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急了 (2 / 2)

经过他身旁时,少年大大方方行礼:“见过问师兄!”跟在后头的江棉柔顺之极,淡淡颔首行礼后,就任少年把她拉走了。

看着这两人就这么越过他离开,问魈俊脸僵死一片,随着两人的嬉笑声飘远,紧握成拳的双手,在猎猎风中微微颤抖。

次日,宗门内传出一个大消息,问魈忽然放弃筹备许久的炼制宝物的大任,申请探索秘境。

这次去的秘境危险重重,入口开放时辰变幻莫测,运气好三四个月能出来,运气不好,等待数十年都不能遇到入口开放,而他竟只身一人前往,天不亮就独自御马离开了。

“问师兄太反常了。”

思云往自己嘴上丢了颗花生米,含糊不清道:“我随他出过近十次任务,从没见过他情绪化的时候,处事谨慎冷静,而且很惜命,绝不以身犯险,如今却做出等同于自杀的行为,实在叫人猜不透。”

说到这里,她仰头思索道:“上次去黑云,我就感觉他有些不一样……”转头问身旁的江棉:“你可有发觉?”

只见棉棉无精打采趴在石桌上,托着脸呆呆出神,对思云的话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思云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棉棉百无聊赖地揉了揉指尖上的一颗落艳果,懒懒道:“还能想什么,当然我灵哥哥啊。”

思云失笑,看了看后面那座不起眼的小屋子:“你胆大包天了,居然趁宗门大乱,溜回家找相公……话说起来,他是不是出远门了?本来还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男人,能在你的魔掌中清清白白活到现在呢,现在倒好,只看到一个痴人在唉声叹气。”

棉棉丧气一叹:“最近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他……”看着那座黑瓦白墙的小屋子,幽幽道:“现在他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了解什么了解?”思云嗤道:“把他变成你的人,怀上他的孩子他还能跑吗。”

棉棉摇摇头:“你不懂,他比大自在殿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小时候坏心思可多了,后面我开窍了,他却假正经起来,指头都不许我碰,还嚷着分开住。”

思云凑过来:“他该不会是……有隐疾吧?”

听了这话,棉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明白了!”

“什么?”

棉棉晶亮的大眼闪现狡黠:“我明白,灵哥哥的难言之隐是什么了……”

说着,拉起思云往外直走:“走,去舍利塔找如漾师兄!”

“找那‘和尚’做什么?”

“因为全宗门,只有他懂梵文了。”

——

七日后的早晨,晨阳自东边山头冒出来的时候,逍遥涧尚还是静悄悄的,山上的殿堂楼宇笼罩着渺渺青雾,山下成片的矮屋里,不管是谁都还在睡梦中。

这时,山下传来铁蹄疾奔的声响,如鼓点般打破了逍遥涧的安详。

是一匹黑马,马上的人罩着灰扑扑的披风,露在外面的眉眼却是漆亮凌冽,紧握缰绳的双手劲瘦洁白。

他似乎很急,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要走陡峭不平的捷径,亏得身手矫捷,三两下就来到了峭壁上的一间木屋。

翻身落马,他大步过去敲响门,里面很快传出一个还没睡醒的声音。

“哪位?”

门前男子拉下脸上的布巾,露出冒了一圈胡茬的下巴:“师父,弟子问魈回来了。”

屋里立时传出砰砰声响。

两刻钟后,问魈从屋里出来,并轻轻关上了门。

他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晨阳,估摸了下时间,原本空着的手,眨眼多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上面印着“花间”两字。

他拎着它,大步往山门上走,路过一片池塘,不经意瞥到湖面一个灰扑扑的男子。

他倏然止步,眉目略惊地低头看住倒影在湖面上的自己,迅速用清洁符清理脸上的胡茬,和蓬乱的头发,接着手一挥,衣袍瞬间焕然一新,换成当下最流行的圆领直裰。

他对着池塘瞧了好一会儿,才放心走开。

路上,遇到几位长老,无不吃惊上前询问他此次的探索情况,邀他到长老院长聊,都被他有礼婉拒了。

“后辈有一要事待办。”他语气谦逊,眉眼含柔,温润如玉的笑容令眉角那道深深扫入了鬓角,尚刚刚凝了深红血痂的长疤看起来不那么可怕了:“明日后辈定亲自登门拜访。”

