然他觉得自己与靳衡之间已经不需要这种形式上的流程,但真实发生了,他的脸红得快跟脖子上的围巾融为一体了。
  他想和靳衡说不用这么麻烦,五年前他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把半边脸埋进大红色的围巾里,微微点头,说:“当然愿意。”
  话音刚落,病房里立时传出一片欢呼声,他才意识过来,病房里似乎有很多人!
  靳衡看着害羞的爱人,利落的将那枚戒指套进奕卿的无名指。
  虽然晚了五年,但幸好他还是抓住了。
  陆奕卿感觉到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指间,一阵莫名的安心感席卷而来,他想着原来这些仪式并非毫无意义,至少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快起来, 地上很凉。”他在一片欢呼声中,把靳衡从地上拉了起来。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围观的小护士起哄着喊。
  靳衡从谏如流,搂过状况外的omega,送上一个深吻。
  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何瓣是真心高兴得流泪,靳初云全程冷漠脸,谢定澜微笑着旁观。只有严小伟忍不住喊:“我师兄这么好的一颗白菜!!!终于还是被猪给拱了啊!!!”
  陈大春是个老实人,他插了一句嘴:“其实很多年前就拱了。”
  “你闭嘴!!!”
  在飞去英国之前,靳衡带着陆奕卿先跑了趟民政局,花了九块钱,把自己肖想了快十年的事情给办了。
  CP75(往事)
  出发前一晚,靳衡失了眠,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H市直飞伦敦,在飞机上要呆12个小时。
  医生说奕卿的状况能暂时靠药物稳住,可以长途飞行。
  但他还是担心,担心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怕再出一点意外,他的奕卿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陆奕卿睡得浅,轻易被他这点小动作弄醒了,他抱住靳衡,蹭了蹭他的胸口,含糊的问:“怎么了?”
  靳衡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说:“我睡不着。”
  他最后还是从被窝爬起来,替omega掖好被子后下了床,走到桌前重新整理一遍随身的行李。
  身边的小暖炉忽然抽走了,陆奕卿的睡意也暂时消退,他裹紧小被子,听到靳衡下床的动静,便问:“在做什么呀?”
  “我再检查一遍行李,怕东西没带全。”靳衡打开那个随身的背包,包里装的全是陆奕卿的药。
  有些是三个小时吃一次,有些是饭前和饭后吃,还有应对突发状况的应急药物。
  一样都不能少。
  明明白天已经检查过五六次了,他还是怕自己会漏掉。
  他拿着药单一一对照着,无比认真。但耳朵还是灵敏的捕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便看见陆奕卿自己摸索着爬到床沿,差一点点就要摔下床去。
  他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冲过去把人扶好说:“你躺着睡觉就好了。”
  “你好霸道”omega无辜的说:“我原先睡得好好的,是你先把我吵醒的,吵醒了你还不负责任,按理说这个时候你应该躺下来哄我才对啊,我失忆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做的,现在我把事情想起来了,那个体贴温柔的阿衡就不见了吗?”
  靳衡听出他这是在闹小脾气,心中却很高兴,陆奕卿是有这一面的。
  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骨子里多少都带着点小任性,只不过有些人是外显在行为上,而有些人则藏得深,只有对着至亲至爱之人才会展露出这一面,他的奕卿属于后者。
  他很想念18岁的奕卿,那个时候的陆奕卿活得最轻松最纯粹,生气了就板着脸和你打冷战,从来不会第一个低头认输,高兴了会搂着你的脖子撒娇,会闹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等着你来哄。
  只是这个简单快乐的灵魂后来被他亲手毁了。
  “你怎么,怎么还不来哄我?唔?!你亲我做什么?”
  “我很想念这样的奕卿 ”靳衡搂着他的腰身,又在人额头上落下一吻。
  “...哼。”陆奕卿什么都看不见,亲吻全靠触感来感觉,倒是有种奇妙的神秘感。小小的起床气也被亲没了,他偏头笑笑说:“我就在你身边啊,有什么好想念的。”他把靳衡一起裹进小被子里,然后整个身体放松的倚在爱人怀里,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因为有靳衡在身边,所以并没有真正害怕过,但他看得开,却不代表别人不担心:“我感觉你很焦虑,你是在担心我吗?”
