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2 / 2)

孝帝明知道她的恨意,她的决心,还给宋良辞平反,追封郡王……

是不是想要逼死她?

为什么非要与她对着干!

某个瞬间,太后对宋良辞的仇恨完美转移到孝帝身上。

孝帝吃痛,猛得将太后推到地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在脸侧疼痛的地方划过。

淡红色的血丝挂在淡黄色的手指上,不仔细看都不一定能看得到,却气得孝帝的心跳都猛得变快。

孝帝杀气腾腾的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太后。

太后边发出痛苦的嘶哑哀鸣,边双手胡乱捶打地面发泄情绪,九个手指甲最少碎了五个,鲜红的血液与艳丽的蔻丹早已不分彼此。

哪怕面对孝帝挥剑威胁都不为所动的太后,再也不见之间的从容,看上去与疯婆子无异。

孝帝眼中的赤红一点都不比太后少。

他先后退几步与太后彻底拉开距离,才恨恨开口,“要不是赵国拿住野兽暴动和腾蛇卫刺杀赵国使臣的证据,你以为我愿意下这样的圣旨?”

可惜太后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孝帝根本就没法从太后几乎没有变化的疯癫反应中,判断出太后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怪不得母后如此开心。”孝帝趁着太后无暇注意他,自顾自的说让自己心情转好的话,“这也能算得上是母后亲自替赵国求来的圣旨。”

……

没等孝帝说几句话,太后就因为无法承受过于激动的情绪倒在地上,口中的哀嚎也变成意义不明的呜咽。

孝帝的目光从太后身上移动到地上的短剑上,眼中闪过雀雀欲试的神采,缓缓迈动脚步。

从屋内传出太后的哀嚎起,太后寝殿外的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红琴和刚赶过来的蓝羽。

蓝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突然抓住红琴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突然来安宁宫发这么大的火!”

“我也不知道”红琴忍下手臂上的疼痛,好脾气的回答蓝羽。

蓝羽却不满意,张嘴就要继续质问,“可……”

红琴竖起手指头放在嘴边,见蓝羽不再说话,才指了指寝殿内。

蓝羽僵硬在原地,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恨恨的甩开红琴的手臂,转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太后寝殿的位置。

就在蓝羽的耐心又一次耗尽,又要找红琴麻烦的时候,寝殿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孝帝负手从里面走出来,大步流星的从跪在地上的蓝羽和红琴身边经过。

蓝羽没见到孝帝刚才发疯的样子,没等孝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就迫不及待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太后寝殿大开的房门跑去。

红琴特意多等了一下,没听出孝帝的脚步停下来,才也提着裙子追着蓝羽跑进寝殿。

先一步进入寝殿的蓝羽,正坐在地上半抱着浑身抽搐的太后。

她脸上的泪水多得就像是刚被雨水冲刷过似的,就连拿着药瓶的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

红琴见状,立刻去找温水,然后从蓝羽手中抢过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在温水中化开,拿着勺子小心翼翼的喂给太后。

等将半个茶盏的浓苦药汤都给太后喂了下去,红琴才转过头,温声对蓝羽道,“我们先将太后搬到床上去,你给太后整理下仪容,我收拾下房间,再让宫人进来伺候。”

蓝羽边抽噎边点头,红琴一个指令,她一个行动,满脸心不在焉和后怕。

太后这次抽搐的时间远比上次长,中间甚至昏过去完全失去意识。

直到第二天,太后才在昏迷一天一夜后醒过来,连眼睛却比从前混沌了许多,她转头看向身侧守着的红琴,“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的话,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红琴垂下眼睫,从太后睁开眼睛后,就察觉到了太后身上沸腾的怒火。

“昨日皇上与哀家说,他在昨天的大朝会中下了两道圣旨……嘶”太后说话间不知不觉的按住身下的床铺,牵动到被包扎的手指,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红琴却没在第一时间去关心太后的手指,而是无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专注的望着腰间的花纹。

太后也没关心自己的手指,她看到红琴的反应后,无声闭上眼睛,透明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那封圣旨是真的,不是做梦。

孝帝真的下旨为宋良辞平反,还追封宋良辞为淮宁郡王。

良久后,床上才再次响起太后沙哑的声音,“绿韵呢?”

