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戈颇具心机。
最初几日, 陆明煜并未打算在他屋中留宿。理由也是现成的,云郎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养。
可燕云戈嘴上答应得好好的, 晚膳之后,却总要与陆明煜谈起过往。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与天子的“争吵”多半不是发生在近期,而是在契丹大军尚未南下的时候。
战争好像成为一条分界线。陆明煜对早前的事总含糊其辞,但说到燕云戈在战争中的表现, 则能娓娓道来。
发觉这点后,燕云戈怀着谨慎心情,再未提起更早之前的四年。
他转过话锋, 说自己在外行军,与清光许久不曾见面。虽不记得从前,可自己待他一定甚是思念。
还列举边疆男女之间诉情的风俗,把自己代入其中。猎狼猎雁是最基础的, 当了擂主之后向心仪之人提亲也很是风光。
一番设想下来,逗得天子忍不住跟着笑。
稍不留神,两人就聊到深夜。
这时候, 燕云戈又会说, 天色已晚, 外间寒凉,屋内倒是暖和。既如此, 清光还是莫要走吧。
话音落下,立刻对上陆明煜似笑非笑的目光。
燕云戈闷闷叹气,一副遗憾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的样子,道:“什么都瞒不过清光。”
陆明煜倒不会因情郎的小手段生气。甚至于,他知道就连燕云戈这会儿的神色也有五分刻意。但对于此类“邀宠”手段, 天子只觉得新鲜有趣。
陆明煜道:“不必说这些,你还是……”老老实实,等到伤口完全愈合再说。
可燕云戈又道:“清光,你当真要走?”
陆明煜一顿:“这还有假?”
燕云戈抿抿唇,眉目间的失落又清晰几分,又是一叹:“好,我送你出去。”
陆明煜看他,竟然也有点捉摸不透,这副表情到底是真是假。
燕云戈又说:“真奇怪。对我来说,昨日你我尚同塌而眠。可对你来说,你我已经分开那么长时间。无怪我总想与你共寝,你却已经不习惯。”
陆明煜面颊微微紧绷,说:“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吃这套?”
燕云戈看他,不否认,而是问:“那你愿意留下了吗?”
陆明煜面色不动,心中却的确挣扎。
如果燕云戈方才否认,说他只是情难自已、有感而发,天子一定“嗤”上一声就走。可燕云戈承认了,不吝于告诉天子,他真的渴望着他。
眼看他静立不动,燕云戈又说:“清光,这几日,我总是忧心。假若明日起来,又有人告诉我,而今已经是建文十年、二十年。”
陆明煜听到这里,心彻底软了下去,长叹:“好,我与你同睡。不过,你的伤的确未好,不能多做什么。”
燕云戈达成目的,微笑着说了声“好”。
这是一旬之前的事了。一旬之中,燕云戈的确遵从天子的要求,除了同塌以外,绝不多动。
好像只要和陆明煜处在同一空间,就能让他安稳入眠。反倒是陆明煜,时有辗转反侧。再看看熟睡的燕云戈,忍不住就上手,捏捏脸颊、耳朵……做完这些,他带着正经面色收手。转眼,又听燕云戈呢喃一声“清光”。
陆明煜抿抿嘴巴,到底笑了,轻轻唤一声:“云郎。”
这样的光景持续过一旬,回长安之事不可再拖。恰好,燕云戈得了太医的准话,可以拆掉腹上纱布。
也就是这一晚,他拉着天子,坠入五年前的旧梦。
一直到第二日起身,陆明煜都略有恍惚。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纵容燕云戈。
正坐着出神,一具温热身体从背后覆上来。侍寝之后的“云都尉”满心餍足,揽住天子腰腹,仍在他颈侧、耳廓亲吻。
湿润的气息落在陆明煜颊畔,听着燕云戈嘴巴里喃喃的“清光”,陆明煜到底缓缓放松。
也许他不是在纵容燕云戈,而是在纵容自己。
整整五年,天子孤身一人,与满案奏折相伴。
千余日夜过去,他也想要身畔多一点温度。
想到这里,天子慢慢笑了。他侧过头,抚上燕云戈面颊。纯粹亲昵,连情`欲气息也淡下。
燕云戈低笑,下巴搭在天子肩上,说:“真想和你永远留在这里。”
陆明煜懒洋洋道:“说什么傻话?快起,今日就要动身了。”
话音落下,微微停顿。
天子又道:“马车甚宽。云都尉,你与朕同乘。”
说着,眨眨眼睛。虽然用了“朕”,可语气轻快,十足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