脚步迈到了藏经阁的院门前。

穿过院门,他看到了主楼那扇敞开的红木大门,还看到有人影在书柜缝隙里一晃而过。

男人的眉目霎时出现孩子般不加掩饰的雀跃欢喜。

可再抬步,眸底的光芒又敛了回去,姿态亦回到了平日的慢条斯理,衿贵疏离。

长脚缓缓跨入了门。

从外斜斜投入门的晨光,因他的进入顿时化作水般自发冠宽肩衣袍上泄下,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洁净而朦胧的白光。

他停顿在这晨光中,漆亮的眼睛缓眨,淡淡扫了圈静谧的四周,像个误入凡间的神祗,不谙世事,美得叫人不忍惊动。

见无有人出现,他望住隐有动静的那只书柜,喉结震动,清了清嗓子:“咳…”

紧接,一颗头从书柜后面探了出来。

“问师兄?”

看着那人,问魈面色一怔:“……志林?”

叫志林的年轻男子走出来向问魈行礼,秀气的脸上和问魈一样写着意外:“问师兄何时回来了?”

“刚到。”问魈往左右扫了扫,目光回到志林身上时,已带上了冷意,沉声道:“你怎会在此?”

“我来找江棉师妹的。”

“找她做什么?”问魈脱口直问。

问魈在宗门内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志林并没有发觉他的不耐,实话道:“有些问题昨天还没听明白,想再问问她。”

“昨天……”问魈喃了喃,尾音微微上挑,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是说,昨天你也在这?”

“不不。”志林直道:“这几天我都在,呃……”

这时志林才发现问魈面色不对:“我、我不该来这吗……”

问魈唇角轻扬,哼出两声柔和地毫无攻击力的笑:“呵呵,没有的事,你是气运之子,岂有不能来此的道理……”

可那双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叫人毛骨悚然,令唇角的笑意显得诡异阴森。

“只是有些奇怪,是什么令一向不沾书只沾酒的你,日日往藏经阁里钻,还要一个修为尚在练气的女子为你解惑?”

志林已经冒了冷汗,干笑着连连摆手:“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问也没关系的……我想起和友人约了酒局,先走一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藏经阁。

听着那关门声,问魈微扬的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整副面孔杀气骤显。

耳边响起江棉当时小心翼翼问袁山的话。

——呆在这里有什么要求吗,譬如不能结交男子。

脑海蓦地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旁若无人地拉着她的手从他身旁跑过去的画面。

问魈面色铁青,长臂往身旁桌案一挥,桌案上乃至后方柜台上摆放的笔墨书册顿时如同被狂风刮过,通通翻倒散落了一地。

看着那一地的狼藉,想象着待会儿有个人将要苦着脸收拾它们,问魈胸中的怒意被抚平,心头涌上焦灼的甜意。

待会儿他要好好治治这个人。

然而,问魈左等右等,直等到傍晚都不见这人出现。

焦灼的甜意变成了苍白的苦涩。

漫长的等待,把他折磨地几欲喘不过气。

他又把一个柜子的书掀翻了,而这回,他再也不能压抑胸中那股令他不知所措的烦躁慌乱。

他掐了个传音符给宗门专门管理洒扫事务的人,尽管已压抑,语气仍是透着从未有过的愠怒:“你们是如何管理的,藏经阁为何一团乱!立即将负责藏经阁洒扫的人带过来问话!”

很快,负责理事的掌事大人赶了过来,看到一地的狼藉,气得大骂:“哪个混账孙子弄的?!”

问魈负手而立,冷幽幽道:“敝人亦是气愤,请掌事大人把负责这里的人叫来。”

掌事一呆,摸不着头脑地看向他:“负责这里的人不是你?”

问魈扭过头朝他一笑:“你不知敝人出任务数日,今晨刚回吗?早上我来到已是这般情景,找我何用?您该找另一位。”

掌事更懵了:“另一位……”待想起是谁,掌事顿时目露惊疑:“你不认识吗?”

“认识与否是此事的重点吗?”问魈煞有介事道:“兹事体大,自然由大人出面传唤事情相关人员,方符合规则流程。”

那你咋不早找我,天黑下工了才来催命。

掌事郁闷地想,面上则意味深长一笑:“明白明白!你是不想把关系搞坏对吧!这位江棉姑娘如今可受欢迎了,只可惜做了你们藏经阁的人,很多弟子是想攀也不敢攀啊。”

听到这里,漫不经心的问魈嘴角闪过一抹得意。

“不过……”掌事声调忽又一吊:“志林倒是聪明,直接求了袁大长老让他留在藏经阁。”贼兮兮地凑过来:“……定是想和你一样近水楼台先得月。”

问魈闻言失笑:“掌事大人幽默,藏经阁又不是垃圾房。”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再说了,这里是宗门重地,岂容人在此行学究之外之事?”

