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护士就带着医生过来了,家人和医护人员挤在病房历,由上至下的俯视着陆奕卿。
  陆奕卿觉得自己成了别人围观的对象,他浑身不自在,肚子里的宝宝好像也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在他里面不安的翻滚着。
  陆奕卿摸着肚子努力安抚着孩子的情绪,和它说别怕。
  陆母对两个儿子一向区别对待,对陆奕卿更是一向严厉,极少有温柔的一面,他分化为Omega后,母亲对他的态度便又冷了一层,总是在各个方面提醒陆奕卿,自己有多不如哥哥。
  陆奕卿知道母亲不高兴,尤其是父亲那件事之后,他更觉得自己在妈妈面前抬不起头。
  因此现在竟然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抗。
  他寄希望于医生,医生只是实话实说:“之前考虑到伤势不建议打掉孩子,现在病人恢复得很好,如果一定要做的话,也不是不能实现的。”
  陆母说:“那就做,现在就可以安排。”
  “我不要!我不同意。”陆奕卿抱着肚子往后退了退,孤立无援。
  陆母指着他的肚子骂:“你还敢不同意?!你肚子里是靳家的种,你要给那个把你父亲害进监狱的人生孩子,你脑子是进水了还是羞耻心没了?”
  “你这只白眼狼,陆家哪一点对不起你要被你这样祸害!?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去给仇人生孩子的吗?”
  “妈...”陆奕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平日端庄大方的母亲现在会像个泼妇一样骂出这么难听的话,他抱着肚子无助的缩回床头,拉了被子把肚子盖好,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好孩子一样。
  医生和护士冷眼看着,陆母骂了许多难听的话,陆奕川听不下去了只能上前劝自己的弟弟:
  “我之前就想与你说了,你想想,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把父亲置于何地?靳衡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奕卿,以前的事我们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能屡教不改,这个孩子陆家不会要的,你必须打掉他。”
  “不行,哥...我不会答应的。”陆奕卿一个人无助的坚持着。
  陆母拉开陆奕川,看着二儿子的眼睛说:“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个孩子?!”
  “是”话音未落,陆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在病房里格外响。
  “你要这个孩子,就是不要我这个妈,你敢把他生下来,陆家也不会再认你了!”陆母怒不可歇的说:“你以后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你!”
  “那便不要管了。”陆奕卿低声说。
  陆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陆奕卿无畏的说:“这个孩子我一定要保,你们谁都不能逼我做这个手术。就算是您,也不行。”
  陆母怒极:“你以为是谁让你能躺在医院里接受这些治疗的?!你留着这个孩子,就是用陆家的钱去养这个野种,你倒是对得起你爸爸吗?你要是有骨气,这个病也别治了!我看看你离了陆家还能过成什么样?!”
  陆奕川觉得有些过了,他上去想劝着母亲,陆母劈头盖脸把他也一起说了一顿,然后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从今天起,你不准再给他交医药费,我不准你拿陆家的钱去养靳家的小野种。”
  陆奕川道:“妈,你冷静点,弟弟...”
