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凤玄问：“有事相求？”

    宁云卿抿了抿唇，迟疑着点了点头，“我……您之前说让我周末去买衣服的钱，可以提前兑现么？”

    尹凤玄讶异觑她，见她一副为难模样，缓了神色，起身寻了钱包，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了宁云卿，“我身上的现金不多，你先拿去。”

    宁云卿用食指在钱上轻轻一扫，大致数了个数，应该有十五六张，是不多，但对她这个穷人来说也不少了。“谢谢尹导，等我发了片酬还你。”低身鞠了一躬，宁云卿把钱塞进口袋，开门走了出去。

    尹凤玄看她走得匆忙，似是带了火气，倒是对来人好了奇，她给前台打了个电话，问了情况，得到的结论却让她更是惊奇，电话接通，前台小姐还没说话，她就听到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叫嚣着，“宁云卿！宁云卿！你个赔钱货，给老子滚出来！”

    精致的眉眼微眯成线，尹凤玄不顾前台小姐的询问，啪地一声摔了电话，推门走了出去。

    按着正常步骤，这个时候丁小夭应该立刻转头，错过迎面而来的巴掌达到一种被扇到的错觉。可眼下，丁小夭正为自己的膝盖愤愤不平，宁云卿的巴掌来势汹汹，她想转可脑子跟不上动作，脑袋刚挪了一下，宁云卿的巴掌就贴了上来，“啪！”

    “啊！”五指印在那张画着血迹的脸上慢慢浮现，丁小夭受不住高声喊了起来，她想挣脱侍卫反扇宁云卿，可那堆群众演员将她牢牢压着，竟然一点都动不了。

    “都放手！让我起来！”导火线被点燃，丁小夭炸了，群众演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松了手，丁小夭脱了力，一把扑在了地上，亏得宁云卿低身扶了她一把，不然她接下来的几场戏都不用画伤痕了。

    “你没事吧？”

    抬头就看见宁云卿担忧地看着自己，丁小夭本来就没什么素养，再加上一巴掌的仇，她立刻就卸了伪装，愤愤拽起宁云卿的衣服，扬手就要打上去，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宁云卿面露惊慌，可心里却是镇定，她正思量下一步怎么躲好让丁小夭丢人，只是动作还没实现，丁小夭就被人遏制了。

    “小夭！”尹子明的声音从背后冒出，随着小碎步声消失，缓缓出现在眼前，“云卿！小夭快放手！”

    真是阴魂不散。宁云卿看了眼无奈收手的丁小夭，对尹子明笑了笑，感谢道：“谢谢尹少。”

    “小事情。”尹子明亮了一口白牙，回过头却又斥责起了丁小夭，“公众场合，干什么呢？”

    丁小夭气得脸色发青，可为了维护自己在金主面前的美好形象，她还是腼腆一笑，挽上尹子明的手臂撒起了娇，“子明，对不起，你看我的脸是不是红了？”

    丁小夭意在暗示自己被宁云卿打了，可她忽略了自己脸上本就有伤妆，尹子明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反而赞许得点了点头，“妆画的不错。”回过头，他试探得瞧了眼宁云卿，宁云卿面色平淡，丝毫没有嫉妒的成分，尹子明一阵失望，他正要走过去主动搭话，却又被一个人抢了先。

    “做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自己请了几天假？还在这闲着。”尹凤玄踏着阔步走了过来，名导的气势倒是将画着公主装的宁云卿压了下来，宁云卿淡笑，先低声告了个歉，随后却欣喜地同尹凤玄交谈起来。

    两人看着亲密无间，佳人在旁的尹子明却如同被鱼刺卡住那样难受，他轻轻哼了一声，甩开丁小夭，质问起了尹凤玄，“你怎么来了？”

    “我来探班。云卿是我旗下的艺人。”尹凤玄头也不回。尹子明还要再问，尹凤玄却直接看向了导演，“开始吧。”

    尹凤玄是近年国际奖项拿得最多的导演，圈中早把她当做下一任大师，能够得她指教或是攀上点关系都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场导演当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卖力地表现着，“一场意外，都调整好状态！好了，开始！”

    丁小夭愤愤盯了宁云卿一眼，怨念地开始了她的受虐戏份，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上一次的不美好回忆，丁小夭接下来躲得非常快，以至于宁云卿的巴掌还没下来她的头就转了过去。起初导演还念在她有心理阴影，但渐渐五六次都是因为这个而NG，他也有了小情绪，不过尹子明在场，他还是要给被包养的女主留脸面，又忍了几次，居然又在那个情节断了。心中的小火苗噌噌燃着，他求救得看向尹凤玄，尹凤玄却没看他，而是招手喊了宁云卿过来，帮她理了理衣衫。