  “...没,没有焦虑。”靳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承认自己已经在过度焦虑的边缘徘徊了。
  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这意味着,即使上了手术台,陆奕卿还是有一半的机率会死,这是靳衡心里最大的一道刺,他根本不敢提。
  “不用担心。”陆奕卿了然道:“你要相信我啊。我的命很硬的。之前那样都没死成...”
  “奕卿!”靳衡打断他,他听不得陆奕卿这样云淡风轻的谈论自己的生死。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他打了一个哈欠:“我又困了,那你到底陪不陪我一起躺下睡?”
  靳衡拗不过他,只好顺从的重新躺回床上。陆奕卿重新钻回了小暖炉的怀抱,很快就又睡过去了,靳衡听着怀中人绵长的呼吸声,默默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一夜未眠。
  第二日是一早的飞机。
  谢定澜会跟着去英国,毕竟是异国他乡,多一个人帮着照顾会好很多。
  ,他叮嘱何帆照顾好妈妈。
  小初云一直抱着爸爸,直到要检票登机了,才被迫松开。
  “爸爸一定要平安回来。”靳初云眼里闪着泪光,努力憋着不哭出来,又跑去拉着谢定澜的手说:“谢叔叔要帮我照顾好爸爸。”
  谢定澜看了一眼一旁的靳衡,然后弯腰摸摸小家伙的头说:“初云放心,我肯定和你爹爹把爸爸照顾好。”
  “嗯,我相信叔叔。”
  陆奕卿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知道此刻靳衡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登了机,陆奕卿收回离别的伤感,调整好心态,给了两只操心的alpha一个宽心的笑容。他坐在座位上,盖着小毛毯,眼睛坏了也看不了书,便让靳衡给他小声的念故事,听累了就靠在靳衡肩上睡一觉,惬意得很。
  靳衡却是时刻留意着他的体温,一刻都不敢放松。
  好在一路都非常顺利,他提心吊胆的12小时里,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连转院都异常顺利,入院第二天,陆奕卿以前的硕导和英国的一些同学还来医院看了他,师生叙旧,靳衡也插不上什么话,和谢定澜站在门外等。
  谢定澜与靳衡说:“手术定在下周,这几天你好好陪着他,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行。”
  他看出靳衡的不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放宽心。你脸上的情绪太明显了,奕卿现在看不见,要是他看见了,肯定会担心的。”
  靳衡叹了口气说:“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懂我现在的感受了。”
  谢定澜没有接话,他转头看向病房里眼睛已经蒙上白纱布的陆奕卿,心想,其实我懂。
  伦敦是个多愁善感的城市,一周七天有五天都在凄风苦雨。
  陆奕卿的右手不可避免的遭罪了,医生除了开止痛药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因为是手术前的观察期,连止痛药都要谨慎服用。
  等药效过了,便只能苦挨了。
  以前在镇上,有老军医替他针灸还能好一些,现在是真的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熬着了。
  靳衡记着谢定澜说过的方法,拧了几条热毛巾替奕卿敷着手。
  “有没有好一点?”靳衡问。
  陆奕卿点点头,其实疼得不太愿意开口说话。
  他以前在这里上学时,是很喜欢下雨天的,彼时他还在失恋期走不出来,阴雨天倒是迎合了他的心景。
  现在就完全截然相反了,他真是有点讨厌下雨了。
  手术的前两天,天气终于放了一回晴。
  陆奕卿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一觉醒来,跟靳衡说想吃M大旁边Teacup Kitchen的慕斯蛋糕。
  “来了这里,就有点想念了。”他说:“阿衡,你帮我去买一个好不好?”