  “以后你没有弟弟了,你就是陆家的独子,我就当这个人死在外面了。”陆母看陆奕川还想替陆奕卿说话,便又道:“你今天就做个选择,你要是再管这个人,你就别认我这个妈,你要是认我这个妈,明天你就去买飞法国的机票,我们母子俩去欧洲,这个人跟陆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不准你再在他身上花一分钱。”
  陆奕川觉得母亲做得太绝了,可他也打从心眼里不能接受弟弟怀着靳家的孩子,两相权衡下,他只能选择先顺从母亲的意思。
  这下围观的所有人都知道陆奕卿被陆家赶出家门了。
  直到病房里的人都散去了,陆奕卿才恍惚觉出自己被家人抛弃的凄凉。
  肚子里的宝宝过了那一阵惊吓后又恢复了活泼,在小小的空间里闹得欢快。
  陆奕卿一边痛一边笑,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生下来的,这是我欠阿衡的。”
  他很了解医院的制度,断了费用,他所有的药都会停下来,病房也会立即空出来供给下一个病人住。
  第二天一早,他就识趣的开始收拾东西,东西很少,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生活必需品,放在一个袋子里刚刚好,不会太重,太重他也提不了。
  他的工资卡里还有三万块钱,去外面租个房子暂时安顿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他身上的伤病没有好透,吃那些药就要花去一半的钱,他吃不起了。
  陆奕卿手废了,但诊病的能力依然在,他知道身上的伤断了药也不会立马要了自己的命,干脆便放弃了治疗的念头,把那些钱腾给肚子里的宝宝,安胎就好。
  沈翡听到消息跑过来,看到陆奕卿都把行李整理好了,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半个月前还在生死线徘徊的人现在居然要一个人出院了。
  疯了吧。
  “你现在出院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沈翡上前按住陆奕卿的手
  “我已经办好手续了,9点应该会有新的病人住进来,我再待下去不合适。”陆奕卿说。
  “我可以帮你。”沈翡说。
  陆奕卿停下手上的动作,说:“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沈翡说:“你说啊,能帮的我一定帮,转院还是需要钱?”
  “不,我是想你帮我瞒着靳衡,别告诉他。”陆奕卿说:“他要是问起,你就和他说我过得很好。身体恢复好了才出院的。”
  “...”沈翡说:“我帮不了,你这样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会实话跟他说的。”
  “跟他说了也没用的。”陆奕卿无奈的笑笑:“除了让他担心外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你放心,我身上有钱,能安顿好自己。当然也会照顾好自己,我答应等他三年的。我只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沈翡说:“你真傻,你怀着宝宝,没有人照顾你你会很辛苦的。”
  陆奕卿笑笑,没再说话。
  出病房的时候,严小伟赶过来把他拦下了,他掏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钱:“我去给你续医药费,师兄,你听话点,回去躺着,医院这边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陆奕卿看着眼前这个热心过头的傻师弟,摇摇头说:“你自己也才刚工作,家里还有老人要养。这笔钱不应该花在我身上。”
  “我不管,就当我借你的。”严小伟固执道。
  “你的好意我收下了。”陆奕卿说:“钱我不会拿的。”
  严小伟还想要再劝,护士跑过来说8床的病人出状况了,要他马上过去看看。
  陆奕卿拍拍师弟的肩膀,说:“去吧,严医生。别忘了我们宣的誓,病人的生命是第一紧要的。”
  严小伟没有办法,他必须先去顾病人。
  他让陆奕卿在原地等自己,等他处理完事情再一起想办法。
  陆奕卿面上答应着,等人跑进急诊室后便自己提了一小袋行李,和沈翡道了再见,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住院部。
  他到这家医院不到半年,刚进来时意气风发,离开时却一次比一次狼狈。
  夏末的太阳到底有几分晒人,他不过从住院部走到医院大门,额头上已经是一层冷汗,眼前也忽明忽暗的看不清,他想自己总不能还没出医院就晕过去了,那样真是太丢人了。
  他下楼梯的时候怕自己会摔,便用左手扶着紧紧扶着一旁的栏杆,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五个月的肚子对他的身体已经产生了负担,走路都很艰难。
  这样对平常人算是温柔的阳光对他而言却是太毒了,慢慢的他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恍惚间脚下直接就踩空了。
  他没有摔下去,而是被人扶住了。
  “奕卿。”
  陆奕卿恍惚间以为是靳衡,但是他很快看清了。
  扶住他的人是谢定澜。
  CP49(往事)二更
  谢定澜把车里的空调调到最合适的温度,然后开了瓶矿泉水递给陆奕卿。
  陆奕卿接过来喝了一口,脸色一点都没有缓过来。
  谢定澜很担心,他原本想把人带回医院的,但陆奕卿不愿意,他就不敢强迫,只能把人先扶进车里。
  他听说陆奕卿出事后便来过医院,却连病房的门都见不到,最开始是警察设了防,后来是陆奕川不允许闲杂人等去看自己弟弟。
  他只能在医院外面等,想着要是哪天人出院了还能看一眼。
  然后就真的被他等到了,只是他没想到,陆奕卿是一个人出来的,而且整个人的状态差极了,还险些在他眼前摔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边这个虚弱的Omega,视线不免在他隆起的肚子上多停了几秒。
  他知道靳衡入了监狱,陈大春和他说,至少要等三年。
  原本也轮不到他来操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家就算没落了也比他们这样的人家好太多了。
  但是看眼前这个情况,事情似乎和他想得不一样。
  “...谢谢。”陆奕卿觉得自己好一点了,才有力气和谢定澜道谢。
  “不客气。”谢定澜不太敢跟这个人的眼睛对视,他发动了汽车,状做无意的问:“你出院了也没人来接你吗?我送你回家吧。”
  车开出了一个小街,陆奕卿才哑着声音说:“我没有家了。”
  谢定澜把车刹停了。
  陆奕卿看着他浅浅笑了一下说:“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地方啊?”
