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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 春韭 0 字 2022-01-06

男人一步跨到她身前,笑眯眯地说:

“我就再说两句话。”

“……”

这哪里是在询问?

李文森敢肯定,如果她不同意,他绝对不会让她走。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一直在微笑,但是骨子里,大概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妥协。

于是她被迫停下脚步:

“第一句。”

“第一句。”

男人弯起好看的嘴角:

“文森,你是不是李文森博士?”

“是。”

李文森尽量忍住不耐烦:

“这是第一句,第二句呢。”

“第二句。”

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他伸出手:

“你好,博士,我是陈世安,已经等了你,四小时又三十三分钟。”

……

西布莉的山间别墅。

这里刚好处于CCRN的边缘,抬眼就能看见CCRN的高压电网,以及整个亚洲第二长,却从没有被任何一家媒体报道过的巨大防风墙。

五千万伏特的高压电,埋在地下上千个超声波驱逐装置,还有藏在草丛里数以万计的红外线探测器。

只要有温度略微高于设定温度的东西出现,无论是机械、动物、还是人,都会立即响起警报。

CCRN,拒绝一切生物的进入。

它的边缘,是它最危险的地方,没有哪个活物能从这里进来。

而以CCRN为中心,方圆百里内,只有公路、仓库,一个加油站,和一家公路旅馆。

这里去CCRN也不方便,他们从CCRN大门走到这里,至少走了半个小时。

那么……西布莉。

这个哈佛大学毕业的清洁工,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样的地方?

不像是寄情山水。

反倒像是……

在守着什么东西。

……

乔伊沿着他与李文森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各种各样零碎的线索,在他脑海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不仅仅是今天看到的东西。

他的线索,来自更久以前……或许是七八年,或许是一个世纪以前。

但是他并不能完全集中注意力去思考这些事情,他已经有很多年都处于这种状态——不能集中精力,他变得很容易被打断。

有些时候是她泡咖啡的声音,有些时候是她逗猫的声音。

而有些时候,仅仅只是枯枝在他脚下被踩碎的声音,就能使他想起——

她离开已经一个多小时。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为了赶时间先进CCRN,再从附近的树林里,像一只穿着高跟鞋的猫一样爬到树上,跃进某间办公室的窗口——极有可能是沈城的办公室,因为在整个CCRN里,他虽然看她不顺眼,却是第二纵容她的人。

第一纵容她的人,当然是他自己。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刚第五十二次纵容她偷偷从他皮夹里“借走”现金,按她一般的还钱速度,再过三个月,他才能在自己的皮夹里看见她偷偷塞进来的本金和……利息。

没错,利息。

她以国家养老保险的利息率,按照复利的方式,计算每一次还给他的利息。

也就是说,他每一次“借”她钱,都相当于在给自己交养老保险……

……

这绝对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没有之一。

……

就在乔伊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飘远的时候,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嘿,乔伊,你还在这里。”

来人背着手,身材削瘦,因为年纪,鬓角已经有了一点白发。

赫然是刚才蹲在地上捡了一上午骨头的老警察。

“你知道吗,我只要一看到你刚才的表情,就知道……”

他狡黠地挑了挑眉毛:

“你一定在思.春。”

“……”

乔伊瞥了他一眼:

“身为FBI前常驻特工办公室主任,现在的副警务处长,你的爱好,就是一个早上蹲在那里捡骨头,顺便偷听他人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日被拉去凑壮丁打麻将,完全不会打,输得血肉模糊。

感觉大姨妈都因此而隐匿了呢。

sad脸。

☆、chapter 22

副警务处长是警察里第二高的头衔,警署里权力最大的是警务处长。

而之前他们遇到的谢明只是总警司,在警察的等级制度里,要排到第四级。

看来这次的案件真的闹得很大。

副处长和总警司都出动了。

副处长还一直蹲在地上孜孜不倦地捡骨头。

“我哪里有偷听?我明明一直在认真地工作。”

“工作是捡骨头?”