红琴握着帕子在脸上摁了摁,闷声道,“绿韵姐姐去了。”

太后从起身,目光深沉的望着红琴,“你来”

红琴膝行靠近太后,抬头望着太后的目光中满是顺从和担忧,与昨日突然冲过来的孝帝要提剑砍人,红琴却不肯离开时望着太后的目光一模一样。

太后突然就失去了废话的心情,她看向正对着拔步床的木桌,对红琴道,“将我手上的戒指按在木桌背部凹陷里,你带着里面的令牌出宫,去弄云胡同的倒数第三户敲门,说是从水乡来探亲的人。”

红琴接过太后扔过来的戒指,仔细将太后的话记在心中。

见红琴乖巧又认真,太后的语速越来越快。

从前都是绿韵替她联系娘家人,如今绿韵没了,按理来说,她应该用蓝羽才是,但太后嫌弃蓝羽冲动易怒,怕蓝羽坏了她的大事。

除了让红琴分别去几个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叫门,太后还让红琴传出她病倒的消息,给某些府邸去信,让当家夫人进宫请安。

红琴将太后交代的每个名字都牢牢记在心中,除了昭和大长公主等经常与安宁宫来往的人,还有从未与安宁宫有过来往的夫人。

刚回到庆山行宫,宋佩瑜就知道了安宁宫所发生的一切。

对于皇室猎场的野兽暴动和腾蛇卫刺杀的罪魁祸首都是太后,宋佩瑜早有猜测。

在并非有血海深仇的情况下,孝帝还不至于对他和重奕用出伤敌八百,自损翻倍的招数。

反倒是对他恨之入骨,又拿捏住孝帝的把柄,还为孝帝寻找好替代品的太后,用出这等一石二鸟的计策十分合理。

至于孝帝和太后之间的混乱关系,宋佩瑜只能说是应了那句老话。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不知道庆帝当年与昭和大长公主苟且的时候,是否有预料到,他驾崩后,他的后宫嫔妃会被儿子‘继承’。

始终将燕国之行当成游玩,对燕国之事毫不关心重奕,在听到安宁宫的事后,忽然对燕宫有了更多的兴趣,还专门找了个人给他讲燕国皇室的故事。

虽然都没有庆帝与昭和大长公主,孝帝和太后的劲爆,但胜在稀奇古怪,比话本子还打发时间。

宋佩瑜有闲的时候,也去与重奕一起听故事,配着他手上名字越来越多的名单,往往能获得十分不错的效果。

在距离孝帝生辰只剩下半个月的时候,愿意接受燕国邀请的国家所派出的使臣大多都到达燕国,并陆续住已经简单修葺完毕的庆山行宫。

其中楚国与西梁本不想赴进燕国的邀请,却在收到永和帝的信后,改变了主意。

楚国使臣是宋佩瑜和重奕的老熟人,楚国襄王。

西梁使臣则是梁王本人。

梁王到达咸阳后不久后,就从咸阳出发直奔燕国,期间几乎日夜兼程,只在赵燕边境的漠县停留三天。

兖州和青州作为燕国的老邻居,也都派来使臣,且比远道而来的襄王和梁王来得更早。

唯有黎国和陈国的使臣还没有到。

宋佩瑜已经知道,黎国临时改变主意,不会再派使臣来燕国。

黎皇已经在半个月前驾崩,整个黎国都陷入混乱,比起当年老卫皇驾崩后卫国的混乱毫不逊色。

当年老卫皇驾崩后,卫国三两天就换一任皇帝。

如今的黎国,却是自从黎皇驾崩后,就再也没选出来皇帝。

世家们仍在对峙中,谁也不能说服谁。

反正权力都在世家手中,没有皇帝黎国也照样运转,干脆让皇子们先守孝三个月,再决定由谁继承皇位。

在这个紧要关头,黎国世家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国内的皇位上,谁都不愿意分神与燕国应酬。

至于陈国使臣……

不仅宋佩瑜很关心还没到的陈国使臣,重奕比宋佩瑜更关心还没到的陈国使臣。

具体表现为重奕特意让来福去寻没有标记的飞镖来,还亲自给新飞镖二次开刃。

薛临敢来燕国,重奕就敢像杀‘薛临’似的,干净利落的杀了薛临。

又等了五天,陈国使臣也姗姗来迟,到达庆山行宫,重奕和宋佩瑜仍旧没能等到薛临。

因为薛临突然病倒,陈国使臣由薛临带队变成由薛临的堂弟,南阳郡王带队。

陈国使臣搬入庆山行宫那日,整个庆山行宫都热闹极了。

原因无他,人多。

重奕光明正大的站在赵国使臣落脚宫殿的房顶看着陈国使臣的方向,只一眼就得出结论,“两千五百人。”

宋佩瑜拿着梁王给他的见面礼折扇,轻轻砸在手心,笑道,“当初殿下带区区六百人来,燕国还推三阻四,想让殿下将五百骑兵都遣回赵国。如今却肯让陈国使臣带五倍与赵国骑兵数量的陈军进入燕国境内,可见燕皇对太后的孝心。”

同样站在房顶的襄王和梁王面面相觑,总觉得宋佩瑜此时的表情十分微妙,却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陈国使臣也住进庆山行宫的第二天,洛阳的孝帝也带着前朝后宫住进庆山行宫。

此时,距离孝帝寿辰还有最后三天。

庆山行宫的燕臣突然变多,宋佩瑜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帖子送到赵国使臣暂住的宫殿,邀请宋佩瑜去各处小聚。

对于这样的帖子,宋佩瑜来者不拒,每次都要在宴席上重复陈国使臣入住庆山行宫当天,他对襄王和梁王说过的话。

‘燕皇对太后孝心可嘉。’

大部分人听了宋佩瑜的话后都面露尴尬,却是因为宋佩瑜话中的燕国对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的区别对待。

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在听完宋佩瑜的话后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孝帝寿辰的前一天,宋佩瑜对应吴氏邀请去赴宴,在宴会上又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酒过三巡后,宋佩瑜就借口明日就是孝帝寿辰,他要回去早做准备而告辞。

宋佩瑜走后,吴金飞由长孙扶着去花园散酒气,问与宋佩瑜年纪相仿的长孙,“你觉得宋佩瑜怎样?”