  “...”谢定澜没能消化掉这个问题,他笨拙的问:“你怎么会没有家呢?你家人呢?”
  “他们,现在应该在飞法国的飞机上了。”陆奕卿说。
  陆家在国内除了那一处老宅外,其余的财产基本都被查封了,陆奕卿手上的几张卡一早就被强制冻结了,只有一张工资卡可以正常使用,他也回不了老宅,他的钥匙早就被收走了。
  他是真的无家可归了,也没有亲人会在意他了。
  谢定澜看到对方眼里的悲凄,不敢再多问了。
  他把车调了一个方向,开上了马路后才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房子租,而且很便宜。”
  “真的吗?”陆奕卿来了点精神,他从前从来不需要为钱精打细算,现在听到“便宜”两个字却觉得格外动听,他手上可支配的钱只有三万块,他知道自己怀孕期间是很难有收入的,所以这三万块钱他要撑四个月,还要除去一些必要的药物开支和房租,他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捉襟见肘”这个成语的现实意义了。
  “不过开车过去有一段距离,你先睡一觉吧。”谢定澜说。
  “嗯”安身的地方有了,陆奕卿心中的忧虑少了一个,精神也松懈了几分,疲劳感一下席卷过来,很快就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谢定澜看人睡着了,便悄悄替他把座椅的椅背往后调了调,确保他这样睡着不会难受后,才拿出手机压低声音给在家里的表姐打了电话,他大概说了一下陆奕卿的情况,也说了自己的想法,何瓣几乎立刻同意了表弟的意见,她说她现在就去把二楼的客房收拾出来。
  谢定澜挂断电话后舒了口气,他专心致志的把车开得稳当,不敢打扰睡梦中的人。
  陆奕卿睡得浅,车停下来时轻轻颠了一下,他就被摇醒了,谢定澜见人醒了,笑笑说:“到了。”
  他跟着人下车,停在他熟悉的二层小洋楼前。
  何瓣依然站在门口等着,和陆弈卿第一次来时一样,只不过现在她身边还多了一个健康的小朋友。
  何帆小朋友跑过来送给他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亮着大眼睛说:“欢迎叔叔来我们家。”
  陆奕卿有点弄不清情况,他看了看谢定澜,对方上手摸了摸小侄子的头发,面不红心不跳的说:“这里确实有房子在出租的。”
  何瓣也走过来说:“不过只对你一个开放。”她笑得亲切:“二楼刚好空出了一个房间,我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别嫌弃。”
  “不是的,何小姐,我没有嫌弃的意思”陆奕卿心中暖融融的,他说:“你们不用这样迁就我的...”
  “不是迁就,是答谢你之前治好了我们小帆。”何瓣说:“小陆,姐姐是真心想帮你,你看你这副虚弱的样子,风吹一下就能倒了,还怀着个孩子,我是过来人,最能明白这个苦,现在还好,等以后月份大了,很多事情都会不方便,身边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谢定澜附和:“是啊,你就住在这边,我可以...咳,是我和阿姐都可以照顾到你。”
  何帆很懂事的抱着陆奕卿的左手说:“叔叔住下来好不好?”
