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文完(1 / 2)

七十二、

此次宫中疫情的确全由太子与纯妃一手策划, 太子原想趁疫病爆发时将圣元帝悄然毒死,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死于病中。

他从小被皇后养在身旁, 自然可以随意进出凤仪宫, 与皇后的关系甚至比纯妃还要亲近。

京城内本无疫病,这疫病是远在南方的某个小城爆发开来的, 小城人不多,所以没传到大城里。

他将染过疫病的富商用过的东西运进宫中, 随意寻了个理由送给皇后宫中的宫女及太监们。

陆承晏原本就喜欢赏赐东西, 凤仪宫的奴仆们习以为常,并不曾起疑。

而圣元帝之所以于金銮殿上昏倒, 并非是染上了疫病, 而是身中奇毒。

此毒乃为他们与敌国交界处的奇花所至, 磨为粉掺入茶水中后无色无味, 因为奇花极其罕见,传说十年只开一株,还得与他人抢夺, 就算取得磨研后往往也只有一剂的份量。

中毒者一开始不会有任何异状,毒性一天后才会发作,一旦毒发必死无疑。

这是他豢养的死士费时数年才取得的奇毒,陆承晏想方设法弄这毒来, 为的就是皇位万无一失。

他原本想用来毒死陆承宇, 但又怕就算陆承宇死了,圣元帝也有可能另立他人为太子。

陆承晏在纯妃的苦心劝说及各种利弊分析之下,索性心一狠, 将此毒直接用在了圣元帝身上,奇毒凶猛无比,绝对没有存活可能,就算是太医院的太医及御医来看也查不出缘由。

但为何……

那天他分明是亲眼看着圣元帝喝下掺了毒的茶水,刚才也亲眼见圣元帝倒下,如今他居然又再次出现在金銮殿上。

这不可能!

陆承晏手指猛地攥起。

圣元帝面色苍白,目光锋利而阴鸷,经过陆承晏身旁时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隐隐浮现嗜血暴戾。

陆承晏额间冒出冷汗,面上虽极为镇定,实际却早已心乱如麻。

他父皇这般模样及眼神,分明是已知晓自己为何会突然昏迷过去。

“太子手中圣旨的确是朕给他的,除了太子与晋王以外,其他皇子都即刻出宫,封上宫门只出不进。”

圣元帝坐上龙椅后,沉声吩咐。

陆承晏听见他这么说,面色却反而越发苍白起来,整个人不稳的摇晃几下。

这次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皇子们见圣元帝面色虽然苍白了些,但说话声并不虚弱,虽有疑惑却也只能遵旨。

当然也有几个比较敏锐的皇子觉得事态不对,自请留于宫中侍疾,却都被圣元帝一一驳回。

“朕只需太子与晋王侍疾即可,八皇子莫不是要抗旨?”圣元帝脸色沉了下去,嗓音充斥着风雨欲来的怒气。

圣元帝平时待人处事皆满脸慈爱笑容,鲜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众皇子即便心中不愿却也不能真的抗旨。

金銮殿上,父子三人,心思各异。

待所有皇子被送出宫,圣元帝冷冷地看向陆承晏,指节在龙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缓慢敲击着。

圣元帝眸色晦暗滚烫,意味不明道:“朕的江山早晚都是太子的,太子居然连最后十几年都等不下去,如此急不可耐的对朕施以毒手?”

“父皇在说甚,儿臣听不明白。”陆承晏知道圣元帝现下只是怀疑,但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下的毒。

他寻来的奇毒无色无味,只要自己硬着头皮否认到底即可。

圣元帝看着陆承晏,森然道:“那么你手中的圣旨又是如何来的?朕何时下过这个圣旨了?”

方才圣元帝之所以会对其他皇子说那是他的旨意,不过是以便将众皇子遣走,不让他们起半点疑心。

陆承晏面色发白,仍在狡辩:“这圣旨不是父皇下的吗?儿臣也是从顾公公手里接过来的,父皇得问顾公公何故假传圣旨。”