    尹子明又是一阵无名怒火，他拉起被压在地上的丁小夭训斥道：“搞什么？小夭，你是科班出身怎么能输给那个冒牌货？！”

    这话在场人听了都不免讥笑，可丁小夭却是振奋了，她扑闪着睫毛，正要下定决心，却又听尹子明咬牙道：“NG太多次了，你干脆让她扇上去得了。拍完就完了，别总让人看笑话。”

    “……”丁小夭有些懵，“什么？”

    “就当为艺术献身吧。”尹子明拍了拍她的肩，吩咐导演开始。片场又恢复了拍摄。这一次丁小夭直接放弃了抵抗，生生受了那一巴掌，眼里毒光乍现，虽然不符合女主冷漠的性情，但也贴了点角色。想着人家都受了两巴掌了，导演就想卖尹少个人情，喊了卡，他刚想说过，就看见尹凤玄招了招手。

    这是要授课啊！导演心里美，乐呵呵地走了过去，讨好地问：“尹导，您看刚才这场怎么样？”

    尹凤玄捧着宁云卿留下的剧本，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她没说话，可导演已经明白了，就是女主的情绪不对，他为难得看了看尹少，悄声说：“尹少在这，她都挨两巴掌了……”

    尹凤玄淡着声音回，“戏不对，你是导演，我是看客，你随意。”说完，把剧本一合，倚在躺椅悠悠坐了起来。

    额上冷汗淋漓，导演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考验，他看了看可能搭上线的大导演，又看了看一旁不满意的大老板，咬牙将问题抛了出去，“大家觉得刚才这场怎么样？”

    两位导演的交谈场上人都清楚，小喽啰们自然不敢出声，尹子明睨了丁小夭一眼，磨着牙道：“达不到效果就重拍！我们是冲着奖去的！重拍！”

    导演舒了口气，立刻吩咐开拍。又是熟悉的情节，宁云卿居高临下瞧着跪在地上的丁小夭，高高扬起了手——

    “啪！”

    ※

    “你今天挺威风啊。”宾馆里尹凤玄对着宁云卿打趣着，宁云卿摊开手一脸的无奈，“打得我手都红了，早试戏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么？唉，原本想周末拍完回去，现在非要翻倍了。”

    “这么想回去？”尹凤玄攒了宁云卿的手轻轻揉着，话里却带了试探，这么想回去？不想在这陪她？

    宁云卿当然明白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我话还没说完，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亏大了。”

    “哼。”尹凤玄笑着瞪她，“对了，你那一千万打算怎么办？”

    宁云卿想了想答：“给我三百万，剩下的放你那就好了。”

    尹凤玄有些好奇，“你要三百万做什么？不会是想拿回家吧？”

    “当然不是。”宁云卿摇了摇头，她可没这么圣母，“我想做个研究，需要些资金。”手抚上尹凤玄的脸，宁云卿将脸凑了过去，衔着笑问：“七百万足够还你的债了吧？凤玄，该让我转正了。”

    尾声带了娇嗔，尹凤玄听得一笑，头一低吻了上去，“看我心情。”

    ※

    从尹子明那讹到钱后，宁二白就住进了赌场日日摸着桥牌，起初他还有赢，可渐渐东风去了，手气一次不如一次，本钱早已被输光，但他却从不气馁，仍然觉得自己下一把就会翻本。怀着这种不服输的精神，宁二白一贫如洗，倒欠债了。

    眼瞧着赌场的老大带着一群小弟微笑地走向他，宁二白的四肢都瘫痪了。

    “手气不好，又输了？”赌场老大微笑着问好，宁二白心里想溜，但双腿发软，他只能撑在牌桌上，腆着脸笑，“嘿嘿，我，我这一把，一定可以翻盘。”