  陆奕卿之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一直有陆家护着,因此一切顺遂,从学校出来就直接进了特级医院,他的社会经验少,但在医院这个微型社会里也见多了人性的善与恶,他在医院里只有严小伟一个真心朋友,他心里清楚,医院里的同事都不喜欢他,即使他并不知道原因,他在那里接受到的更多的是恶意,他以为是自己有哪里不招人喜欢,所以现在,他也没有想过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会用如此大的善意对待他。
  他诚惶诚恐的答应了。
  何瓣很高兴,她带着陆奕卿上楼,跟他说:“你就把这里当成家,要是不嫌弃姐姐的厨艺,可以下楼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平时都在家照顾孩子,也能顾得上你,身体要是不舒服,也一定要和姐姐说,这里离镇上的医院不远,小澜开个车很容易就到了。”
  谢定澜在后面应道:“随传随到。”
  何瓣把陆弈卿领到自己一早收拾好的房间。这是一间宽敞朝阳的房间。大床上铺好了被褥,书桌的桌面干净得发光,一切家具都有,只唯独缺了一台空调。
  因为这个房间原先只是个做摆设的客房,何瓣也一直没想起要给这间房间装空调。
  谢定澜发现之后,便拿起手机说:“我现在让人过来装一台。”
  陆奕卿连忙说:“不用这么麻烦,没有空调也可以的。”
  “夏天这么热,没有空调怎么行?你怎么受得了?”
  “夏天快过去了。”
  “这几天还是很热的,再说,冬天空调还能制暖,一定要装一台。”
  陆弈卿根本拗不过他,他想他只能多付一点房租了,他问起房租,何瓣也没有回避只说:“一个月水电加上免费的厨师,也就是我。总共一块钱。”
  陆弈卿:“......”
  谢定澜说:“先付一年的房租吧,总共十二块。”
  陆弈卿:“......”
  何帆从房间里抱出一只小金猪储钱罐,从里面抖出好几枚硬币,数出了十二个然后交给妈妈说:“我帮叔叔付,可不可以?”
  何瓣说:“可以,这是帆帆自己的钱,你想为谁花都可以。”
  谢定澜郑重其事的收下那十二枚硬币然后一本正经的和陆弈卿说:“啊,有人帮你付了房租,所以你不用花一分钱,现在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CP50(往事)
  陆弈卿住在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就起了高烧,他是被难受醒的,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他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
  拿手机看了时间,才过了六点。
  他不能这样早就去打扰别人,只能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下床的时候小腿直接抽筋了,这是他怀孕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腿部痉挛着发疼,越来越痛,他捂着腿肚子,痛得溢出了声,肚子里的孩子也起了个大早来凑热闹。
  他全身都在变着花样疼,最后只能缩在被子里一点一点熬,到最后意识都模糊不清了。
  谢定澜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他,他不太放心,只能自己开了门闯进来看,一进屋子就看看见陆奕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汗湿的陷在凌乱的被子里,他紧紧抿着苍白的唇,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痛。
  “奕卿?奕卿?”谢定澜扶着人的肩膀唤了几声,陆奕卿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勉强睁开眼,眼里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看得人心头一颤。
  “我送你去医院。”他说着就要弯腰把人抱起来,碰到了对方的身体后才发现人发了高烧。
  “...不用去...”陆奕卿有气无力的说:“抽屉里有药...”