顾谨欢一听连忙跪下,瑟瑟发抖:“皇上圣明,奴才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

圣元帝中毒后原本气得不轻,但现下听见陆承晏愚笨至极的话,却反而朗声笑了起来。

谋朝篡位这等大事,他亲手立下的太子居然随随便便,毫无万全准备就唐突为之,若将大燕交到他手中,恐怕不过十年便要灭国。

不过幸好,他当初立陆承晏本来就没想将皇位传给他。

陆承晏色厉内荏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替代品。

是以圣元帝才会对他极其纵容,甚至装袭作哑不知陆承晏手下的人贪污收贿一事。

这些都是帝王私心纵容,为的就是方便将来废太子。

圣元帝心中太子之位一直都是属意陆承宇,所以他才会广招天下神医与奇药,想尽办法要医治好他身上奇毒。

若是陆承宇能活过弱冠之年,身强体健,到时他自有法子于陆承晏身上寻出错处。

若陆承宇挨不过去,天不假年,那他也能扶起他皇子起来。

圣元帝虽然知道陆承晏虚有其表,却没想到他居然鲁莽、草包至此。

“来人,传朕旨意,太子与纯妃枉顾人伦、行苟且之事,朕亲眼所见,即刻废其太子之位,终身圈禁冷宫之中,遣散东宫妃嫔,孕有皇嗣者留之。”

陆承晏双眼诧然瞪大,完全无法相信圣元帝居然会凭空捏造他的罪证。

就连始终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陆承宇,面上亦微微流露讶异之色。

“父皇您在说什么!儿臣何时跟母妃,儿臣怎么可能!!!”纵是陆承晏如此纵情声色放.荡之辈,亦是被圣元帝的话吓得不轻,俊美的脸庞羞耻的涨红着。

圣元帝置若罔闻,偏头朝顾谨欢吩咐:“马上让禁军进来将废太子拉下去,即刻圈禁冷宫。”

顾谨欢跟随圣元帝身边许久,熟知他真正脾性为何,一点也不意外,面不改色的应了声是,立刻扬声将禁军喊了进来。

陆承晏被拖出金銮殿前,隐约听见圣元帝继续说道:“纯妃秽乱后宫,罪不可赦,处五马分尸,对外一律宣称太子与纯妃皆因染上时疫,故而不幸离世。”

太子一脉早就在圣元帝与陆承宇连手下,将几位举足轻重的权臣都拉了下来,余下的都不足气候。

而纯妃母家更是在多年以前就倾倒了,唯一还有官职的哥哥平安侯也在不久前削官入狱,圣元帝将一切料理得清清楚楚,自然无所畏惧。

只要不影响前朝,后宫之事他怎么说便是怎么是,圣元帝早已忍耐纯妃许久,如今可说无需再忍。

陆承宇听见后眸色微变,却也仍始终不曾开口提问。

他曾猜想过当年宠冠六宫的纯妃,为何会因为一件小错就被打入谷底深渊。

纯妃为人谨慎,行事几乎寻不出错事,当年那件事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争风吃醋,圣元帝却为此龙颜大怒。

当年宸妃被害的真相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纯妃都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太后都能知晓真相,那么圣元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圣元帝知道时宸妃已经死在了冷宫之中,但由于当时纯妃母家于前朝上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亦只能按下心中愤怒。

圣元帝擅长忍耐,待他悄然无息的将纯妃母家势力削弱之后,他便趁纯妃出错之时一举将她打入深渊,恩宠不复。

纯妃这几年来虽空有贵妃之名,却连个小小嫔位都能欺.凌于她头上,她的日子过的并不好受。

除了因为他本就极其宠爱宸妃的原因外,最主要的是圣元帝无法忍耐自己遭他人算计。

圣元帝之前在金銮殿昏过去时,抬回到寝宫之中的确已经没了气息。

由于之前姜煊曾让陆承宇死而复生,圣元帝那次之后便极度信任姜煊,姜煊成为太后专用的太医成他的御医。

是以圣元帝昏迷之后,姜煊便马上被召进皇上的寝宫之中。

然而当他赶到之时,圣元帝却已气绝身亡,并寻不出任何原因。

顾谨欢一听姜煊说皇上驾崩了,立刻吓得命人拿来千年仙草,要姜煊按之前救活陆承宇那般,用千年仙草救活皇上。

一开始姜煊仅截取一小段千年仙草熬煮汤药,然而圣元帝服下后却始终没有反应。

姜煊最后将整株千年仙草皆磨碎入药,尽数喂圣元帝服下,他才奇迹似的转醒过来。

圣元帝醒来后,听见姜煊说用了整株千年仙草才将他救活,低声说了句:“千年仙草果然能让人死而复生,幸好当初朕留着它。”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姜煊当下却脸色蓦然一变,心中震惊不已。