  谢定澜听了便说:“我去买吧。”
  陆奕卿摇摇头:“不能老是让定澜跑腿啊,阿衡,我想你去买给我吃。”
  “好。”靳衡看奕卿难得有食欲,自然什么都愿意做,也没有多想其他,便与谢定澜说:“我去去就回。定澜,你帮我照顾他。”说罢便走出了病房,跑去买蛋糕了。
  “他走了吗?”陆奕卿坐在床上问。
  谢定澜看着靳衡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走了。”
  “定澜,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能离我近一点吗?”
  谢定澜便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替Omega拉了一下身上的小毛毯,柔声问:“怎么了?”
  他看得出来,陆奕卿是刻意要支走靳衡的,也好奇,奕卿有什么话是需要避开靳衡来说的。
  “我好像一直都没正式的和你道过谢。”陆奕卿笑了笑,说:“五年前你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还帮我照顾孩子,我生病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肯定是你,我被家人抛弃了,是你和何瓣姐给了我亲人一般的爱。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奕卿,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话的,比起这样的感激,我更愿意看到你健康快乐。而且,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我和表姐早就把你当成家人了,一家人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呢?”
  陆奕卿点点头,说:“是,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他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我在英国的医院实习过,知道靳衡为什么会急着和我结婚。我想你们应该联系过我的家人了,但是他们没有理会,对不对?”
  “奕卿...你别难过。”谢定澜有些无措,他嘴笨,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陆奕卿浅浅笑了一下说:“我不难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的亲哥哥不要我了,定澜,我能叫你一声哥哥吗?”
  谢定澜僵了一下,释然道:“可以啊...我比你大了两岁,本来就把你当成弟弟一样在照顾。”他在心里和自己反复强调,真的只是当成了弟弟而已。可又骗得了谁呢?
  “哥哥。”陆奕卿搭上他的手背,虽然眼睛被纱布蒙着,但笑容依旧明朗。
  “我还想拜托哥哥一件事,你能不能先答应我?”
  “什么事?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
  “后天就是手术了,我想如果最终结局不好的话...”
  “奕卿!你别瞎说!”
  “我没有瞎说,我自己就是医生出生的,我比谁都清楚手术的风险有哪些,成功率低于50%,意味着有一大半的可能,我会死在手术台上。这跟垂死挣扎无异了。靳衡从来不和我提,我知道他在逃避,但这是事实啊,除了接受,别无他法。”他能明显感觉到谢定澜手背的僵直,他握了握对方的手,试图让他放松一些:“所以我想拜托哥哥您,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您能帮我看着点阿衡,命运对他不公,他经历了许多人世变故,也入过歧途,但我知道他自始至终是个善良的人,如果我不在了,您一定帮我看着他,不要让他冲动,也不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你们都想让我好好活着,但是我最大的愿望只是靳衡能好好活着。我当初拼死把初云生下来,也不过是为了这一点。如果我走了,至少还有孩子陪着他。”
  谢定澜说:“你最了解靳衡,没有你,他会疯的,我阻止不了一个疯子,所以你不能让他疯,你必须好好的。”
  “我只是在说万一。”陆奕卿平静的说:“人心中有了念想,就会变得乐观积极,不管是为了靳衡还是初云,又或者是为了你和何瓣姐,我都不会放弃生的希望。但悲观的往往是现实,所以我要提前把很多事交代好,到了关键时刻,才能坦然的和死亡抗争。你就当是,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吗?”