“偶尔也要让老年人体验一下新手的乐趣。”

老警察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我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种临时工的活了,夜里做梦都怀念它。”

“是吗。”

乔伊淡淡地说:

“西布莉客厅里的骨头碎片只有二百三十三块,半个小时就能搞定,但你捡了一个上午,三次故意把已经收好的骨灰重新洒出来……临时工如果像你这样四肢不协调,大概早就被轰出去了。”

“……九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不可爱。”

老警察摆了摆手:

“你太低调了,和以前的你一点都不像。如果不是我恰好在现场看见你,我居然不知道你来中国已经一年。”

他责备的眼神愈加强烈:

“你也不来拜访你可怜的老同事,如果我不主动和你打招呼,再过两年,你大概连我叫什么都要忘了。”

……再过两年……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乔伊顿了一下:

“因为七年前我决定永远离开凶案现场时,就把大部分没有用的信息都清除掉了,除了你的警衔什么都不记得……你叫什么?”

老警察:“……”

“我以前叫约翰,现在叫余翰,我们合作办过好几个案子,但我九年前回到了中国。”

他瞪起眼:

“小子,你最好拿你的生命记住这个名字。”

“合作?”

乔伊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威胁,只是说:

“不,我从不和美国警察合作,他们的效率太慢了,破案成功率还不如香港警务处。”

“……”

好吧,这是事实。

香港警务处的整体破案率是46%,纽约警局是35%,伦敦警察厅是21%……

可能是因为,自一个世纪前,夏洛克-福尔摩斯甩手养蜜蜂以后,伦敦警察厅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有脑子的人。

“你七年前突然离开美国,并且再不接手案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余翰明智地换了一个话题:

“我以前手下的那群小傻蛋都被你惊呆了,因为他们疯传,你跑去伦敦是为了追求真爱。乔伊,我是不是今天早上已经看见那个不幸的……抱歉,幸运的女孩了?”

“当然不是,在那之前我已经申请了剑桥的研究项目。”

乔伊飞快地说:

“如果你们已经闲到开始编故事的话,我真切地建议FBI重新审核一下他们编制下的人员。”

“那只是三个月的项目,但是你一走就是七年,孩子,你沉浸在历史和图书馆里,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我从没想过,还能在案发现场看见你。”

余翰慢悠悠的走在他身边:

“你离开,又回来,都是为了早上那个女孩,对吗?”

“不。”

乔伊平静地说:

“我是为了我自己。”

“追求爱情当然是为了自己,年轻人,你总爱玩这样的文字游戏,这是坏习惯。”

余翰笑了笑:

“等你死于意外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你这一生,都活在自己给自己搭建的坟墓中,你每天有千千万万个机会对她表明你的爱意,但是,你居然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他忽然扭头看着乔伊:

“喂,你不会真的没对她说过吧?”

乔伊:“……”

“……我被你惊呆了,乔伊。”

余翰抓了抓自己花白的头发,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我的天哪,七年来你都在睡觉吗……你的教父简直在用生命为你下赌注,全部身家都压上去了,他要赔惨了。”

乔伊:“……赌?”

“赌你能不能追求成功,据说当时他们开赌的赔率已经到达了一比五十,认识你的联邦探员们组队跑到英国,轮流潜伏在你公寓周围打听消息……世界杯我都没有看到他们那么热衷。”

“我知道,第一天我就抓住了他们,并且把他们打包扔给苏格兰场处理了。”

乔伊面无表情地说:

“再一次验证了你们的生活已经空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余翰:“……他们是你曾经的同事呢。”

乔伊:“现在不是了。”

“你真无情。”

“一向如此。”

“……”

他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已经离开那里了。不过大部分人拒绝相信你有情商,只有一个人相信你真的陷入了爱河,并能在五分钟之内攻克那个女孩,就像美国的坦克开进伊拉克一样简单……就是你的教父,我的老上司。”

这个老人家开心地说:

“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给他打电话,用生命去嘲讽他。”

乔伊:“……如果闲成这样,你不如去研究一下死者手上的伤口。”

“你是说西布莉左手手背上的那条划痕?”

