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面色苍白,神色却显得冷峻,吩咐:“备马,备弓。”
李如意“嘶”一声,问:“陛下?”
陆明煜瞥他一眼,眼神同样是冷的,说:“既是春猎,总不能总是拘在房中——”扯起唇角,竟是笑了,“朕方才才这样对诸臣说过,如今正该以身作则。”
李如意犹豫一下,看出天子心情实在不佳。
他放弃去想皇帝和将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陛下想去打猎,不算坏事。
李如意应下了。不多时,天子带着自己的近卫离开行宫。
他们策马前行。从小到大,陆明煜少有的几次纵马狂奔经历都发生在办差的时候。当时满心都是差事,只想着早些解决了,早些向朝臣证明自己。作为皇长子,他理应有天然优势。只要表现得过得去,就总有一批读书人倒向他。
大约是因为这个,陆明煜其实没有仔细感受过“骑马”。
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那么不同。
颠簸之下,腹中隐隐发痛。心跳加快许多,手指都开始颤抖。
大颗大颗汗水从他鬓角滑落。疼痛好像愈来愈剧烈了,以至于陆明煜很难分辨出周围人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胯`下的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近卫们驱赶了一些小兽过来,也有人在旁边递来弓箭。
兴许——
接过弓的时候,陆明煜想。
这会儿的不舒服,都是因为中午没好好吃东西,以至于饿得难受吧?
他一手持弓,一手拉弦,缓缓将其拉成一个满月。
眼睛微微眯起,箭矢朝被围困的猎物瞄准。
耳畔又传来云郎的声音,那是他与天子最亲昵的时候。他从身后环抱着陆明煜,不知是真正教导天子,还是仅仅接机与情郎亲近。一边给陆明煜调整拉弓的姿势,一边还轻轻咬一下他的耳廓。待陆明煜觉得痒了,再拍一下他的腰,说:“清光,定心。”
定心。
陆明煜头脑发晕,咬牙坚持。
他看准了猎物。那只是一只兔子,在近卫们的围困中惊慌失措地四处躲避,却逃不开马蹄。
天子拉弦的手终究一松。箭矢飞去,直直冲向兔子所在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以至于在看到箭矢偏了一寸时,人们一起发出遗憾声音。
那之后,才有人意识到:“陛下?”
“陛下——!”
天子一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仍然拉着缰绳。
弓落在地上,此刻再无人留意。
陆明煜只觉得腹中的绞痛几乎将他吞噬。恍惚之中,他甚至感受到一点热流在自己身下涌动。
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到最后,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午膳里果然被下了毒吧?如若不然,自己怎么会这么痛。
……
……
一天之中,张院判被召了第三次。
他刚刚喝完一杯压惊茶,就又被提溜到皇帝住处。这一次,要诊脉的对象又是皇帝本人。
张院判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尤其是皇帝靠在床头,始终看他,汗湿的头发贴在面颊上,乌发衬得面色愈发白得不正常,唯有一双眼睛还是黑沉沉的,嗓音发飘,说:“院判,依你看,朕究竟是怎么了?”
张院判说不出话。
他的冷汗已经把内衫完全浸透。手指搭在皇帝腕子上,竭尽全力去分辨天子的脉象。可是不对,哪里都不对。
天子扯了扯唇,又问:“照院判看,那盘鹿肉,真的绝无问题?”
张院判嗓音都发颤,回答:“微臣愿以身试之!”
陆明煜眼睛眯了眯。
他没说话,李如意却已经上来了。
李如意附身对陆明煜说了些什么。陆明煜听着,点头,面色还是很差,却说:“这就不必了。那块肉,朕早前拿去喂了一条狗。如今看,狗都无事,朕不过吃了半口,想来更不会有问题。”
张院判冷汗涔涔,不敢答话。
陆明煜看他这样,心中厌烦:“可若不是鹿肉,又会是什么缘故?院判,你可要给朕一个准话。”
他说到最后,神色一沉。
张院判腿肚子发软,“噗通”一下滑在地上。他脑子乱七八糟,电光石火的工夫,想到:倘若陛下是女郎,这脉象便是滑脉了。可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要让我家被满门抄斩?!
张院判只能低下头,说:“微臣无能,此前竟是从未见过陛下这般脉象。还望陛下给微臣些时间,好让微臣回去查询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