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陈宫对大理寺人员的情况了如指掌。刘协满意地点点头,浅笑道:“不仅如此,除了这两位,布衣卫中也有五名工作表现杰出的女子申请调往大理寺,朕看了履历,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足以胜任他们申请的岗位,就准了。”
随后刘协看向郭嘉,叮嘱道:“朕也给你配备了一名女副官,对方乃是将门之后,之前就是一名在布衣卫探听军情的外勤,品性不错,能力也足够,以后你要多带带她。”
郭嘉深感有趣,答应道:“诺!”他摇了摇扇子,笑道:“陛下不必担心臣的风评连累了她,就算是这女子是国色天香,臣也保证在官场上决对不对女官行轻佻之举。”
刘协挑了挑眉:“朕自然是信任你的。”
陈宫叹了一口气:“只是陛下,这女子为官毕竟不便,等您和群臣争执占了上风,不妨就让此事逐渐淡下去吧。”
刘协不以为然道:“女子能顶半边天呢。”秦汉时女子的地位还算高。但若真放任不管,让女子的地位逐渐衰落下去,等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占据了上风和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事生产时,那可是整个社会生产力的倒退。
古人总觉得女子和底层的贫雇农男子为愚民,不值得花费心力争取,即使争取过来也没什么用,但刘协却不会忽略他们的力量。
郭嘉摇了摇羽扇,表情轻松,眼里带着一丝笑意:“陛下,此事支持您的人寥寥无几,您要如何推行下去呢?”
“朕又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刘协耸耸肩:“朕即位之初,就打从心里觉得蔡文姬很适合为洛阳门学的祭酒,待她磨砺出来了,这位子自然是可以交给她的。”
陈宫百思不得其解,正在努力琢磨陛下的深意:“可是陛下,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啊。”为了区区几个有才华的女子和群臣对上,这并不明智。
刘协狡黠一笑,也不多做解释:“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听天子这么说,陈宫反而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就知道天子不可能只是为了几个女子做官就和百官对立起来,多半是还有后招。怕是这只是试探,等试探出了百官的底线,陛下自有别的安排。他解读了一番,自认为陛下的安排不宜向人透露,于是起身告退。
郭嘉倒是没走,狐狸眼眯了迷:“陛下似乎很早就对众人的官职有了安排,臣斗胆问陛下,陛下还有多少金牌没有发呢?”
刘协一怔,随即坦然笑道:“果然被你发现了。”
“臣闲来无事,看了几个同僚的金牌,似乎除了吕将军,大家的牌子都出自同一时间和同一工匠之手。”郭嘉径直道,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想到嘉来得迟,居然也和众人有一模一样的金牌。”
刘协也不避讳:“金牌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昔日朕可是同时邀请你和戏志才来京的。”谁让你拖拖拉拉,直到并州最后一战了才出现,还以为戏志才不死你不出山呢。
郭嘉了然:“果然陛下只是假托荀文若之名。”
刘协看着他,面带柔和笑意,笑意却未及眼底:“爱卿聪明绝顶,从一开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呢?”
郭嘉若有所思地回望着年少的天子,笑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刘协不假思索地道:“若论好奇,爱卿能运筹千里之外,从细枝末节就能铁口直断,还是朕应当对爱卿的本事比较好奇吧。”
郭嘉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观天下大势如掌上观纹的人可是陛下啊,即使是千里之外的人才也逃不过陛下的火眼金睛啊。”
刘协摇摇头:“爱卿忽然称赞起人来,倒是让朕觉得惶恐,难道是朕哪里做错了?”
“是臣失言让陛下误会了。”郭嘉告了罪:“但陛下想要提拔徐晃和张郃的心思,心思敏感的人多半能察觉,此行去青州,怕是他们要危险了。”
刘协皱眉:“何出此言?”
郭嘉眨了眨眼睛:“就如陛下酿的美酒,谁都不想分酒的人多出来一些,不然大家就都不够喝了。”
刘协思忖片刻,笑道:“如果不够喝的话,那就酿更多的酒好了。”说罢,让身旁的小黄门给郭嘉取酒。
这些天,朝中都在议论女子为官的事情。
群臣各怀心思,有的打心眼觉得女人为外官荒谬的,有的觉得若女子也可以为外官了,自己家族子弟的机会就更少了。本来陛下对举荐制就查得很严格,而且明文规定严禁以往的“内举不避亲”,要求不得举荐五代以内的亲属。
有的清流一派,主要是一些饱读诗书的大儒和一些有名的学士为代表,是因为祖宗礼法而反对。有的则是为了趁机压制皇权,以礼法为名故意要天子收回成命的,混在这些人里面摇旗呐喊。
众大臣表现的空前团结,反对的奏章一摞一摞的,每次早朝也必是提到此事。就连天子近臣田丰对此事也是难以理解,荀攸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提出反对,但也拐弯抹角和天子提过一次,大规模任用女子做外官,并不妥当,弊端要远远大于益处,更何况现在朝中也不缺乏人才。
天天这么搞下去,郭嘉、陈宫等人本来还担心少年天子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却见天子不急不慢,奏章冷处理,上朝热爱转移话题,这事情一天天就拖下去了。
田丰有些担心,私下里和陈宫商议:“陛下对于别人的情绪并不是很在意,这好像不是一桩好事情。”
“田院长多虑了吧,”陈宫反驳说:“陛下年少失母,何太后一直视其为威胁,后来陛下又在董卓的压力下即位,因此养成了坚定独立的性格。作为帝王来说,有自己的主见并且坚持贯彻下去是非常珍贵的品格,昔日秦皇不也是这种性格吗?”
田丰皱眉说:“你也提到了秦皇,秦皇一意孤行的时候还少吗?焚书坑儒的时候不也是犯下大错,不听人劝诫?”
“陛下善于纳谏,和秦皇完全不同。只是有时候陛下的安排朝前,我等一时无法理解罢了。”陈宫拍了拍他的肩膀:“田院长真的多虑了,你我伴在陛下身边多日,岂不了解陛下宽容随和的性子吗?”
田丰叹了一口气:“许是我太敏感了,但陛下执意要去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心惊肉跳的。”
田丰的直觉是对的,不出几日,天子就径自颁布了诏令,这次依旧没有和近臣们商量:“不问皇亲势要,凡额外多占田者悉还于民。”派出大批只忠于天子的布衣卫去清理庄田,将没收回来的庄田重新登记在朝廷名下。随后,天子广发诏令,安抚天下流民,把招来的流民编成一个个小组,将朝廷的田地租给他们。
这下子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政策还没有实行,就已经有不少臣子上表陈述清理庄田的弊端。实行不过几天,举报布衣卫骚扰、打压和威胁地方官员、乡绅的奏章就像是雪花一样飞到天子的案前。
荀攸劝诫天子:“陛下行事不如缓一缓,虽然清理庄田和安抚流民是平定天下的大好事,但若是行为激进,怕是会引起反弹。”
刘协托着腮,随意道:“不过是看着奏章多罢了,如今朝中清流一派势力不大,虽然经常这也反对那也反对,他们写得这些反对语既不能见报又不能在街上见人就说自己的主张,实在是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