余翰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也觉得那是新的伤口?”

一个小时之前,他的小偷李文森低头看躺在地上的《耶路撒冷圣经》时,西布莉另一只手臂就躺在一米开外,手背上有一条划痕。

因为手指诡异的、符号般的姿势,这条划痕反而变得不是那么显眼了。李文森可能注意到了,也可能没有注意到。

但最有可能的事,她注意到了。

但她装作,没有注意到。

……

“当然是新伤口,不是白痴都能看得出来。”

乔伊拿出手机,收了一条简讯:

“这条伤口很平整,是被锐器割破的,如果是旧伤口,燃烧后会留下一层硬壳,因为痂比皮肤更不易燃。但是那条伤口上没有,说明划伤后不久就被烧伤了。”

“但是伤口的形状也很奇怪。”

余翰补充道:

“一般利器到底划伤是一头钝,一头细,但是这条划伤,两边都是钝的……难道凶手划了两道,正一道,反一道?”

“这不奇怪。”

乔伊飞快地发了一条简讯出去,轻声说:

“因为这条划伤,是西布莉死前自己划出来的。”

……

良久的沉默。

余翰突然快意地笑起来。

“哦,乔伊,我真是怀念这种和你一起破案的感觉,虽然你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很想揍你。”

他拍了拍乔伊的肩膀:

“你不打算回来吗?这里有你的天赋和兴趣所在,你离开案发现场,就算是为了爱情,也太可惜了,你应该让她看看你破案时有多么闪闪发光,我敢说,没有女孩会不为你倾倒。”

“大概是我不太怀念你们一大群人在我身边碍手碍脚的感觉。”

乔伊淡淡地说。

枯枝在他脚下发出娑娑的响声:

“世界上到处都是谜团,真相并不仅限于破案,更何况,人类的整个历史,到处都是案发现场。”

“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乔伊,就像有些人喜欢侦探小说,有些人喜欢科学探索频道。”

余翰与乔伊并肩走在一起:

“但你那位小姑娘,明显两者都喜欢……你说她有没有注意到西布莉手上的伤口?如果她注意到了却没有说,我建议你把她带来和我聊聊天……当然,和你聊也行,你的审讯经历相当丰富。”

他感叹了一句:

“你的小女朋友才二十三吧。”

……二十三?不。

乔伊走在早春冷冷的风里,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二十三岁。

他的小偷李文森,他不知道她的岁数。

她的年龄可能是从十八到二十三之间的任何一个数字……这还是他从她一次爬树拉伤后拍摄的X光片里看出来的。

骨头不会说谎。

而她的简历,都是伪造的。

……

“她明明一点都不会撒谎,却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测谎专家……她是在用生命学知识呢。”

测谎学的第一步,就是撒谎。

余翰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

“这样的人,一般死得很早,就像过度用脑的果蝇一样。”

在生物实验里,受过训练的果蝇,比没有受过训练的果蝇死得更早。

慧极必伤,东西学得越多,死得越快。

……

“所以她的专业并不是测谎,测谎是她头脑发热顺带学的。”

乔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从这里走到山脚下还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记得,我们仍然互不相识。”

“明白。”

余翰摆摆手:

“我会配合你的,今天早上我不就陪着你演戏了吗,看着你绕了一个那么大的圈,又是假装盗号,又是伪装短信,就为了哄骗一个小姑娘和你说两句实话……你简直在用生命谈恋爱。”

乔伊:“……”

“你当警方是吃素的吗,乔伊,那本日记本我早就看过了,和这个案子确实没有关系,西布莉也根本没有什么叫安迪的弟弟,她三十年前就没有任何亲人了,谁知道你找哪个群众演员给你发的短信呢。”

余翰一副“我捉住你尾巴”的表情:

“乔伊,你骗了你的小女朋友哦。”

“那又怎么样?”