  良久,谢定澜才低低了应了声好。陆奕卿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手背上却被砸了几滴温热的水。
  靳衡很快就把蛋糕买回来了,谢定澜怕被他看出什么,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靳衡没有多想,他买了许多甜品回来,拆了其中一个蛋糕,挖了一勺喂给陆奕卿,问他买得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个味。”陆奕卿说:“下午茶必备的小蛋糕之一,宝宝肯定也喜欢吃。”
  “那以后把宝宝也带过来尝一尝。”靳衡看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我有点想初云了。”
  “吃完蛋糕,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国际长途很贵的。”
  “没事,不差这点钱。”
  手术的前一天,护士说要给病人把头发剪了。陆奕卿拖了许久没剪的头发,这回被护士利落的剪光了,变成一个小光头。
  他不太想照镜子,也抗拒拍照片。
  “是不是很丑?”Omega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问。
  “奕卿,你对自己的脸是有什么误会吗?一点都不丑,快让我多看两眼,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格外可爱。”靳衡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抱着亲了好几口,直到把人亲笑了才松手。
  开心轻松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手术当天,靳衡终于伪装不下去了,他连牵着嘴角笑一笑都很难,一直抓着陆奕卿的手不放,不安的像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
  手术不能佩戴任何饰品,陆奕卿无名指的戒指被褪了下来,重新回到靳衡手中。
  进手术室前,陆奕卿拉着靳衡的手说:“我出来后,你要记得重新替我戴上。”
  靳衡连声应着好。
  他握不住奕卿的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
  然后再看着手术室的门在眼前慢慢合上。
  CP76(往事)
  三月风,四月雨,五月春暖花盛开。
  伦敦的春风吹面不寒,靳衡整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带,迈着长腿走进公司大楼,落地窗的反光面映出他挺拔匀称的身材,贴身的西装包裹出出挑的气质,昔日跌进尘埃里的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爬了起来,顺带拾回了曾经失去的尊严与骄傲,重新成为商场上的一头“猛兽”。
  会议进行了一个上午。
  他和投资方的代表走出大门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资方代表是英国当地人,他看了一眼雨势后用地道的伦敦腔说:“相信我,靳,即使没看今天的天气预报,我也能根据多年的经验猜出这场雨会下到晚上,而且会越下越大,不过没关系,我的助手随身带着伞,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午餐,我已经预约了这里最正宗的粤菜餐厅。”
  “Abbott,我很抱歉。”谈判成功的喜悦被这场雨冲刷得干净,靳衡已经没有心思陪甲方再多吃一顿饭了,他直截了当的说:“我可能要失约了,我现在需要马上回一趟医院。”
  “哦,那太可惜了。”Abbott知道靳衡的情况,十分理解,只说:“家人要紧,我们可以下次再约。”他转头让助理给靳衡递了一把伞,然后说:“替我向您的夫人问好。”
  “一定。”靳衡接过伞,匆匆投入雨幕中。
  病房在六楼,与其他楼层比相对安静,带着雨水又略微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
  靳衡驻足在病房前,他弯下腰,在门口脱了鞋,他不想把雨水带入病房里。
  他光着脚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的光线偏冷,米色的窗帘只拉了一半,紧闭的窗户玻璃上被毛毛雨打得模糊,雨虽小风却大,外头的七叶树被吹得沙沙作响,病房的隔音却很好,所以一点都不用担心会吵到床上睡着的人。
  看护的护士正在修剪桌上的花,靳衡跟她说今天可以先走了,护士便推开门出了病房。
  他去脱了西装外套,拆了领带,卸下身上无形的包袱,在谈判桌前凌锐的尖刺从进到这个空间后便被收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温柔与小心,他走过去,俯身亲吻床上昏睡的病人,然后才转身去卫生间里打了一盆温热的水,熟练的拧了四块毛巾,然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病床边,看着爱人的病容出神。
  手术的整个过程都很顺利,但人一直没醒。
  脑部的伤治得再好,也总有一万个说不准。
  陆奕卿就这样昏迷了四个多月。
  靳衡从奔溃到接受,医生和他说要乐观。
  他就很努力的乐观着。
  他执起奕卿的右手,无名指上那一枚戒指衬得他的手越发的苍白枯瘦。
  这曾经是一名外科医师的手。
  靳衡拧了热毛巾,细心的替他敷着受伤的这只手,像是在跟床上的人说话,但其实只是在喃喃自语:“又下雨了,我知道你肯定会难受的,所以赶紧赶回来了,我之前费尽力气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会针灸的中医,等你醒了,就让他给你试试针,用热毛巾敷到底效果差了一些。英国的雨真多啊,我都后悔带你来这了。家里现在都是春天了,气候不像这里这样又湿又冷的,等你醒了,我们就快点回家,好不好?”
