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江昀皱眉, “你现在在哪个医院？”
“我现在在上海，至于这事么……”江荣星说，“大概是好几年之前了……你妈妈一直没去体检过, 现在才查出来，之前在公司疼过好几次，我还以为是之前那个手术的后遗症。”
江昀心里猛地一顿：“手术？”
什么手术？
江荣星佯作惊讶：“你不知道？”
江荣星这副假惺惺的样子让江昀心里瞬间觉得非常恶心，就像老虎遇到了危机，猴子快能在山中称大王似的。
他在老妈的公司工作, 想控制公司的股份主权已经很多年了，只是所有的客户都掌握在老妈的手上，老妈能力又强, 他不得不在屋檐下低头。
这一时半会儿，江昀也没有心思去管江荣星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一心只在关心老妈现在身体怎么样。
江昀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什么手术？”
他和老妈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做什么手术。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江荣星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万分抱歉, 导致江昀有点迷茫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当年我就应该劝你妈别再生一胎，你知道你妈在前几年跟你爸又有了一个孩子吗？”
“孩子？”江昀愣了愣。
他从自己零星与老妈交流的碎片记忆当中找着了当年一的的蛛丝马迹。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老妈总是在明里暗里问他是不是想要再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你当时是不是跟她说你不想要弟弟或者妹妹？”江荣星问他说, “估计你妈也是为了让你得到多一点的爱”, 所以当时你妈就埋着你去打掉了, 从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怎么样。
江昀记得自己当时回绝自己母亲的理由，是因为不想让家里再多操心一个孩子。
他已经受的太多孤独了, 如果再多一个人走他的老路，那还不如不生这个孩子。
而当时老妈也没有和他讲她怀孕的事情。
“但是……”江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的心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似的，整个儿猛然一疼。
“但是你不知道是吗？”江荣星笑了笑，“你当然是不知道，你那会儿才多大？小学还没毕业？你懂什么, 你妈就算跟你说了，你能听得懂吗？”
“怀不怀孕什么的，跟你讲了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小孩说的话能起什么作用？如果你当时劝了你妈不打胎，你妈就真的不会打了吗？”
“我当时就跟她讲先不要怀，好，她非不听，那我就说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考虑其他的，她又不听，偏偏就要去做这个人流。”
“做完手术就算了，还偏偏就是闲不下来，每天都要去公司，这个公司有我在，她难道会怕出什么问题吗？”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好像江妈妈做什么事还得通过他似的。
江昀差点脱口而出，就是因为你在公司所以我妈才会每天都去。
不过他咬住了后槽牙，把这句话打碎了咽回肚子里去。
“公司那么多事，每天都又不一样的人搞出事情。”江荣星说，“那段时间她不放心，没休息多久就重新来公司了，天天看着，你看身体里果然就长出一个囊肿出来了吧。”
江荣星说这话让江昀感到不舒服，好像这事说出来是一件多傻多好笑的事，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么傻的人居然刚打胎不久不好好休息，跑去公司上蹿下跳。
“那会儿公司不是刚好搬到新区去了吗？你妈在仓库盘库，非说什么货少了，要找出少的这批货的去向……这些东西你就先放这边吧，等她醒了以后再说。”
江荣星那头和旁边人说了句什么，把江昀晾在了一边，完全不把江昀当回事。
江昀沉默着，越品江荣星的话越不对。
那么大的公司，一批货说没就没了？
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动仓库里的货？
公司的员工会有这个胆子么？
江昀道：“那批货……”
江荣星又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才回应：“嗯？什么？”
“你为什么能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江昀突然一股无名火起，“公司的货突然少了你根本不在意是吗？”
前段时间络然的事情搞得江昀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他的母亲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给他打一个电话。
他突然觉得懊丧又气愤。
跟赤手空拳砸着软棉花似的，砸了半天也没能把这棉花砸出个什么破洞来。
他就应该早一点察觉出来老妈有什么不对。
“公司……小昀，这么说吧，现在都是你妈妈一个人的，我只是个负责人。”江荣星说，“我也不是没查过，这批货的去向根本就没有记录，上下左右怎么怀疑都没用，总不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件事怀疑个员工吧？这么大的事连个证据都没有，没有证据，人家谁承认呢？”
江昀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什么叫都是我妈一个人的？你既然是负责人，你也应该出一份力。”
