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没有具体提过长秋黎的化形时间, 林藏当然也不清楚。但不论怎么想，他刚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长秋黎化形了？！方才梅安沅说了什么——

化形术？长秋黎一直在修炼化形术？

他现在记忆恢复了吗？

有没有自我意识, 心智多大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林藏直愣愣盯着长秋黎, 浑身僵硬的就好似个铁块。

长秋黎眼睫颤抖, 感觉到林藏身体的僵直，眼眸颜色微暗。

但他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抱得更紧，在有意的催动下发间冒出两只白色柔软的兽耳。

林藏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圈住, 低头看去, 一只尾巴，洁白且长，尾尖慢频率的轻轻晃动。

我……操。

林藏呼吸更加停滞。

“主子。”稚嫩的耳语在他耳畔响起。

林藏顿时回过神。

他掌心有些发汗，仓促地擦了擦, 混乱中甚至找不到话头, “额……这，你、你不用叫我主子。”

长秋黎手倏然握紧，嘴唇紧抿。

“乖乖, 你来……”林藏喉结滚动, 身体往后，与长秋黎离远了一些, “你给我看一眼你的样子。”

话语落下的同时，林藏看到了长秋黎如今的模样。

约莫两三岁的孩童模样。

他面容精致犹若玉砌, 眉心的魔印殷红, 长长的黑发披散开来, 一双眼睛是干净的琥珀色, 如今微微敛着，小巧的鼻子之下嘴唇颜色透着不健康的粉白，看起来很虚弱，犹若极为脆弱的瓷器。

林藏看着出神，眼睛眨巴又眨巴，在眼前人如此虚弱的情况下，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神思理智。

“身体不舒服？”

长秋黎微怔，眼中的神色变化，轻轻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长秋黎眼眸微闪，虽然没有回应，但神色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是能听懂的，”林藏道，“那你有没有感觉头痛啊，或者是脑袋里有些混乱啊什么……”

有没有想起人类时的记忆，他主要想问这个。

但思来想去，林藏觉得不管长秋黎有没有想起来，这个都不能问。

身为一个魔主，若是莫名其妙打探自己养的魔兽是不是有人类记忆，那嫌疑可就太大了，总不能让长秋黎觉得是自己害了他的家族。

长秋黎抬起头，林藏目光触及到他那明显精神气儿不足的脸蛋，心中的纠结立马下了定论。

不问了。

他咳嗽一声，“小白，过来，我抱一下。”

长秋黎嘴唇轻动，松了口气一般，脸上露出些笑色。

他不笑还好，一笑，林藏更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步一步，抱到了心上人的缩小版后，他心中“啊啊啊”叫了几声，好半天，才堪堪按下心中的兴奋，乘机摸了把长秋黎的小手。

长秋黎一怔。

比起小兽时的触感，现在变成人类的模样，他小小的手白嫩温软，林藏一摸就停不下来，就像个痴汉般忽然笑了一声，继续摸着，低头嗅了嗅长秋黎身上的气味。

和在小兽时候的一样，是他精心所调的淡淡草药香、还掺杂了一些清冽的竹子味。

长秋黎不知为何，耳尖微微发红。

震惊与冲击过后，林藏静下心来，彻底接受了长秋黎已经化形的事实，毫无负罪感地摸着小手耐心问道，“是什么时候能化形的？”

长秋黎稚嫩的声音生涩道，“不久、之前。”

林藏听到这话，才空出手来放了‘他的手’一码，转而去捏长秋黎的小脸蛋，佯装生气，“化形了不告诉我，害怕我吃了你吗？”

长秋黎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林藏心猿意马，手指头悄悄蹭了蹭他的下巴。

啊。好软！

长秋黎耳朵这下彻底变成了红色。

林藏发觉他的脸变得异常的红润，正疑惑要出口问时，一旁的梅安沅终于受不了他们两个人，黑着脸出声，“喂！旁边还有一个人呢，你们看不到我吗？”

他话落，长秋黎敛下眸，忽然脑袋靠在了林藏肩旁，低低道，“主子。”