乔伊冷漠地说:

“她没有任何损失。”

“丈夫精神出轨,妻子也没有任何损失。唯一会损失的只有爱。”

余翰兴致勃勃地说:

“撒谎是很危险的行为,乔伊,她太相信你,而你利用了这种信任,一旦她发现西布莉没有弟弟的事,你就等着永远做她的中国好室友吧。”

乔伊:“……”

“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情愉悦,乔伊,到时候我一定会用生命耻笑你的。”

“……”

太相信他?

不,她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信任过他。

乔伊冷冰冰地说:

“身为FBI前常驻特工办公室主任,你的癖好真奇特。”

“身为FBI前常驻特工办公室主任,我最大的癖好就是用生命给年轻人拉红线。”

余翰笑呵呵地说:

“如果哪天世界到了末日,你觉得有什么能够拯救我们?……科技?文化?政治?哦,年轻人,这些都不是。”

他狡黠地眨眨眼:

“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年轻人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注意到陈世安,是世微和安和的名字拆开重新组合的么

我觉得我以后还可以取名叫李微和,李维森,李文希,李雷斯,李垂德,李夏,李洛克,李麦客,以及罗芙特。

快夸我机智。

☆、chapter 23

“我害怕血管。”

对面的漂亮男人笼着双手,斜斜倒在扶手椅上,一点坐姿都没有,百无聊赖地说:

“我交友广阔,热爱冒险,不惧鬼神,所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陈世安,二十七岁,据他自己说,是无业游民。

也是她今天的病人和祖宗。

“是吗?”

害怕得不是血,却是血管?

李文森低头,在记事本上写下几个字。

好像在认真做病人记录,但若凑近看,就知道她写的其实是——

西番莲,大白菜,乳液,香水,浴盐,机械油,还有猫薄荷两份,一份给列奥纳多,一份给乔伊……

清单长长一串,还未完。

她和乔伊的公寓里,简直什么都缺。

“顺便说一句,我不是心理医生,是心理物理学家,心理咨询不是我的专业,这里的管理者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

李文森完美假笑了一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陈世安定定地注视了李文森几秒。

他眼眸漆黑,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同时,又像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漠,矛盾、空旷,又诡异。

他突然站起来,撑起身体,朝她靠近。

李文森条件反射地朝后退。

他脸与她靠得极近,气息相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一种小众的蔷薇气息,那样清淡又馥郁,若有若无。

与其说是从他衣服上挥发出来。

更像是,从他身体深处渗透出来的香气。

他从她头发上,摘下一片枯叶:

“你裙子上为什么都是泥土?你头发上为什么有树叶?你的鞋子上为什么有草渍?”

他拈着那片树叶,仍靠得很近,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

他的笑容像早春的暖阳一样耀眼:

“小小姐,你爬树了……是为了赶来见我吗?”

“……”

李文森把他的脸推远了一点:

“我是为了赶来见我的病人。”

“哦,所以你还是为了赶来见我。”

陈世安握住她的手腕,看上去只是松松得笼着,她却完全挣脱不开。

他的眼睛弯的像一轮月亮:

“我真开心。”

……然而,年轻人,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们还是继续讨论你的问题,你这种恐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年前吧。”

他含糊地说,倒回沙发上,手腕支着下巴:

“小小姐,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二十三岁呢。”

“……”

李文森神情不动:

“在CCRN工作的人,简历和档案袋都是……”

“都是二级机密,我知道。”

陈世安长长的睫毛扇了扇:

“但是再怎么机密的东西,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费点心思,总是有办法知道的……这句话我练了很多遍,你有没有很感动?”

“完全没有。”

李文森垂下头,直接把之前写的购物清单通通划掉,在旁边潦草地写了一句——

Everythi

g.

字迹杂乱无章——她正心绪不宁。

洗发水和沐浴露被她拿来拖地板了,西红柿和西番莲被列奥纳多和伽俐雷玩成了泥浆……现在她家什么都没有了。

“继续。”

“发现这个问题是在很多年前,大概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

他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微笑着:

“有人把针插.进我的血管,我想挣扎,但是我发现我的手脚都被人绑住了,我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注射.进我的血管,有血从我的静脉里冒出来,我忽然觉得晕眩,手脚发冷,眼前冒黑,这个过程非常短暂,只有半分钟的样子,半分钟后,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呲啦。

李文森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的钢笔划破了纸张。

“从此以后,我看到血管,就会眩晕。”

陈世安凝视着她两秒,像在欣赏她的表情:

“你怎么了?”