江荣星似乎早就在等江昀这句话了：“是啊，我也应该出一份力，所以公司有些事情我也应该有知情权，但是你妈呢？”
“我早就和你妈说了，我出资一部分进公司，她不在的时候我也能照看着，一个女人独当一面多累，”江荣星可惜地叹道，“如果你能劝得动，你妈让我也成为公司的持股人之一，这钱我也不是出不起，我出多少钱就占多少股份。”
“当年只要我进了公司，你妈也不至于搞出这么个囊肿出来要手术，这所有的结果都归结于她自己，怪不了别人。”
听完这些话，江昀仿佛是一盆冷水倒扣着浇了下来。
从接电话那一刻开始江昀就感觉出来不对了。
接电话的人不是老妈或者老爸，而是江荣星。
为什么第一时间知道的不应该是老爸呢？
江昀第一反应就是江荣星肯定暗地里也做了什么手脚给老妈增添麻烦。
人流手术对人的身体很大，全靠后期的休养，而江荣星却说了老妈在手术过后天天照常去公司，江荣星为了那点儿公司的股份劝不了老妈放手。
江荣星继续开口：“现在你妈生病了，那个公司只能我一个人打理……”
江昀咬牙打断他：“所以江荣星，公司缺失的那批货是你弄的，公司的员工你也打理好了……现在趁我妈手术，你盘算这么久到头来原来都他妈是为你自己铺路是吗！”
林楷正在房间捣鼓日记本，见江昀一个电话到现在还没有打完，有点担心地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听不见江昀在说什么，但感觉好像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电话那头的江荣星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这是什么语气？”
江昀再也忍不住，开口吼道：“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呢！”
江荣星呵了一声，语气里全是鄙夷：“我在医院照顾你妈，你一句感谢都没有？”
“别他妈跟我扯别的！”江昀一拳砸上了旁边的墙，“我妈看不清别以为我也看不清！这公司是我妈一手打拼下来的，除了我爸，我就是她第一继承人，就算她哪天不干了也轮不到你说话，想要这公司，也得先他妈问问我！”
江荣星愣了一下，随即就是不可节制的愤怒。
他笑了起来，声音极大毫不掩饰其中的快活，他惋惜道：“可是你得想这公司最后归谁不是你说了算……”
“就算给你了，你看看你手头上学的……附中，这是茗师院的附属学校，你在学校里学的特色课程就是师范专业，你懂金融懂行情吗？你能让公司的员工服你吗？你觉得他们是相信一个在岗二十多年的负责人还是相信你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
江昀没有说话，以他现在高中生的身份确实没有办法进入公司，这是一件不现实的事。
所以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没有办法可以突破。
它就是岔路口最顶头的分界点，延伸出来的无数条路通往的都只是一道死墙。
江昀咬着牙：“你还觉得自豪是不是；今天我妈手术，也有你一半的功劳。”
“我能有什么功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妈自作自受！别以你那口气跟我说话！”江荣星也很生气，不过江昀妈妈现在正躺在病床上，他还是觉得自己能够出一口恶气。
“就算是我弄的那又怎么样？你妈妈现在身体很差这已经是事实了，你有本事去报警，去让别人来看看我能不能进去判刑。”
“江荣星我操|你妈！！！”江昀用力踹翻旁边的一把椅子，“你他妈跟江劲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楷感觉到了不对，放下笔记朝房间走了过去。
江昀撑着窗台，狠狠握紧了拳头：“你记不记得自己当年是怎么被我妈拉进这个公司的？我妈为这公司出过多少力，你又出过多少力？你当这个负责人自己偷吃了多少货你数得清吗？你信不信你能马上蹲监狱里吃牢饭！”
这一番话激怒了江荣星：“去啊，报警啊！我巴不得你现在马上就去！我进去了谁来接这个公司？你吗？什么都不懂的你？”
“就算我不要这个公司，你一个学生怎么接手？你以为背后谁会教你怎么做？你爸一个天天给别人跑业务的，会再浪费这么多时间把这一行弄清？我把公司给你了又能怎么样，你不照样还是个傀儡皇帝？与其把这公司让给外人倒不如自家人接了这盘肥田。”
“别跟我说你妈会让你接手，你妈当然是愿意让儿子接的，但是你现在能接吗？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接手公司？你懂设计吗？你懂个屁！”江荣星说，“过几天我几句话一劝，让她把合同签了，这事就了了，没有那么麻烦！”
江昀咬着牙。
“等那会儿我会请你来公司看看，也把你爸妈请来，看看这公司做得多好多大！”
“还有，别怕你们就这么没着落了，你妈妈的工资我按三万块开，和她给我的工资一样，这是我的仁至义尽。”
“哦，对了。”江荣星突然诡异地笑了，“江劲跟我说了，你是个同性恋。”
“你妈妈刚手术完还没醒，我想她不会一睁开眼就听见这个消息吧？你去公司说公司是你的……公司那群老古董，谁会愿意自己的上司是个同性恋？他们会服你吗？”
江昀完全压不住自己的火：“关你屁事！”
对面挂了电话，剩江昀一个人怒火中烧。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块炸裂开来。
“操！”
他怎么都想不到，到头来居然他妈是被江劲摆了一道。
……操这一家子的畜生！
江昀握拳往墙上又砸几拳，指节都被砸得通红，无力感越来越强。
他缓了缓，一回头看到站在门边的林楷。
阴天的光线都很稀少，林楷背着光，窗外透射进来的偏白色光线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
林楷说：“消消气儿。”
江昀看着他，半晌，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沉默了很久才道：“……抱歉。”
“什么事儿啊？”林楷问。
江昀顿了顿：“我妈做了手术。”
“手术？”林楷一怔，“为什么会突然……”
江昀叹了口气：“不是突然。”
江昀简单把这些事给林楷说了一遍，换来林楷一脸的不可置信。
“操，”林楷看着他，“你舅舅……他就不念你妈妈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