掌事被他严厉的言语吓得连连称是,忙结束话题,掐诀传音:“我这就把江棉叫来问话。”看着符纸如烟飞出窗外,他放松地拍了拍手:“好了,你放心回去歇息吧。”

问魈这下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不必了。”

掌事愕然:“啊?”

“我忽然省起,江棉姑娘不喜与生人说话。”问魈蹙眉道。

掌事一脸不懂:“这是何意?”

问魈坐回满地狼藉中的那张椅子,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衣裾衣袖,久久才叹了口气:“我担心,此事若与她五关,在夜里被陌生之人叫去问话,会吓着她。”

掌事惊地眼都瞪直了。

什么屁话,这家伙存心玩他?!

可他的模样又丝毫不像,捋袖的动作渐渐心不在焉,俊气逼人的眉宇透出的淡淡惆怅叫人揪心不舍,低低吐出的话语透着丝丝心酸:“平日待她我已刻意温软,她却始终拘谨闪避。”

“她明明不是这般谨小慎微的……”

说到这里,他蓦地回神一顿,下巴轻抬,用他那双秋水满盈的美眸看向那位似吃了苍蝇的掌事:“思及于此,还是敝人亲自问她罢。”

临了,问魈又绽开似能融化全世界的笑容:“不麻烦的话,掌事再替我传个音,叫她快些。”

终于,在晚霞布满了整个天空之时,大门被推开了,橙红的阳光自敞开的门缝中长长盖来,直投射到问魈的眼中。

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看到一个立在暖光中的小身影,在扶门喘着气。

她裹了件宽大的披风,头上发髻松散,且带着潮气,没有任何饰物。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问魈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正眼望住那人,显然在等她开口。

她来得似乎很急,好不容易把气顺好,但话还是说得断断续续:“问师兄,我听、我听掌事大人说,这里、这里遭贼了?”

他唇角微牵,张唇缓道:“进来再说吧。”

她却没有照做,身子缩在门上,局促地摇了摇头:“我,我还是站在这吧……”

问魈神色滞了滞。

“…不进来?”

尽管语气还是温和,还是能从变沉的嗓音中读出一丝不悦。

“你必须给我一个好理由。”

她僵硬地杵在那,状似难以启齿:“我……”别开脸的时候,暖光照到了她一侧脸颊,照映出一片比晚霞还要瑰丽的色泽。

问魈双瞳失焦,身体倏然站起,大步走了过去。

他的眼睛一刻未离其身,眼见她因自己逐渐的靠近,一点点变成慌乱,颊上艳泽一点点逐步加深,直至变成了一团火,把她露在空气中的细嫩的肌肤熏染成可口至极的色泽,浑身上下透着难以逼视的娇媚。

他不知自己是怎样做到规规矩矩地止步于她两尺之外。

要知道,这些日子里他为这一刻做过多少疯狂的设想。

这时,一缕醇香自她身上淡淡飘来。

问魈瞳仁一缩。

酒香?

突然就想起了早上遇见的志林。

——我想起和友人约了酒局,先走一步。

——志林倒是聪明,直接求了袁大长老让他留在藏经阁,定是想和你一样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眼睛微眯:“你,喝了酒?”

棉棉依旧别着脸,低低嗯了一声。

男人唇角牵了牵,发出一声不在意的哂笑。

“工不上,却跑去喝酒。”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压抑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你知,玩忽职守,罪有多大?”

他以为她会慌乱不安,不想她呆了呆,而后抬头,直直瞅住了他。

“问师兄怎知我没上工?”

问魈心下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她又道:“您从早上开始就在这…等我了?”

想都不必想,他应当立即否认。

可嘴竟大逆不道:“是,又如何?”

话说完,心跳已激烈到失控。

她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笑意,似忍俊不禁,又似羞赧暗喜,水光苓苓的杏眸,直把问魈瞧得想转身逃跑。

“问师兄今晨出门定是匆忙,没有看日历……”她咬唇顿了顿,好似在斟酌语言般,慢悠悠道:“今日是月末,我不用上工……”

男人的俊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怔然,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浮着层驼色。

他居然傻等了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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