“没怎么。”

李文森把纸页抚平: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被人绑架了吗?”

“绑架?”

陈世安眨了眨眼:

“不,不是的……我只是发烧被打针罢了,难道你以为,我是被人绑起来,注射巴.比.妥.酸.盐了吗?。”

“……”

巴.比.妥酸.盐是注射死刑用的药剂。

她时常会梦见这种液体。

小孩子打针,如果挣扎得太凶,手脚被被单裹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以他刚才的叙述方式——谁会以为这是普通的打针?

“没有。”

李文森说。

一直聊针头和血管的事,让她有一点恶心,但表面上,她掩饰得很好:

“你失去了知觉,怎么知道是半分钟?”

“因为我醒来时,注射器里的液体还没有注射完。”

男人狭长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很难以置信,是不是?那么细的针头,随便掐自己一下都比抽血疼得多,我居然会恐惧得晕过去。”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这与我们自身的生活经历有关,你不必有负担。”

李文森装作很懂的样子,像一个真正的心理医生那样说:

“人对与事物的恐惧,并不单纯以它可能对我们造成的伤害来估量,而是取决于我们给它施加的意向。”

“比如?”

“比如一把可以杀人的菜刀,和一具毫无攻击力的尸体,明显前者危害更大,可一般人都会害怕尸体。”

“这真奇怪。”

他点点头,忽然说:

“那么你呢?”

她一怔:“什么?”

“你,博士。”

他坐在她对面宽大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轻柔地让人发毛:

“你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

这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他的言行举止无可挑剔。除了他的眼神。

但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某种违和感,就一直藏在他漆黑的、美丽的眼睛里。

他在盯着她,一直。

……

两秒钟后,李文森低下头:

“如果我有害怕的东西,我希望我能早一点发现它。”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害怕的东西?”

“我没有这么说。”

李文森划掉记事本上所有乱写的购物清单,在一旁加上一句

——敏锐,伪装,攻击性。

但她紧接着,又把这一行划掉,在旁边写道

——恐怖症。

“我害怕生病,害怕死亡,但这种害怕,我找得到原因,能够自我调节,它不是我的负担,而是我的激励机制,所以我想,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恐惧,不是一种概念。”

她抬起头:

“那我们回归之前的话题,你只害怕你自己的血管,还是一切血管?”

陈世安下巴仍枕在手背上,手放在桌上:

“你猜?”

这样的他,年轻又英俊。

就像高中读书时,干干净净的大男孩。

“……”

李文森看了看表:

“鉴于我们一周只聊一个小时,我觉得,我们的效率可以高一点。”

“我也这么想,你每小时的价格昂贵到我承担不起,我当然要抓紧时间问一问我感兴趣的问题,比如……”

陈世安弯了弯眼睛:

“小小姐,你是单身主义?”

他指的是她左手小指上戴的灰绿色戒指。

戒指戴在这个手指上,意味着戒指的主人已经打定主意永不结婚。

“我是。”

她晃了晃自己的左手:

“但这和你害怕血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存在关系。”

他坐直,脖子以下全是腿:

“这么年轻就决定终生单身,博士,你害怕爱情?”

“不,我不害怕。”

“你还没有接触过爱情,为什么会害怕爱情?”

他就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若有所思盯着她:

“难道是你的父母不再相爱,互相背离,并抛弃了你吗?这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孤身一人来到中国,还打算继续孤独终老了。”

……

“我说了,我不害怕爱情,至于我为什么选择单身,这是我的私事。”

李文森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

“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我没有见过爱情?”

