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市长说完，环视了一圈，点了个人，“郝永华，你是商业局局长，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传言？”
商业局有一个饮食服务公司，国营饭店、肉联厂、照相馆、浴池啥的都属于商业局饮食服务公司管，隶属于市政府领导。
郝永华咽了下口水，摸了摸领结，“这个，不知周市长提的是哪件？”
“听你这意思，还有好几件，要不一件一件都在会上说说？”周炎康又喝了一口水。
“不是，只是消息实在是太多，不如周市长提示下，我也好汇报工作。”郝永华连忙坐直身体，给自己开脱。
周炎康闻言，忍不住用鼻子叹了下气。
熟悉他的都知道，这代表周市长有些不高兴了。
郝永华感觉自己如坐针毡，可他底下的事还真不少，真不是每件都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万一不是周炎康想听的，自己又说了，那不就等于自投罗网，他使劲儿在脑中想，周炎康注意的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季远出声了。
他往后一靠，把手里的钢笔合上盖子，扔倒桌上，“既然郝局长还没想好说什么，那不如我先说。”
郝永华一对上季远的眼睛，顿时想到国营四饭馆赵永利拎着茅台来找他的事，在他看来这就是件小事，他当时真没想过季远会把这事儿放心上，什么在周一政府会议上说，那都是吓唬赵永利的，这种事要是说了，那政府会议成啥了，断鸡毛蒜皮案子的地方？
不该呀！
可现在，他看到季远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了，这个季远闹的是哪出？
季远收回了看他的视线，然后坐直了身体说道：“我们工商局在一个星期内接到了关于国营四饭馆的投诉高达10条，其中还有一条是来自外省游客的。
原因呢，简单点来说是国营四饭馆赵永利赵经理，声称自家的红油肚丝跟阮家小馆的味道不相上下，以此来引诱路人进店消费。
可是投诉人反应国营四饭馆的红油肚丝比阮家小馆的差太远，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跟赵永利说了之后，赵永利依旧继续打着阮家小馆的名号招揽客人，他们担心会有很多人上当受骗，且影响到阮家小馆的名声，所以找到工商局进行投诉。”
周炎康喝了口茶，缓慢地放下杯子，“郝局长，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听，听说了。”郝永华没想到竟然是这件，这件事在他看来真的是小事一件。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周炎康又问道。
郝永华看了眼季远，“据我所知，季局已经处罚过他们，让他们不要再用阮家小馆的名号招揽客人，另外罚款100块钱。”
周炎康听他话里的意思，有些猜出他的态度，“你是不是觉得这只是件很小的小事，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么关注，甚至要放在会议上说，季远，你说说。”
“现如今我们想通过自身的文化吸引全国各地的人来连城市，阮家小馆是为数不多的能把省外的人吸引进来的桥梁，我们需要保护它的市场环境，阮家小馆的美食、文化墙、年历卡、红油辣子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努力想打造的一系列文化产品。
而国营四饭馆的行为，扰乱了市场环境，且四饭馆的位置太靠近火车站，会有很多外地人接触到，万一都相信了阮家小馆的实力只有如此，在口口相传后，阮家小馆的名誉会受影响不说，连城市刚发展起来的文化经济也会受到影响。”
季远坐在位置上，十分稳定地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给大家摊开说清楚。
而郝永华，听着听着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太天真了，这件事好像在他们看来，不是小事。
副市长严松也补充道：“其实这件事背后的本质依旧是，国营单位面对多样化市场经济的冲击，应该如何自救。
这个赵永利赵经理想法太简单，他认为这次客人被诓骗进来就行，那下次呢？下下次呢？餐营行业不能只做一锤子买卖。
国营饭馆已经在去年进行过一次重组，效果仍就不太理想，从政府方面的财政支出来看，国营饭馆的财政补贴都占比很高，但是收入就不太理想，仅仅只能保持收支平衡。”
郝永华一听到他们这么说，心里警铃大响，这是要拿国营饭馆继续开刀啊。
他连忙说道：“是是是，回头我一定开会，痛斥这种行为，让大家都洁身自好，好好搞工作，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事，而且，从长远利益来看，我认为应该给国营饭馆一些时间，它们去年刚经历过重组，能达到收支平衡，也算是可以了。”