吴乐康沉思了一会,眉宇间闪过可惜,“整日混在生意经中与商人斤斤计较,有失世家子的风度。”

吴金飞抚须而笑,示意吴乐康继续说。

“这几日我总听人说,他逢人便抱怨赵国太子只带了六百人来,陈国南阳郡王却带了两千五百人……”吴乐康摇了摇头。

吴乐康能理解宋佩瑜的不忿,却不能理解宋佩瑜逢人抱怨的行为。

大丈夫吃了亏,还以颜色便是,像是后宅无所事事的长舌妇似的到处抱怨是怎么回事?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无能?

就算宋佩瑜是因为与太后的旧仇,才死死抓着太后的娘家陈国不肯放手,也只会显得宋佩瑜不仅斤斤计较还没心胸可言。

谁不知道宋氏刚在与太后的对峙中占尽上风。

淮宁郡王生生将太后气到卧床不起。

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仍旧抓着不痛不痒的事情穷追猛打。

简直将商人连蝇头小利都不放过的本色,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宋佩瑜是抓着能将太后彻底打死的事不放,吴乐康反而要高看宋佩瑜。

吴金飞眼中闪过意外,“宋佩瑜不是第一次说这件事?”

吴乐康满脸一言难尽。

因为吴金飞一直在他面前各种夸赞宋佩瑜,还特意嘱咐他多与宋瑜佩来往。

出于某些难以言明的情绪,自从来了庆山行宫后,吴乐康一直在暗中关注宋佩瑜。

结果就是大失所望。

也许宋佩瑜是个优秀的商人,能一手打造奇货城的传奇,还能不停复刻这个传奇。

但也仅仅是个商人罢了。

吴金飞却没因为吴乐康的片面之词,就立刻改变对宋佩瑜的看法。

他仔细回想宋佩瑜说这起陈国使臣时的神情和语气,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刻,忽然道,“是谁去迎接的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来着?”

吴乐康愣住,他没想到吴金飞会仔细回想这件事,嘴却比脑子快,“都是昭和大长公主的长孙陈言舟亲自去迎接。”

吴金飞眯起眼睛,仔细琢磨这件事。

昭和大长公主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直到庆帝登基后,姐妹们的封号都是清河、安阳等地名,只有不起眼的昭和大长公主得到‘昭和’这样好寓意的封号。

这个不起眼的庶女,才进入朝臣的视线。

吴金飞记得很清楚,当年昭和长公主刚定下封号时,曾有多名同僚上书反对,其中就包括好友宋良辞。

但庆帝在这件事上却分外固执,硬是顶着群臣的压力,将昭和大长公主的封号砸实。

从此之后,就是昭和大长公主风光无限的半生,将她所有同父异母的姐妹都压得抬不起头。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昭和大长公主深得庆帝宠爱是借了贵妃的光,因为从陈国而来的贵妃与昭和大长公主格外投缘,庆帝才能注意到昭和大长公主。

但吴金飞总觉得这个说法十分违和。

起码在昭和大长公主得到‘昭和’这个封号的时候,贵妃还在陈国。

太后与昭和大长公主关系亲密非常人所及也是事实。

昭和大长公主的长孙在面对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时,是不同的态度……

除了昭和大长公主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会被太后影响,不知不觉的亲近陈国?

这不是个好兆头。

吴金飞耷拉的眼睛中闪过不屑。

赵国与燕国本是同根同源,翼州的许多世家在幽州都有分支,反之亦然。

格外亲近也是应当。

陈国都是些什么东西?

在蛮族铁骑肆虐时,不知道守卫河山,只会抛家舍业难逃的玩意儿。

呸!

“蠢小子,你差远了!”吴金飞没好气的在吴乐康头上拍了下,也不再需要吴乐康扶着,转了个方向,健步如飞的离开。

天色尚早,他要去找大司马和大司空那两个老东西聊聊。

吴乐康捂着被拍的脑袋,满心的不服气,大步追上吴金飞。

他今天非得弄明白,他究竟与斤斤计较、全无世家风度的宋佩瑜差在哪里。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孝帝寿辰当天,宋佩瑜特意穿了身绣着金色暗纹的红衣服。

就算溅上血迹,也不会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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