    赌场老大不说话，就带着一群露着青龙纹身的人站在他身边默默看着，没一会儿，宁二白就又输了。

    “下一把，下一把。”额头冒出冷汗，宁二白心里发凉，可赌场老大却根本不接他的话，只问身边人他欠了多少，听到回复后，也不多话，直接一脚就把宁二白坐着的椅子踢折了。

    碰地一声，宁二白跌倒在地，怂成一团嘴里还重复着下一把。赌场老大也是当地有些名头的人，他很忙，没那么多功夫听人废话，直接就说了解决方式——要么给钱，要么留命。

    宁二白手无分文，自然拿不出钱，赌场老大倒也不废话，直接就让人把他摁倒地上揍。揍人的都是毛头小子，下手没个轻重，而且逮哪打哪，根本不管他的脸挨揍后会不会更丑，十几分钟不到宁二白就已经面目全非，亏得赌场老大松了口，不然宁二白的脸都可以挂在肉铺摊了。

    “我刚刚听人说，你有个当演员的女儿？叫宁云卿？”赌场老大问。

    宁二白急忙点头，脸上的血滴了一地。

    赌场老大琢磨了一番，忽然笑了，“看在她的面上，我给你延期几天，你要是拿不出钱就把女儿带过来，我给你清账，怎么样？”

    宁二白本来就是个卖女儿的人，一听这么简单就可以救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没问题。”

    尹子明脸上冒花，不屑地眄了眼宁云卿。丁小夭抱着剧本向尹凤玄走去，路过宁云卿时，还不忘悄声帮尹子明道歉。宁云卿对她笑了笑，心想：这小丫头说是道歉，嘴角还挂着讥笑，眼里更是透满了轻蔑，这么明显的反派痕迹，肯定是个炮灰。她退到尹凤玄身边，透过屏幕观赏起丁小夭的渣演技。

    丁小夭走到场中，先和配戏的演员谈了两句，表示感谢，之后才和尹凤玄说了开始。几名打扮成杀马特的男女学生走来找她，“朝露，我们准备出去玩玩，一起走吧？”

    “好呀。”丁小夭的脸上满是兴奋。几个人从教室出来，迎面碰上了老师，那几个孩子逃课惯了当然不在意，带了丝调侃地说：“老师来了，你要是怕，就回去上课。”

    丁小夭瞪了老师一眼，跟着几个孩子跑了起来，“走吧。”

    几人翻墙出了学校，大笑着讨论老师的丑样，丁小夭回头对着高立着的教学楼，不屑地哼了声。

    “卡。”尹凤玄叫了停，丁小夭又对着她道了声辛苦，这才挂着藏不住的喜悦跑去找尹子明，她刚刚已经将一个不良逃学少女演的惟妙惟肖，就不信宁云卿能比她本色出演的还要好。尹子明握住她的手，称赞，“夭夭，演得太好了！”说完还不忘瞥一眼宁云卿，但宁云卿根本就不看他，他觉得很挫败，只好又对着丁小夭耍威风，“你这样冒牌货要哭了。”

    尹凤玄的眉微微一皱，吩咐旁边的宁云卿，“你去。”

    “好。”宁云卿笑笑，迈步走了过去。刚才配戏的演员看见她，纷纷打起了招呼，打趣地说：“手下留情。”

    丁小夭皱了眉头，刚刚她和那几人套关系时，虽然他们也和善，可没对宁云卿这样亲切，不过都是没几句话的配角，比不上她身边的太子爷。她侧过头，含情脉脉地看了眼尹子明，却发觉尹子明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宁云卿，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秋波！

    “朝露，我们准备出去玩玩，一起走吧？”同样的问话，同样的情景，宁云卿演的时候却和丁小夭不大相同，她没有直爽的回答，而是顿了顿，做了思虑，才笑着说了句，“好呀。”之后的那句“走吧”更是不同，丁小夭的“走吧”代表着女主对老师的不屑，可宁云卿的虽然说得决绝，可她看老师的那眼狠戾不足，带了丝勉强。最后的那一哼更不是为了表达对学校束缚的不屑，而是自嘲，她看着校园的眼微红，微仰着头，似是笑一样用鼻音“哼”了声，那模样看得人心疼。

    “卡，过！”尹凤玄站起了身，走到尹子明身前，淡淡觑他，“你可以走了。”

    尹子明还处于震惊状态，指着宁云卿说：“她，她是不是演错了？”

    尹凤玄用关爱弱智的目光看他，“没有。她演的就是我要的效果。你带来的那位丁小夭，还是回学校再学学吧。”

    丁小夭咬了咬牙，她拽了拽尹子明的袖子。尹子明回过神，看宁云卿走过来，轻轻唤了声，“云卿。”

