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的拉丁人过了一个久违的、平静的圣诞节。平安夜,锡安圣墓教堂中挤满了信众,虔诚的唱诗声响彻全城。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直到开春前道路都不适宜行军。而等到水陆两路渐渐畅通,物资渐渐捉襟见肘的十字军再次收到了帝国的慷慨援助。不仅如此,皇帝还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开春后帝国舰队将前往埃及,收复亚历珊德拉城!
埃及的摩洛教徒对此反应激烈,派出了最强悍的战船应战。但上天再次站在了神殿这一边,帝国舰队大获全胜。虽然没能如愿攻克亚历珊德拉城,神殿信众们却彻底剿灭了异教徒的海上力量。
这一年的复活节又是欢声笑语。
经历了数十年的苦痛与挫折,骤然被上主接连眷顾,信众们不约而同将难以置信的好运解读为神迹--橄榄山的那位圣女大人是真正被选中的圣者,正因为有她,异教徒不仅不敢进犯、还在四处节节败退。
--这是神的旨意!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仍旧空缺的锡安主教遗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有太多大事更值得关心。
远在西陆的罗马神殿似乎却不甘心就此被无视,终于在这一年仲夏时送来了消息:新一任锡安主教已经在赴任的途中,会在圣诞节前赶到锡安。
“长老会那些家伙这下又要心思活络起来了,”玛丽一边替西莉亚检查仪容一边碎碎念,“特别是马歇尔,这一年里他可被您和芝诺大人打压得惨兮兮的,肯定会冲在最前头向新主教示好。”
西莉亚戴上小羊皮手套,平和地说道:“马歇尔长老没那么莽撞,他也要看看新主教是什么样的人。”
“前枢机主教会是好应付的角色?我才不信呢。”玛丽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恨圣女毫无紧张感,“您可别大意了!”
西莉亚笑笑地睨了玛丽一眼:“时候差不多了。”
玛丽一下子收起了生动的表情,优雅得体地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打开门。走廊上早站了一排随侍的侍女,见玛丽出来纷纷恭敬地垂下头。等圣女现身,这些北塔的仆役们更是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圣女在下人间的名声不差,她待人并不严苛,却始终神秘而疏离,相信的只有贴身女仆玛丽等为数不多的心腹。比起敬爱,这位圣女似乎宁可被畏惧。
西莉亚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来到内城墙边,登上专用的马车向整修一新的主教府邸行去。离府邸还有些距离,西莉亚就发觉前方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慌乱的马嘶、急促的足音、变了调的训斥声混在一处,没过多久,橄榄山的车架也被迫停了下来。西莉亚耐心等了片刻,负责北塔和圣女安全的骑士便谨慎地掀了车帘通报道:“消息还没确认,但……新主教大人好像……”
这个名叫彼得的年轻人向来稳重,此刻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哑声道:“刚刚遇刺了……”
西莉亚和玛丽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问:“谁在现场主持大局?”
“锡安两大骑士团的人都还没到,但还有些随着主教到来的圣殿骑士,似乎已经抓住了刺客。”
“让前面的人让开,我现在就过去。”西莉亚直接下了命令。
彼得利落地应了一声是,匆匆策马离开。
没过多久,西莉亚的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车架还没停稳,西莉亚便利落地跳下马车,疾步朝乱成一团的主教府邸中行去。
玛丽扯了彼得就跟上去。
府邸前才整修好的沙地乱成一团,斑驳的血迹一路从台阶上漫到大门口。有两个圣殿骑士拖着一个什么人正往马厩里走去,西莉亚只是扫了一眼状况,转头对玛丽道:“把这里的管家找来,再去马厩看看情况。”她说着步子不停,带着彼得一路分开慌乱的人群,径直走进府邸拱门。
她根本无需旁人指引。
厅中的灯灭了一半,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仍旧新鲜,洁白的墙壁上洒落斑斑驳驳的红点,宛如雪中开出的花,倒有了几分诡秘的异域风情。盘旋向上的楼梯尽头匍匐着一团东西,仔细分辨隐约可以判断,那曾经是个着红衣的人。
刺客显然有施虐倾向,手段令人发指,并不满足仅仅一击致命,反而在被制止前炫技般地割开了那么几处关键的肌骨。西莉亚怀疑自己刚刚一瞥之间看见了前枢机主教的大脑。
饶是她也不由感觉有些恶心。
几个惊慌失措的守卫呆若木鸡地围在楼梯旁,另有两个白披风的圣殿骑士正俯下身仔细检查着什么,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来,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吊灯恹恹的烛火照得人脸容半明半暗,却也令来者翠绿的眼睛显得幽深,仿佛有火苗在他眸底狂乱地舞蹈。
西莉亚甚至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前就已经认出了他。她的目光短暂地向下一飘,他手中是柄用层层亚麻包裹的匕首。利刃上的猩红还没干,血渍染红了亚麻巾--显然这正是刺客的凶器。
此时此刻,西莉亚很想苦笑。
初见与重逢都蒙着这样重的血腥气。这真称不上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