  陆奕卿安安静静的睡着,睫毛在眼下落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一如既往,靳衡没有等到回答,他低下头,按着中医的手法按摩着爱人右手的手指,继续说:“我问过主治医生,他说手上的伤是可以治的,至少可以把里面的钢钉都取出来,这样你就会好受许多。我现在已经在攒钱了,等你醒了,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再去治,我们奕卿的手这么好看,一定会治好的。就算恢复不到以前那样灵活,至少下雨天时不会疼。而且有我在你身边当你的左右手,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做我的指挥官就行了。我一定都听你的。”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今天,我替我那个小网站拿到了第一笔融资,还跟他们达成了合作,已经签好合同啦,这样以后在国内发展就顺利多了,我还计划再开一家公司,这回要好好经营。我会赚很多钱,给你治好病,给你最好的生活。”
  “初云昨天在电话里和我说他很想你,小家伙现在终于肯跟我说两句话了,虽然能听出来他不情不愿的,但我也很满足了,我本来想等他放假了把他接过来陪陪你的,但是又不想让小朋友跟我和谢定澜两个大老粗一起挤一个30平米的小房间,你说这样不是苦了他吗?所以就没提,我知道你肯定也想念儿子,我这么做,你不要生气啊。等以后我有钱了,就带你们去环球旅行好不好?”
  “奕卿,我们之间错过了那么多年啊,一定要补回来才甘心,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不许你再睡懒觉了,你等了我三年,这回换我等你,但是我求求你,不要那么狠心的让我等那么久,我很怕你不理我,真的很怕...”
  语至后面竟带上了哽咽,可惜无人理会他的伤心。
  谢定澜去了一趟邮局,拿到了何瓣寄过来的一些东西,里面有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一个小信封,信封里装着几张靳初云的近照。
  小孩子在成长期,一天一个样,从确定了他们短时间回不了国后,何瓣便每个月给孩子拍几张照片,横跨河山不远千里的寄到英国来,让靳衡知道孩子很好,不用为家里担心,也为了如果陆奕卿醒过来,能通过这些照片知道孩子这几个月的变化。
  谢定澜回到病房,看着照片里初云的模样,苦涩的笑笑,他坐到床边与陆奕卿说:“表姐在电话里说初云又长高了,小孩子上个星期去理了头发,现在看着可精神了。小云长得像你,我以前总是好奇奕卿小时候的模样,我想着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肯定也是个惹人喜欢的孩子,现在的初云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靳衡...”
  他大着胆子将手掌覆上Omega的手背,说:“但是这些照片里,都看不见初云的笑容...奕卿,每个人都在担心你,都盼着你醒过来,你和我说你有生的希望,无论如何会好好活下去,你不能食言啊。”
  靳衡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医生只说情况稳定,让他乐观。他听这话听得耳朵快要长茧了,回来时,发现病房的门是虚掩着,他推开一点,看见谢定澜坐在病床边,拉着陆奕卿的手。
  开门的动静很小,谢定澜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自顾自说着:
  “...那年我喝醉了酒,醒来后其实不是全无印象的,但是你的态度让我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上,奕卿,我真的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平生第一次喜欢人,却连说都不敢说出口,只敢借着醉酒来壮胆,就好像现在,我知道你可能什么都听不见,才敢和你说,我喜欢你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从你愿意帮小帆那时起,我对你的感情就不一样了,我这样一块闷木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人好,可是我真的很努力的想对你好,想看到你开心,看到你笑。”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啊,比靳衡早一点就行。我肯定能做得比他好,至少我不会让你受这些苦,你这样的人就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可惜世事没有如果,我知道你看事情一向透彻,我这点小心思,恐怕早被你看穿了,所以你才会,把我摆到哥哥的位置上。”
  他用拇指摩擦了几下陆奕卿的手背,低声说:“其实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丝毫没有察觉门口有人,恍惚中,忽然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注意到一旁的仪器也有动静,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惊还是该喜,他迅速起身按了床头的铃,然后试着唤陆奕卿的名字。
  几乎是立刻,靳衡也冲到了病床前,状似无意的打开谢定澜的手,然后轻轻拍着Omega的肩膀,焦急又喜悦的喊着他的名字:“奕卿?!”
