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晃晕的田英一巴掌扇醒薛义山,提醒道:“小声些!”
薛义山啧了一声,大着嗓门嚷嚷:“大喜事,凭啥要我小声!”
明溪虚弱道:“义父。”
薛义山忙不迭答应:“诶!”他关切地问,“是不是很痛?为父让军医拿麻沸散来。”
明溪:……
“不痛,”明溪微滞,小声道,“义父,我女儿身一事,还请义父不要对外透露半分。”
“为什么?”薛义山搬了张月牙凳,坐在屏风后。
映在屏风上的黑影耷拉着头,无声控诉他的委屈。
明溪哂笑道:“女儿身行事不便,容易遭人看轻。”
她只有立在绝壁之巅,做到说一不二的万人之上,才会有人主动考虑她话语的内容。
倘若她现在身份暴露,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将被人挑刺,除非她认真解释。
解释,多么浪费时间。
她不想解释,她只想让他们臣服。
薛义山长叹一声:“如此喜事无人共庆,实在可惜。”
“罢了,”他摆摆手,“都依你。”
对待儿子和女儿,薛义山有两套标准。
第二天,大大小小的古董装饰一箱一箱地抬入明溪的屋子,奇珍异草栽满空荡荡的院落。
床边最朴素的白纱帐帘,被豪横的薛义山换成一匹之价不下百金的雾笼纱。
明溪的房间内本没有铺地毯,现在被铺满大红猩猩毡,就连床底下都不放过。
“我跟你讲,打你军棍的那人被将军寻了个由头,也打了十军棍。”明鹰扬兴奋地和明溪八卦。
明溪:……这对是无妄之灾。
“他也可怜,你去给他送一瓶化瘀药。”
明鹰扬听后当即不乐意,但他不愿意违背明溪,随手拿起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踏出房间。
薛义山对明溪态度的转变直接带动军中众人的态度。
他们虽不知其中内情,但瞅着薛义山对明溪的厚待,他们也坐不住。修养的几天,拜访送补药的人几乎要踏破明溪的门槛。
“一个个大男人,净往姑娘的闺房走,不成体统!”薛义山知晓后,二话不说出手,命令众人不许再登门,打扰明溪养伤。
然后,他大摇大摆走进明溪的小院,等待新闺女儿的夸奖。
有最好的药养着,明溪已经能下床走动。
她和薛义山薛义山坐在栽满鲜花的庭院中,无奈地夸赞一番。
薛义山乐得直笑:“过两天我让人给你扎个秋千,我听副将说,姑娘们都喜欢荡秋千。”
明溪还没来得及拒绝,薛义山紧接着道:“对了,刘嫖姚那小子虽然出身不好,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死罪可免。”
“多谢义……”
明溪的话再次被打断,薛义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
“你说你怎么就……”薛义山连声叹气,“唉……罢了,你喜欢就好。”
明溪满头雾水,什么叫她喜欢就好?
她喜欢什么了?
三天后,刘嫖姚被老五押解入魏州。
正如薛义山所说,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薛义山召回驻守下贝州上三县的十二,以及跟在十二身侧的杨二。他把受过魏州大狱里刑罚的刘嫖姚,扔给杨二做最后的处置。
杨二看着奄奄一息的刘嫖姚沉默许久。
自那件事真相大白后,他找了“胥先生”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搜寻到他的踪迹。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等找到“胥先生”后,就杀了他,祭奠老四的在天之灵。
现在,“胥先生”就躺在他面前,受尽酷刑,浑身是血,全然没有之前的冷情傲然。
“将军。”鲜血顺着刘嫖姚的额头往下流,滴在他的眼睛里,视线模糊成一片。
刘嫖姚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对不住。”
但若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大丈夫行事,从无后悔二字。
他不悔。
哪怕今天要交代在此,他依旧不悔。
杨二拔出系在腰间的匕首,粗暴地扯过刘嫖姚的左手,一刀斩断他的小拇指。
断指之痛使得刘嫖姚浑身一哆嗦,他拼命咬住嘴唇,好让自己不发出一声哀嚎。
刘嫖姚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让痛觉消失。
杨二捡起地上的断指扔进炭盆中。
“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杨二头也不回地离开大牢,“十三保了你的命。”
明溪赶到大牢时,炭盆中的断指血肉已经化成灰,只余一节指骨静静躺在炭火之上。
仿佛感觉不到热度一般,刘嫖姚徒手伸进炭盆。明溪舀了瓢冰水,泼灭炭盆。
刘嫖姚捡起指骨,紧握于掌心。
他咧开嘴,故作坚强地笑问:“为什么要保我?”他顿了顿,戏谑道,“不要说是为了那满湖明灯。
良久,明溪低声回答:“我历尽千帆,尝遍人世冷暖,仍渴望身上的血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