圣元帝虽然平安无事的死而复生,然而他却依旧不许陆承宇出宫。

太子为了谋朝篡位大费周章的设计时疫,他便决定将计就计,让众人都以为太子染上时疫而不幸离世。

既然陆承晏辛辛苦苦设了这个局,他又岂能白费。

……

陆承宇并不想与楚时依分开如此多日,然而他屡次提出出宫要求却都被圣元帝一一驳回。

直到连奔波于六宫之中的太医们一个接连一个染上时疫,最后就连圣元帝自己也无可避免的染上疫病之后,他才终于同意陆承宇出宫。

楚时依听到这,原本还略带倦意的杏眸立刻瞪大,急忙的捉起陆承宇的手腕,仔细诊脉。

直到确定他真的没有染上疫病后,才又紧紧拥抱住他,心中一阵后怕。

皇宫之中果然已经成了大毒.窟,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何圣元帝会同意陆承宇离宫。

她将心中疑问提出,陆承宇脸色微沉,冷哼一声:“他还是觉得你的血能治百病,要我带你进宫救他。”

圣元帝病重,已经进入时而昏迷不醒、时而上吐下泻,不停发热的阶段,太医们自己也病成一团,束手无策。

楚时依闻言脸色发白,想起陆承宇方才说明日要带她进宫,她有些不敢相信:“王爷真的要带我进宫?你以前不是说万一皇上知道我的血有奇效,我会被放血到死?”

陆承宇抱起她离开浴池,拿起一旁干净的手巾替她干擦身子,而后才又拿起另一块擦起自己。

其间异常沉默。

陆承宇垂首俯身为她穿戴衣物,额前碎发的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自己就套了件长裤,中衣还半敞着,宽厚的胸-膛正对她。

楚时依眼睫半垂,两腮微红,那股充实温暖的余韵犹存。

待他终于也穿戴整齐,楚时依才轻轻环抱住他的劲.腰。

陆承宇察觉到她的不安,喉结滚动了下,沉声允诺:“不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出事。”

楚时依脑袋轻轻靠在他胸-膛上,道:“我知道。”

陆承宇搂住她。

楚时依抬头看他,犹豫了下,红着脸道:“夫君……趁现在天色未暗,你先带我到御街上的妙手堂。”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唤他夫君。

陆承宇愣了下,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充实得喜悦,但听见她之后的话脸色又瞬间沉了下去。

“妙手堂满是疫症病患,过于危险。”

他虽没有直接拒绝,但楚时依却也听出话中的婉拒之意。

楚时依和他拥抱了一会儿后,便拉着他离开浴堂。

“你回府之中府中也有不少奴仆染上了疫病。”她说。

两人还未步出浴堂,陆承宇便又将她揽腰抱起。

他看出她走路有些不稳,腿脚还有点软的模样。

楚时依脸还有些红,顺势窝进他怀中。

“那些染病的奴仆呢?”

陆承宇面不改色的问着,心脏却猛地一缩。

当初他漏算了府中可能有人染病,幸好她没事……

“都好了。”她道,嗓音娇娇,有些得意,“全都是我给医治好的。”

陆承宇讶异了下,轻笑道:“是吗?”

楚时依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娇声娇气的抱怨道:“为什么你和其他人一样,都不相信我的医术呢?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身上的毒,就是我亲手解掉的。”

“我一直都知晓你医术不比姜煊差,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带你去妙手堂。”陆承宇知道她提起这事的用意。

楚时依双颊鼓了起来,抿着嘴,不说话了。

待两人进了寝间,她才又继续说服陆承宇:“我知道王爷担心我,但既然我有一身医术,我能教会其他大夫如何医治好这些病,我便不能对那些染病之人见死不救。”

陆承宇抱着她上了软榻,眉眼有几分冷酷。

天下百姓与他何干?前世若非楚时依要他养大稚子,他甚至不屑那九五至尊之位。

楚时依说了许久,他却仍旧无动于衷。

最后她闷闷的闭上嘴,背过身去再也不肯理他。

任凭陆承宇如何搂抱哄劝,这下换她无动于衷。

陆承宇最怕她不理自己了,他沉默片刻,自后搂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低低道:“明日进宫后,你再将医治的方法告诉姜煊,到时我会让他亲自到妙手堂处理好一切。”