  昏睡小半年的人,在一阵熟悉的呼唤声中,睁开了眼睛。
  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他看到了阿衡,这家伙,居然还哭了,眼泪砸了他一脸,黏黏腻腻的,像糊了几滴蜂蜜。
  CP77(往事)
  陆奕卿醒来后,身体便恢复得非常快,不过几天就已经可以自己坐立了。
  他抬手摸摸头上茂密的头发,都已经长长,耷拉下来了,他记得手术前是被剃成小光头了,一觉睡醒,居然又都长回来了。
  “你这一觉睡得可太长了,一个春天都给你睡过去了。”谢定澜说。
  他在削一个苹果,技术不太好,苹果皮断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削完了,苹果上面还有几个刀片批出来的小疙瘩,看得不是很美观,他把这个苹果递给陆奕卿,陆奕卿刚要伸手去接,靳衡见了立即按住Omega的手说:“我给你削一个好看的。”
  陆奕卿好笑道:“没关系啊,能吃就行。”
  “不行,削得好看的苹果才更好吃”靳衡说,他反手从桌上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这是什么歪理啊!”陆奕卿吐槽说,但是还是乖乖的等着靳衡再给他削一个苹果。
  谢定澜也觉得自己手上这个苹果有点丑,被嫌弃也正常,他默不作声的自己吃了,等着看靳衡能不能削出一朵花来。
  靳衡拿了削皮刀开始表演削苹果不断皮的绝技,那苹果在他手里转了几个圈,苹果皮像蚊香一样盘在他腿上,真的都没断。
  削完之后,整个苹果也依然圆润,没有被刀片割出来的奇怪形状,确实好看许多。
  靳衡又把这个苹果切成八小块,拿叉子叉了一块,喂到陆奕卿嘴里,幼稚兮兮的问:“怎么样,我削的是不是更好吃?”
  “...”陆奕卿慢条斯理的吃完一块苹果,实话实说:“好吃也是因为这个苹果长得好,跟是不是阿衡削的没有关系,定澜手上那个苹果肯定也甜啊。”
  “是挺甜的”谢定澜已经把自己手上的那个苹果吃完了,他说:“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去超市再买几个回来。”
  “好啊,谢谢哥”
  “不客气。”
  宛如空气一般存在着的靳衡:“......”
  到了每日的检查时间,医生先来问了陆奕卿的情况,确认一切都正常后,又拿着医用手电检查了Omega的眼睛。
  医生原先保守估计病人视觉完全恢复需要一段时间,但现实情况似乎要好很多。
  陆奕卿现在视物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甚至因为失明过一段时间,而今恢复了反而觉得视线比以前更加清晰了几分,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这只是心理作用。
  “病情正在往令人惊喜的方向发展。”主治医生检查过后,面露轻松之色,笑着说:“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叫’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想,这句话用来形容陆先生现在的境遇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谢医生。”陆奕卿礼貌的回应:“这当然离不开您的帮助。”
  靳衡看着奕卿重新恢复神采的眼睛,心中既感激,又高兴。
  等医生走后,靳衡从桌子的小抽屉里掏出一本相册,那里面装着初云的照片。
  陆奕卿刚醒过来那几天精神尚在恢复中,靳衡谨记着医生的话,不敢让他过度劳神,这些照片硬是藏到今天才敢拿出来。
  谢定澜自觉的摘掉自己头上的电灯泡,出了病房,给了二人独处的时间。
  靳衡在床上支了一个小桌子,和陆奕卿说要给他看小宝贝。
  “什么小宝贝?!你是瞒着我把初云带过来了吗?他藏在哪儿?”陆奕卿太想念儿子了,天真的以为初云藏爱哪个角落里要给他一个惊喜,煲电话粥根本就解不了他的思念之情。
  “是要给你看初云,但是他还在国内上学呢,我给你看他的照片,你昏迷了小半年,何瓣姐每个月都会寄初云的照片过来,我都替你收着呢。等你醒过来,就可以看见孩子这几个月的变化了。”
  靳衡把相册放到桌子上,替陆奕卿翻开了第一页,初云坐在秋千上的图像就映进了陆奕卿的眼。