他声音软糯，离得近就像耳语，

林藏心脏被这一声“主子”喊得好像心脏被“砰”得被打了一枪，塌了半边，神魂颠倒，“什么？”

“我好困。”长秋黎的声音虚弱。

“困了、困了，”林藏“啊”了一声顿悟，瞪向梅安沅，拼命使眼色，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走，没听到我家宝贝说困了吗，我家宝贝要睡觉，赶紧走啊！’。

梅安沅：“……”

他好心堵地按着胸口，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哀怨。

哀怨抵不过被迷惑的纣王，梅安沅就算是万般不情愿，还是在林藏杀人一样的眼光下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

卧室顿时安静下来。

长秋黎后知后觉自己的做法像在争宠，热意从脖颈窜到了脸上，但奇异地，他内心却并不反感这个结果。

得到满足一般紧挨着林藏，他不敢抬头露出异样，唇角却微微勾起。

……原来要这样吗？

林藏毫无知觉，对长秋黎对他的依赖极为受用，抱着他有些乏了，就拽了枕头过来，好像哄孩子一样轻轻道，“我陪你，睡一会儿吧。”

长秋黎唇角的笑意凝滞片刻，闭上眼。

他不是孩子。

两个成年人，却因为体型限制，像两个孩子相互依偎一样静静靠着。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许是因为长秋黎身体虚弱，在温暖和让人放心的气息环绕下，他竟真的睡了过去，气息匀长起来。

林藏手臂发麻，确定人真的睡着了，这才悄无声息地抽出手来。

蹲在床头，盯着长秋黎恬静的睡颜，林藏心中暗道：这他妈谁遭得住！

长秋黎颜值不是吹的，在小说中便犹如清竹冷月，作者恨不得把所有形容至美之物的词都堆在他身上，犹若谪仙又深情无比，每次出场都苏得他嗷嗷叫，现如今是小孩子的模样，也依旧不影响风采，单从眉骨便能看出在未来长秋黎的模样会多么好看。

冷静，不能扑上去，不能吓到人。

克制自己。

林藏暗自开导，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出去。而刚动，便感觉到身体有些牵引，他低头看去，是长秋黎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一处衣角。

发觉林藏动了，长秋黎的眼睛微动，仿佛将醒。

“我在呢。”林藏赶忙温声哄道。

睡梦中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耳朵微动，再次沉沉睡去。

林藏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子，轻轻一笑，这才走了出去。

外面，林阿云与倪星华在守着。

一眼没看到梅安沅，林藏整理了一下衣袍，问道，“他人呢？”

“回主子。梅大人将梅一叫去问话，在隔壁院中。”

想到方才在隔壁院子里撞到的，林藏颇有些嫌弃，不过被长秋黎那么依赖地黏着，他现在心情极好，人也大方了不少，决定不追究了，“你们在这边守着小白，若是他醒了不要叫他乱跑，告诉他我很快回来。”

林阿云二人现如今还不知道小白已经化成人形，神色看起来相当淡定，点点头，“是。”

***

哼着歌，林藏迈着勤快的脚步到了隔壁院中。

与平时不同，这次梅安沅没热络地扑上来，看了他一眼，眼里幽怨万分，立马转过脸。而没一会儿，他又看过来，生气道，“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来找我！”

林藏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摸了摸鼻尖。

梅安沅道：“那小东西有什么好的？你那么顺着他，迟早惯坏。”

他惯坏长秋黎？

林藏老实道，“他要一直乐意被我惯着就好。”

梅安沅满脸糟心，此刻甚至怀疑林藏是不是中了迷魂汤。

虽说那小东西模样确实长得不错，就那么放在身边赏心悦目也挺好，但他总感觉，林藏对他的态度和寻常的主人对魔兽的不一般。

是哪儿不对劲呢……

梅安沅东向西想，但总想不明白其中的微妙所在。林藏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事要和自己再说，便道，“先回魔界，之后便有劳舅舅，为我打探一下哪里有驯心石。”

……

就这般，他们一行人赶回魔界。

临走之前，林藏差人去人间打探，因为他的出现，修真界掀起了一阵惶恐的风浪，不少人恶意揣测，只可惜现如今修真界与魔界的实力悬殊，纵然他们再对自己忌惮，也终不敢掀开在明面上闹腾，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在吃人河附近多了几个不起眼的仙门看守。

