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盖内缕了一行字:
--献给玛德琳和我们的儿子乔万尼。
署名是两个字母:t.c。
天鹅绒垫子下还有一小卷羊皮纸。不用打开,西莉亚也知道是什么。
“这……”玛丽也有些瞠目结舌。她胆战心惊地打量着圣女,生怕她会在悲愤之下将这关键的证物毁掉。
西莉亚唇边浮上一抹苦笑,她将盒盖阖上,喃喃:“我知道了。”
玛丽小心翼翼地将银盒子往远离圣女的方向挪了挪,不太确定地问:“那么……”
“我会保管好这东西,”西莉亚仰头看向床帐,声音虽然仍旧沙哑,却平静得异常;她从容自若地发出命令,“麻烦你去通知托马斯和长老会,明天我和他在庭上见。还有你刚才提到的那位芝诺长老,好好谢谢他,你知道我的意思。”
为西莉亚气势所震,女仆下意识讷讷地应道:“是。”她随即担忧地皱眉,探身为西莉亚拉上被子:“您……没事吧?”
“玛丽,谢谢你。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西莉亚向玛丽温和地笑了笑,但这笑容怎么看都异常酸楚,她缓缓闭上眼,低低地道,“但现在……我需要独自静一静。”
玛丽欲言又止,最后无言地行了个礼,依言悄悄退了出去。
西莉亚吃力地翻了个身背朝门口。雨水一遍遍冲刷着六角玻璃窗,层叠的雨痕模糊了视野,她看不清窗外的情况,更分辨不出那些深深浅浅的阴影里,哪些是远山、有哪些是尖塔,又有哪些是行人远去的身影。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融进这场雨里,一路顺着低坡向下沉,沉到最深处。所有的心绪都钝钝的,她无法泾渭分明地划出喜怒哀乐。她甚至提不起力气去与暗恨谁,只执拗地盯着窗边的阴影,如同无声祈盼着还会有人从里面转出来。
西莉亚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将被子拉到头顶,身体缓慢地蜷缩起来,仿佛觉得冷。她的下巴抵着膝盖,冰凉的脸碰上温热的肌肤,一瞬间仿佛要烧起来。随即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下巴还有些湿。木然地摸了摸脸,她抹了一手冰凉的水渍。
她不自禁想,对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从窗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而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卢克里修斯做出了最正确、最妥当的选择。为了她的前途和声名着想,即便她能驳回指控、即便只是有嫌疑,他也不能继续在迦南待下去。西莉亚一瞬间不知道该怨恨还是感谢他没有不告而别、而是在离去前冒着危险再来见她一面。
他到底是爱她的,爱得存了私心无法轻易放手。
所以到了最后,他撒的唯一一个谎只有那句回答:“我会的。”
其他的话语、指掌的摩挲、紧到透不过气的拥抱和那个拙劣的吻,都是真的。
“您真是残忍。”西莉亚低声重复方才已然倾吐过一次的话语,将自己抱得更紧。
窗外仍旧雨落如带。
※
“请您宽恕,圣女大人,我们首先必须对您受到的指控进行处理。由于缺乏能够现身作证的证人,请您以上主之名宣誓,之后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
“我,西莉亚,神殿圣女、圣人西蒙的继承人、黄金十字架的保管者,以上主之名起誓,我今日所言绝无虚假。”
“您是否直接或间接导致了曾经的神殿修士、来自弗兰德斯的里尔的死亡?”
“不,我否认这方面的所有指控。”
“假如里尔是自杀,那么您是否对他想要自杀事先知情?”
“不,我并不知情。”
“那么,您与圣殿骑士卢克里修斯爵士之间是否交换过任何形式、任何言辞的誓言?”
“没有。”
“您与他是否交换过象征忠贞的亲吻和信物?”
“没有。”
“您与他是否有过任何与肉|欲相关的接触?”
“没有。”
“那么,您完全否认与圣殿骑士卢克里修斯有染的指控?”
“我否认。”
庭中有片刻的寂静,此前一直奋笔疾书的书记官也不由抬起头。位于旧图书馆中的临时教廷狭小|逼仄,圣女面前三步外就是长老会和高层神官组成的审判团。
圣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神色各异的审判团才打破了沉默:“关于我的指控,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她盯着坐席正中的托马斯,忽地嫣然一笑:“如果没有的话,就轮到我问尊敬的红衣主教、锡安主教托马斯大人几个问题了。”
她不等长老们答话,就从容自若地说道:“托马斯大人,您是否在担任弗兰德斯主教期间,结识了一位来自那不勒斯的玛德琳夫人?”
托马斯抿了抿唇,否认还没出口,就再次被西莉亚抢白:
“您是否与她育有一子,其名为乔万尼?”
红衣主教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冰冷冷地否定道:“这都是诽谤。”
西莉亚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蓦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她将盒盖施施然打开面朝审判席,其中的物件、甚至是盒盖背面的铭文都顿时一览无遗。
圣女加深了唇边的微笑,吐字轻柔地问道:“那么,您是否认识这条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