  谢定澜说:“你烧成这样,怎么能不去医院?”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知道身体是什么情况...”陆奕卿忍过一阵难受劲后说:“...手上的伤...发炎才会引起高烧的...我带了药的,你帮我拿一下。”
  谢定澜知道着急也没用,只能听着他的话去抽屉里翻出好几盒药来,然后跑去楼下接了温水,何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看到表弟急匆匆跑下来便问怎么了,谢定澜把情况和她说了,何瓣关了热牛奶的火摘了身上的围裙说:“我现在去把镇上的老军医请过来看看。”
  老军医姓董,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后来来了这个小镇当医生,开了一家自己的诊所,在小镇里颇有名气。
  他来时,谢定澜已经给陆奕卿喂好了药,Omega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老军医见多了战场上血肉纷飞的场面,给那些铁骨铮铮的alpha治伤也很是下得去手,现在冷不防接手了一个娇滴滴的Omega病人,再一诊断,眉头就皱成了川字型,这病人身体还从里到外伤了个遍,还怀着个孩子,这可不好治。
  不过这是个懂得自医的病人,西药两三片吞下去,明显已经开始退烧了,他就来诊了个脉,开了一个温和的中药药方,说每日煎着喝,一日三次,把身体的根基调养好了,这些病症自然会减轻许多,想了想又写了一副安胎药,说是这种情况下怀个孩子不容易,能保则保。
  他与何瓣说病人伤没好就出院,总是要吃点苦头的,只是靠药慢慢调着,也暂时不会有大问题。只是他头部受的伤还需要再看看,有恶化的情况到时候再想解决的办法,而那支受伤的手,军医却是摇摇头说,这不开刀是治不了的,他的诊所没有这个条件,去城里做这个手术,三十万起步,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谢定澜在一旁听了,想了想自己刚起步的小工厂一年也就只能赚个十万块左右,根本也凑不出这个钱来治病。
  以前给莱氏做事时,钱来得快,现在靳衡不在莱氏了,跟着他的那帮兄弟也各回各家,他自然也不打算再过刀尖舔血的生活了,因此现在所有的收入只能靠那个小工厂来维持,他赚的钱养着家里绰绰有余,可要一下让他拿出三四十万,实在有些难了。
  只能慢慢攒。
  陆奕卿前前后后病了半个月,人才稍微好一点,能坐起来自己喝药了,何瓣怕他体虚,也不敢再多开空调吹了,凉快的时候就替他开了窗,让外面的风吹进去散散一屋子的中药味。
  陆奕卿屏住呼吸将一碗黑褐色的中药灌了下去,喝完之后苦味还在舌尖萦绕不去,这样的药他一天要喝四碗,这会儿成了名副其实的药罐子了。
  何瓣在他床头安了一个座机,直接通着楼下的电话,她记住这次的教训,与陆奕卿说,以后要是身体再难受,就打这个电话,她能第一时间知道,她平时起得早睡得晚,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自己,只让他别忍着难受不说,身体和孩子最重要。陆奕卿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这个细心体贴的姐姐了,只能乖乖喝药,把身体养好,给他们少添一些麻烦。
  又过了半个月,陆奕卿身上的病痛去了个七七八八,那几幅中药虽然起效慢但效果却很好。他偶尔会下楼晒晒太阳,何帆在上小学,小学生的课业也重,每日回来小书包都装得鼓鼓的,记作业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一页,陆奕卿拿过来看了一下,一天两张试卷三页习题,这还只是一科的作业,虽然他念书的时候啃过字典那么厚的纯理论医书,但现在却由衷的觉得小朋友不容易。
  何帆小朋友对陆叔叔相当的自来熟,而且因为叔叔治好了他的肩膀,他更觉得这个叔叔特别厉害,碰到不会解的题便也敢拿去问陆奕卿,小学的数学题是越出越刁钻,陆奕卿看过后觉得有超纲的嫌疑,他分着步骤一步一步和何帆讲解,直到小朋友理解透彻了为止,他自己也抓着机会训练左手写字,最开始歪歪扭扭,很快就像模像样了,谢定澜就在一边看着,他没上过大学,只读到高中,也自认不是读书的料,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但他坐在桌边看陆奕卿一笔一划的练字,他能看好久,一点也不会觉得腻。
  几天后,沈翡给陆奕卿打了电话,说可以让他和靳衡见一面了。
  陆奕卿一边高兴,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愁,他有点太瘦了,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阿衡看到了肯定会担心。
  可是他不可能不去见靳衡的,他努力的把自己收拾得精神点。
  谢定澜开车把他送过去,他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李烨一早就等着了,沈翡耳提面命的让他帮忙照顾自己的朋友,他当然不敢违逆老婆的命令,亲自来接陆奕卿,一切的流程他都办好了,陆奕卿很快就和靳衡见上了面。
  两人隔着一张玻璃,靠着电话沟通。
  靳衡知道陆奕卿在自己走后就醒过来了,他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能知道对方好好的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也没有想过,陆奕卿真的会愿意来看自己。
  他有点想哭。后面还站着一个警官,哭出来太丢人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陆奕卿比他冷静一些,看到对方默默流泪还笑笑说:“你哭什么呀?看到我这么让你感动吗?”