感情经历是极其私人的事。

他什么会用这种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他从哪里得到的信息,是猜测还是……

“当然是猜的。”

陈世安笑眯眯地趴回桌上:

“你只用了平常人三分之二的时间,就读到了博士学位,这要求你一天至少学习十一个小时,难道用梦游的时间恋爱吗。”

他勾了勾嘴角:

“不过现在你有时间了,刚才就有一位男士请你看电影……”

“……”

眼看着话题又要被扯远,李文森收起记录本:

“时间快到了,我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好,我们下次聊吧。”

“等等。”

陈世安按住她的手,仍然微笑着:

“我们继续谈恐惧——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血管。”

“啊,血管。”

他愉快地勾起嘴角。

比起厌恶,更像是享受:

“我只害怕我自己的血管,别人的血管,无论是纵向切开,还是沿横截面切开,是连着躯体,还是一段血管,对我都没有影响。”

纵向切开,横截面切开,连着躯体?

李文森又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档案……陈世安,二十七岁,父母从商,无业游民。

她没有看花眼。

他既不是医生,也不做研究。

但为什么,会对血管描述得这么细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出来的陈世安不够火辣,不够妩媚,也不够变态。

一定是我听的歌不对!

☆、chapter 24

李文森看了一眼时间,诊疗时间都是一个小时,现在离一个小时还差五分钟:

“你以前,或近几年,是否有经历过一些与死亡相关的事?”

——恐物。

潜意识把某件事物与自己真正恐惧的对象联系在了一起,简而言之,物体是恐惧的载体,而非恐惧本身。

所有的失常,都有出处。

针,是不信任的隐喻,而血管,是“死”的隐喻。

……

天花板上欧式枝晶吊灯,光线婆婆娑娑,恰好他的眉间。

“博士,你相信吗?”

漂亮的男人下巴枕在手背上,眉眼弯弯:

“我能记得十年里发生在我身边的每一件事,能记得这些事的每一个细节,我甚至能记得,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的脸。”

开会用的办公室,窗帘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大只黑色金鱼。

金鱼游在花丛里,清晨新鲜的阳光透过,被染成暗红的、落日的颜色,金鱼就游在落日里。

他望着她,眼角是某种,模糊而违和的笑意。

“我记忆里有一个女孩,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间。”

他说,词语停在他唇角,组合成不可言说的句子,和不可言说的故事:

“那是二零零六年,四月九号。”

……

在曹云山还年轻的时候,他和李文森一起在美国哈佛大学念世界宗教和历史,有感于罗伯特-希克斯写的那本《南方的寡妇》,他每天花五个小时寻找资料,五个小时进行写作,耗费三年时间,写出一本比《牛津大字典》还厚的《北方的鳏夫》,细数从古罗马时代一直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著名的鳏夫们。

单从厚度上看,称得上是历史巨著。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这本过于偏激和愤怒的书,他只好倾家荡产,自费出版,最后低价卖出了三本。

那时,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为了让曹云山不至于饿死在自己寝室里,李文森学习她养父的精神,每天友情赞助他一个煎鸡蛋,为他补充必要的能量和蛋白质。

所以,虽然谈不上是朋友。

但他们曾经,也是有过一个煎鸡蛋的交情的。

……

“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李文森和曹云山走回西路公寓的路上,天色已经半暗了:

“在我们都穷得吃不起饭的时候,我省下自己的口粮,给你买了整整四百个煎鸡蛋,如果一个煎鸡蛋按照一美元计算……”

“哪里来的一美元?”

曹云山忍不住开口:

“在美国,一打鸡蛋才一美元二十五美分,比中国的鸡蛋还便宜四分之三。”

“因为我这是在回忆。”

“价格和回忆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的回忆里鸡蛋一美元一个?”

“心理学定律,回忆是被高估的,所以回忆里的价格也是被高估的。”

李文森理直气壮地说:

“你一个只知道hospital定律的数学狗不懂也是正常的。”

曹云山:“……”

这也行?

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论据:

“是在下输了。”

李文森:“再按照当时的汇率,差不多八点五的样子,相当于我一年里给你提供了三千四百块钱的鸡蛋,对不对?”

曹云山:“……你开心就好。”

李文森:“我平时做长线投资的收益率稳定在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