    这是剧情设定的魔咒么？男主必须对女主有情。宁云卿没有回应，尹凤玄更是在她走来之前，一把将她揽到了身后，握着她的手对尹子明说：“子明，看在你一直喊我姐的份上，我就教导下你的三观。你回去翻翻今天的热搜，然后好好想想。”回过头，她又对宁云卿说：“继续看你的戏去，一会儿拍下一场。”

    宁云卿点点头，没再看尹少爷痴情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从片场出来，尹子明将车开到了一家咖啡厅，他和丁小夭相对落座，拿着手机纷纷刷起了热搜。

    “励志女王宁云卿？”丁小夭的面部纠结在一起，眉峰高挑着，心里不住吐槽:宁云卿一个傍大款失败的骗子过了一周就成正面人物了？瞧瞧底下那些评论，什么霸气侧漏，云卿女王，渣爹去死的，都站在她那边，她都成女神了！开什么玩笑？抬头观察起对面尹少爷的神情，看他一脸的怔楞，还有些悔恨，丁小夭心里一怔，连忙摆出一副单纯模样，好奇地问：“子明，听说现在的艺人都流行营销，公司为了捧红艺人，会自导自演猛料，是真的么？”

    尹子明的眼睛瞪了起来，自导自演？是了，她演技这么好，这一出没准就是有人给她出谋划策，为了扭转形象的。可恶，竟然不需要他的帮助就度过了难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尹子明寒了语气，“这个女骗子的手段还真厉害，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帮她。”

    丁小夭贴心地劝他，“子明，兴许这是真事呢。毕竟宁小姐家境不好，请不起水军。”

    尹子明温柔地看着她，“又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善良。”斜眼瞥着手机，他的脸上透着不满，那上面居然有不少人骂他？他招他们惹他们了？肯定是水军！她会请水军，我不会么？

    竟然说以后都不会再和他联系，想把他甩了？想得美。尹子明单手拨了个电话，“给我联系营销部……”

    ※

    晚上，宁云卿趁尹凤玄沐浴的间隙，偷溜到对方屋里用电脑查了下娱乐信息，果不其然自己又上了热搜，而这次热搜有两条，一个是励志女王宁云卿，而另一个却是智障女神宁云卿。

    这是两家营销公司在打仗，还是有人要给她黑红了？宁云卿弯了唇角，“有趣。”她慢慢滑着鼠标，看着两条热搜下的评论，唇角的弧度弯得更大，原来有人把她那天和渣爹的视频发在了网上，还言语引导众人夸她励志，不屈服苦逼的现实。知道那天事的人不多，宁云卿想其他人如果做了这个事，肯定早就现身和她邀功了，至今没人来，说明做这事的人，只有一个——她的爱人尹凤玄。

    第二条诋毁她，说她学历渣考不上大学，是个智障的，也很好猜，有实力在短短半天内吵得和第一条一样热，除了如今被她多次忽视的尹子明外再无他人。

    “真是幼稚。”宁云卿低低嗤了声。身后来了回应，“谁幼稚？”

    黑发沾着水渍，尹凤玄一边拭着头发，一边走了过去，探身看了眼屏幕，她的面上拂过一丝讽刺，轻拍拍宁云卿的肩，她走到一旁的妆台坐下，随意地吩咐，“过来，帮我吹干。”

    “好。”不追究她私自进入，只是支使她，看来凤玄和她的感情又近了一步。宁云卿笑笑，拿着吹风机轻轻抚弄着爱人的发。长发自手间流走，如丝绸般柔顺，洗发露的香气一丝丝扑进鼻尖，宁云卿缓缓凑近掌心的发，悄悄吻了一口，她的爱人真香。

    “你在想什么？”

    虽然躲在背后，可眼前的梳妆台还是映了一半的影子，尹凤玄看到宁云卿的脸缩到自己身后，再抬起却带了丝笑意，不禁有些好奇。

    宁云卿一边抚弄着她的发，一边凑到她耳边说：“我在想你。”

    温热的气息呵到耳畔，烧红了尹凤玄的耳廓，想着宁云卿那句带着丝暧昧的话，她的心悸动不已，“你……”

    宁云卿一笑，将身子缩了回去，带着几丝俏皮地求道：“老板，我想和你借笔钱。”

    “……”有种排了一天队好不容易坐到过山车，刚准备刺激一把就告诉你“停电了，请下来”的复杂感觉。尹凤玄有股想把身后的小姑娘揪过来揍一顿的冲动，不过她教育良好，暂时不会这么做，只没好气地问：“做什么用？”

    “买教材。”宁云卿微微笑着，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痕迹。尹凤玄有点懵，“买电影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