  靳衡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陆奕卿说:“你哭起来好丑,你再哭我走了。”
  靳衡立马止住了哗啦啦的泪水。
  陆奕卿说:“你那封信我看了,写得挺好的,也没有错别字,字迹清晰,格式也对。”
  靳衡看着陆奕卿的眼睛说:“奕卿...”他特意留意了对方的左手,并没有看到自己买的那枚戒指,心里一下子有些空落落的。
  陆奕卿说:“内容我也看了,勉强答应你吧。”
  靳衡愣住。
  陆奕卿继续说:“戒指我收下了,但是你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戴上呢?你明明知道我右手受伤了,不方便。”
  靳衡说:“我怕你不愿意。”
  “我愿意啊”陆奕卿说:“算了,你就是笨笨的,我等你出来再替我戴上好了,婚戒当然是要你亲自替我戴上才作数的。”
  他见靳衡还是一副要哭的样子,便说:“你怎么还是这么难过,我答应你了,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靳衡哽了一下,抬手把自己脸上的眼泪胡乱擦了,擦成了一只大花脸,这样回去,一会儿肯定要被监狱里新收的小弟笑话的,他老大的地位怕是要不保。
  但他不在乎,在老婆面前,还在意什么形象啊!
  “大花猫”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陆奕卿这才满意,他也轻轻笑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越笑越开心,他们之间的冰墙已经悄然化去了,就像回到了刚开始谈恋爱的那段时间,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看到心上人笑,自己也能跟着傻笑,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只是看着对方而已,就能笑得跟傻子一样。
  靳衡还是担心的问:“伤好了吗?”
  “好了”陆奕卿眨着大眼睛说:“我恢复好了医生才让我出院的。”
  靳衡放了心,他又问:“那右手呢?”
  “还行吧,不疼了。”陆奕卿立马扯开了话题说:“阿衡,宝宝已经会踢我了!”
  靳衡看着他兴奋的模样,心里也跟着软成一团,他说:“这个孩子真的很顽强。”
  “是呀。”陆奕卿说:“他一定会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靳衡问:“你怀着宝宝,身边有照顾你的人吗?”
  陆奕卿说:“妈妈和哥哥都在我身边。他们会照顾我,我也会把自己照顾好,你别担心。”
  靳衡始终是不愿意多提陆家其他人一句的,他应了声:“嗯,那就好。”他只需要知道陆奕卿过得好就行。
  “奕卿,我会好好改造的。”靳衡说:“你要等我。”
  陆奕卿说:“我当然会等你,我以后每个月都来看你,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我等得起。”
  陆奕卿把这个承诺说得很轻巧,靳衡也天真的以为他的奕卿等得起。
  CP51 本章回现实线
  这两年来陆奕卿表现的很好,几乎很少来医院了,这回是中了倒春寒的招,才又成了病号,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严小伟喋喋不休的说了好多,严小伟这张嘴,一张开就合不上了,陆奕卿听得快要睡着了,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里挤出几朵泪花,抬手用拇指揩去了,视线清晰后,便看见靳衡拎着衣服往这边走过来,他立时又有了精神。
  “阿衡!”陆奕卿从椅子上蹦起来,小跑着扑进了靳衡怀里,靳衡看到他跑过来时就已经微微张开了手臂,等把人抱到怀里时又顺手抖开了大衣给他披上。
  陆奕卿觉得肩膀上一重,继而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许多,他搂着靳衡的腰,把手伸进他的后背取暖,然后抬头看着alpha问:“你去哪儿了,我醒过来都没看见你。”
  靳衡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爱人戴上,然后说:“送小云去上学了,小家伙今天起晚了可着急了,我开车送他去的学校。”
  “那迟到了吗?”