  陆奕卿用手指摸了摸小家伙在镜头面前微微抿着的小嘴巴,小宝贝瘦了一点点,跟自己六七岁时像了个九成九,只有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睛有靳衡的影子。
  初云是他怀胎八个月生下来的孩子,他最是了解这个孩子的一颦一笑,自然也能凭着一张照片读懂小家伙的情绪,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可他的宝贝,却似乎过早的体会到了愁绪。
  他知道自己不在初云身边的这段日子,小家伙肯定一直是闷闷不乐的状态,所以在镜头前,也不肯笑了。
  每一张照片,小朋友都没有笑。
  但是昨天在电话里,他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宝贝的开心与喜悦。
  他眼眶微微发热,心想着幸好自己醒过来了。
  初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就发过誓,要让这个孩子一辈子都健康快乐。
  现在他知道,宝宝的快乐差点毁在自己手里了。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实终于不再悲观,他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他会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将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他默默握住靳衡放在桌上的手,看着这个未到三十却已经有些沧桑的男人,无法想象自己昏迷的这几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是我看花眼了吗?”陆奕卿抬手去摸靳衡的发间,竟然从中挑出了几根白发:“阿衡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靳衡每天都过得糙,照镜子时也没细看,自己都没发现。
  陆奕卿小心的拔下一根,放在手心里摊给靳衡看:“阿衡...”
  靳衡想自己的年龄还是二开头的呢,怎么就有白头发了呢?
  他明白,大概是手术后医生跟他说奕卿可能会一直醒不过来的那晚熬出来的。
  当时的心境如何,他已经不敢再回品了,他把那根头发拿在手里看了看,迎着陆奕卿担忧的目光干笑着说:“可能是最近赶项目,熬夜熬多了哈哈,到时候去染个头就好了。”他云淡风轻的把那根白头发吹走了。
  “是这样吗?”陆奕卿说:“阿衡说谎的技术没以前好了,连我都骗不过了。”
  他主动抱住靳衡,在他耳边低低沉吟:“是我害你担心了。”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靳衡揽住他的腰身,让陆奕卿与自己紧紧的贴在一起,柔声安慰说:“虽然苦过,但好在结局是好的,你还在我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白几根头发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嗯。”陆奕卿说:“但是不许你再那么累了。”
  “好,我听你的。”他偏头亲了亲omega耳边的头发,说:“以后什么都听老婆大人的。”
  两人在安静的病房里亲昵了好一会儿才难舍难分的松开彼此。
  那本相册才翻到了一半,陆奕卿又认真的开始看后面的照片,心中感慨小朋友真是一天一个样啊,他不过是错过了四个月而已,就已经觉得很惋惜了,但是靳衡错过的却是整整三年啊。
  最后几张是初云刚出生那会儿的照片,靳衡说:“我小心翼翼保管了好多年呢。”
  陆奕卿看到那几张照片的边缘都黄了,真的是五年前的照片了。
  他还来不及感慨时光飞逝,手忽然抖了一下。
  相册的最后一张,是他们大学时,靳衡拍毕业照那天的照片。
  靳衡穿着学士服,手上捧着鲜花,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秒,故意拍了一下陆奕卿的肩膀,陆奕卿稍稍转过头,反应未及之时,便被某人趁虚而入的亲到了嘴。
  这一幕被相机拍了下来。
  陆奕卿一直以为,这张照片八年前就在出租屋里被靳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