对林藏而言，一点影响都没有。

转瞬几天过去，长秋黎的身体在林藏的精心照顾下慢慢恢复了过来，脸上终于变得不是那么苍白，有了几些血色。

深夜，林藏从寒潭中回到寝宫，灯火摇曳下，长秋黎坐在塌边等着。见他回来，长秋黎立马跑了过来，面色如常去接林阿云手中林藏的衣物。

纵然知道了眼前这是小白，林阿云还是有些玄幻，愣了愣，才缓过神低下身把衣服递给他退下。

不怪他难适应，一开始无人与他们说过，后来林藏便将小白安置去了闭关调养，一直到前天，才将人带出来，震惊了整个魔堡。

但震惊归震惊，在林藏一如既往的对小白纵容之下，他们也就这么接受了。

寝宫的门被关上，四周安静下来。

林藏的头发还有些湿润，隐约透着寒气。长秋黎发觉后便没有立马让他换衣服，而是取了毛巾，站在床上仔仔细细为他擦拭发间的水珠。

擦着擦着，林藏忽然有些想笑。

从最初过来这个世界长秋黎对自己充满警惕和恨意发展到现在，不得不说他还真没有白来这一遭。唇角掀起些弧度，他眯着眼睛很是享受，问道，“今天在家里做什么了？”

“修炼，看了一会儿书。”长秋黎声音干澈道。

修炼狂魔！林藏顿时无奈。化形都提前了这么多，有这么大把的时光，还这么沉迷修炼。

“有空的时候也去到处玩玩……”但说着说着，林藏的声音却低了下来。

他想到了长秋黎的经历。

声音停顿，林藏目光移向别处，看烛火摇曳，眼中有微微的动容。

私心而言，他并不想让长秋黎太早的恢复记忆。灭门的恨念过于沉重，没有记忆的长秋黎现在是个温和的性子，但一旦全都想起来……林藏不由想到小说中作者对长秋黎未来的形容。

恨欲和冷静交缠，不言不语身处黑暗的沉默，在重伤后死寂的眼睛。

长秋黎垂眸，便看到林藏娇可的容颜和仿佛在出神的眼睛。

烛火的声音噼波，他轻声道，“我听他们说，主子可以用驯心石将魔力渡给我，来遏制你身体中的魔力。”

林藏回过神，咳嗽一声，“按理来说是。不过驯心石难找，到现在都打探不到消息，随缘吧。”

长秋黎道：“此后还是我陪主子去寒潭……”

闻言，林藏声音却带了几分笑意，“还敢去，这次是想冻伤多久？”

长秋黎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长秋黎身体没有大碍之后，他便有了余力关注其他，自从他化形，林藏便不能将长秋黎再当作魔兽对待，他身边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与长秋黎讲过，其中自然包括这幅身体的情况。

在长秋黎的请求下，林藏第一次带着他去了寒潭。

但就去了那么一次，林藏入潭的时候失手直接跌了进去，长秋黎心急下也跳了进来想去扶他，结果却被冻伤，旧疾未好又添新伤，本来他身体就没完全好，寒症发作，在床上足足发了两天的烧，才恢复了精气。

在那之后，林藏就再也不允许长秋黎跟着一起去寒潭了。

长秋黎还想说什么，但林藏有了些困意。他声音含混，闭上眼睛，张开手，“小白，太困了，我们睡吧。”

长秋黎看林藏的动作半晌，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没有回应。

林藏睁开眼睛，看到长秋黎不投怀送抱，戏精上身，顿时伤心道，“化出人形就不让动了，晚上睡觉都不能抱着小白了，那我睡觉还有什么意义……”

长秋黎安静了一会儿，放下毛巾。

下一秒，小小的人影便化成了白犬的模样。

白犬、现在该称作狼犬，白色的毛发好似绸缎干净，一双眼睛明亮温和，坐在塌上，爪子拍了拍被子，尾巴晃动，静静看着林藏，意思相当明确：

——睡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眼前人已经不再是刚刚被发现化形时那个轻易会被揩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