  “没有,进教室时还有十分钟才上课”
  “那有没有吃早饭?”
  “我带着他在学校旁边的早餐铺吃了,他吃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嗯。”陆奕卿每天最操心的也就是小朋友的一日三餐了。
  靳衡感受了一下贴在自己后背的两只手的温度,然后说:“手这么冰。在外面吹了多久冷风了?”
  “也没有多久...”陆奕卿心虚的看了一下身后的严小伟。
  严小伟在一旁吃饱了狗粮,被靳衡冷不丁看了一眼,立马笑呵呵的说:“啊哈哈哈那什么,师兄我先回去值班了!”然后溜了。
  靳衡说:“你还病着呢,别跟你师弟胡闹,嗯?”
  “我知道了,可是你不在病房我一个人呆着也很无聊啊。”陆奕卿依然抱着靳衡,贴在他的心口上说:“明明才一小会儿没见,却已经很想你了。”
  靳衡摸了摸他后脑的头发,说:“我也想你。今天哪都不去了,都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嗯。哎哎哎你干嘛...!”陆奕卿整个人都被腾空抱起来了。
  靳衡把怀里的宝贝抱得稳稳当当,面不改色的说:“抱你上楼。”
  陆奕卿羞得把脸埋进了靳衡的胸膛里,虽然在家里也抱来抱去的并且乐此不疲,但现在这是在外面!
  这个医院里认识他的人很多,实在是太羞耻了。
  靳衡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一路把人抱回了病房,塞进了病床的被子里,又调了暖气的温度后才重新坐回床边,他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黏土小玩意,递到陆奕卿眼前说:“在学校门口看见一个老大爷在捏,我就买了两个,喜欢吗?”
  陆奕卿眼前一亮,接过来看,一根上面捏着一个胡萝卜,一根上面捏着只两手作报物状的小白兔。
  小兔子是参照卡通的形象画的,动作和表情都很萌。
  “好可爱啊。就是觉得那个胡萝卜有点单调。”
  靳衡把两个小玩意合在一起,小白兔双手空着的地方刚好契合了胡萝卜的大小,他说:“这是一对的。”
  “...”陆奕卿笑弯了眼说:“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它粘上去?”
  “我特意让老大爷把胡萝卜单独捏出来的”靳衡说:“到时候把这根胡萝卜放在小云的书桌上。让他天天看着,也许哪一天就不挑食,喜欢吃胡萝卜了呢。”
  “...”陆奕卿笑说:“你太坏了吧。”
  “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你快夸一下我!”
  “哈哈哈懒得理你。”
  谈笑之间,戴着口罩的护士走了进来,靳衡刚好也接了个电话,便让出了位置去窗台边接。
  护士拿出针,推光了里面的空气,便撩起陆奕卿的袖子准备给他扎进去。
  陆奕卿心下奇怪,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天只需要吊水观察即可,并不需要再注射其余药品,就算情况有变要加药,医生也应该会提前与自己说明。
  他的左手被护士抓得紧紧的,想缩回来都不行,他看着这个有几分眼熟的护士,问:“你要给我打什么药啊?”
  针管里的药水是黄色的,他虽然已经不是医生了,但学过的知识可一点没有忘,自己这个病症会用到哪些药物他心中有数,液体是黄色的常用药他脑中也列出好几样,没有一个是跟自己这个病症对应的,他也没有要为难护士的意思,只是谨慎的多问了一句,怕她搞错了。
  护士看他一眼,没有回答,用手拍了拍陆奕卿的手臂,他血管细,每次都要耐着性子找好久,这个护士格外着急,拍得极其用力,没两下那一片都红了。
  陆奕卿再心大也发现不对劲了。
  “我不打针了。你松开我的手!”
  护士根本没理他,准备直接拿针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