楚时依终于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重新扑进他的怀抱。

她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退让。

……

翌日未到辰时,两人便乘着马车低调进宫。

如今皇宫依旧是封死的,除了他们以外并不见其他人进出。

宫中时疫严重,各太医疲于奔命。

楚时依见到姜煊时,姜煊俊朗的面容已显疲态,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有几许凌乱,碎发落在额前,面色苍白。

之前于王府中楚时依便命人做了许多面罩,这次进宫前她便让人将一半的面罩都抬上马车。

昨夜她还亲自到库房挑选了一块绛朱色布料,为陆承宇亲手裁制,如今两人都戴着面罩。

姜煊见到他们脸上戴着面罩陡然一愣,而后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猛地瞪大,闪着光芒。

“姜太医也先戴上面罩。”楚时依见他如此反应,立刻笑着将干净的面罩递过去给他。

姜煊系好面罩,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称赞之意:“王妃不止医术卓绝,您的思想更是及常人所不能及,戴上这个之后的确能大幅减少染病危险,实在妙哉。”

楚时依见姜煊连声赞道,心虚的笑了下,却也无法跟他解释过多。

“皇上如何?”陆承宇面色凝重,高大的身影挡在两人之间。

姜煊摇头,语气沉重:“病情越发严重,皇上之前便曾因不明原因骤然离世,臣勉强用仙草将其救回,但皇上身子却也有所亏损,本来好好调养便无大碍,却不想染上疫病……”

他带着两人进入圣元帝的寝间。

圣元帝躺在龙榻之上,此时他已经病得有些神智不清,正对顾谨欢喃喃吩咐,其间咳嗽不止:“传令下去,即刻立晋王陆承宇为太子,朕若有何三长两短,便将传国玉玺交予他……”

话毕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

站在龙榻前听着的顾谨欢,早在圣元帝说到一半时便泪流满面。

“皇上万岁又岂会有三长两短。”顾谨欢十几岁时便伺候着圣元帝,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圣元帝见他哭哭啼啼,分明已气若游丝,却陡然厉声道:“还不快按朕的旨意吩咐下去!”

顾谨欢被吼得一猛然一震,而后跌跌撞撞的离开寝间传旨。

离开前他见到了楚时依等人,他脸上已是掩不住的悲痛:“姜太医您快进去瞧瞧皇上……”

如今三宫六院的妃嫔及太后也都在病中,竟无一人能前来侍疾,皇寝空荡荡的,就徒留一两个还算身强体壮的小太监。

姜煊闻言急忙的走到龙榻前,再次为圣元帝切脉。

楚时依却在见到圣元帝时陡然一愣。

“怎么了?”陆承宇见她突然顿下脚步,皱眉问道。

楚时依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按理说,她见着了染病之人脑中会浮现应付的药方,可当她见了圣元帝后却什么也没有出现。

这是无药可医的意思?

圣元帝浑浑噩噩,听见陆承宇的声音,原本浑沌的眼神登时有几分清明。

他双手于空中乱挥,颤声道:“宇儿、宇儿,快给宁安侯嫡女放血喂予朕。”

姜煊闻言,赫然一惊,眼睛稍稍睁大。

陆承宇眼神则瞬间冷了下去。

楚时依瑟缩了下,手指蜷缩起来。

就在她想往陆承宇身上靠近时,却听见陆承宇低低的应了声:“好。”

楚时依双眼猛地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陆承宇,面白如纸,心头慌乱狂跳。

手脚冰冷,如坠冰窖。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还没醒来,正在梦魇之中,否则陆承宇怎么可能会答应圣元帝?

难不成陆承宇突然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

他决定为了皇位放弃她?

陆承宇却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将她轻轻拥进怀中。

楚时依浑身猛僵,杏眸诧然,气息不稳的看着他:“你……”

她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眼底笑意完全消失,指甲生生攥紧了掌心。

“别怕。”他垂首于她耳畔轻声道,而后轻轻啄吻了下她的耳朵。

话声极小,就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我不会伤害你的。”陆承宇见她身子微微发抖,心里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他轻.柔地扳开她攥紧的手指,揽着她走到一旁的圆桌前。

圆桌上放好了圣元帝早就命人备下的利刃与空碗。

陆承宇松开了她。

楚时依仍然僵在原地,几瞬后,她猛然回过神,拽住他已经拿起匕首的右手腕。

她呼吸微滞:“你别……”

陆承宇朝她笑了下,给她一个要她安心的眼神,温柔而宠溺。

利刃同时飞快地划破他左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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