“砍掉了两个国营饭馆，才能收支平衡，这已经很有问题了，说白了，还是能力不够强，这也是国营单位铁饭碗的弊端。”严松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个问题的确得引起重视，回头我会找两个经理谈话，让他们调动员工的积极性，适当的时候也采取些必要手段，当然这是后话，我还是希望政府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毕竟他们之前也一直给咱们市做出过贡献。”
一番话说完，郝永华感觉自己后背上都是汗。
这种舌战群儒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
“行，你先自己琢磨着，我再重申一遍，在座的各位一定要积极的推进自己管理范围内国企单位的改革，当然，也不要一味的只追求改革，要考虑好单位的调性，一定要弄可实现的，千万别来一些浮躁，落实不了的想法，还是那句话，我们连城市政府欢迎大家常来讨论。”
周炎康点到为止，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郝永华要机会，他给了，到时候如果效果不好，政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会议结束，一行人都相继离开，郝永华麻利的收拾好东西，他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季远。
“季局长，我们聊两句。”
季远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郝永华对季远的态度也是很无语，不过，想来也正常，他是局长，人家也是局长，也不能要求太多。
“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我们商业局跟你们工商局一直都相处的很好，咱俩之前也一直没有什么矛盾，我就想说，以后再出现今天这种事，咱别摊在桌上说，你跟我私底下说就行，我能处理好，你看今天当着大家面说了，不也是我自己回去处理，没必要多此一举。”
郝永华跟季远并排往前走，压低了声音，面带微笑地说道。
季远突然站定，郝永华往前走了两步，又连忙停下，转身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咱俩私下多交流交流，你别误会。”
“郝局长真的觉得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季远淡淡地开口道。
“不然呢？周市长都同意让我看着办，我回头就换人，这个大厨做的不好吃，就换一个，理由我都想好了，市里不是要改革么，那就搞合同制，不弄铁饭碗，这样他们还怎么钻空子。”
郝永华笑了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国营饭馆油水多，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只要能保住饭馆不被市里拿去开刀，什么法子他都会试。
季远轻笑了下，“那就祝郝局长旗开得胜，我要上楼，你呢？”
“我下楼，还有事要办。”郝永华下意识地说道。
“好，那么不同路，先走一步。”
说完，季远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郝永华看着季远的背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真的是很不好搞啊，他说了那么多，这季远也没表态以后合不合作，眼瞧着市长副市长在会上跟季远一唱一和，这摆明了，就是一伙的。
算了，他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想到赵永利，他眼里的温度瞬间低了，原本觉得是个还挺圆滑的人，怎么把这事儿做的这么臭，还差点影响到他。
他走在路上看到路两旁的树干上冒出了绿芽，他伸手掐掉了一片，细嫩的绿叶一掐就破，手指上还染上了一点绿液。
树都长新芽，更何况是一家饭馆呢。
郝永华把手里烂掉的叶子随手一扔，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市政府。
刚走到商业局楼梯下，立马有人迎了上来。
“郝局长，今天去开会了吗？会议上有没有谈到四饭馆什么事？”
来的人正是赵永利，他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那天季局说的太像回事儿，他有些担心，红油肚丝的事儿会被拉到台面上说。
郝永华没有说话，赵永利一直跟在他身后，开门之后，还帮郝永华挂外套。
“谈到了，而且还挺严重。”
赵永利手一松，郝永华的外套瞬间掉在地上，他慌乱间连忙把外套捡起来。
“郝局长，您有帮我说话吧？”
作者有话说：
我万贵妃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