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严熙那起案子,震惊了全国,胡修宇不敢相信陆程竟然在这件事里,扮演了那么重要的角色。他下意识想要反驳胡修炀,“你太高看他了,他没那么厉害...”
“他怎么没有那么厉害?他的背后站着谁,你应该清楚。”
想到季微,胡修宇忽然沉默下来。
“有季微为他保驾护航,陆程可以放手去调查真相。”
胡修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下意识问:“他为什么要调查这个?”
“他真正想要调查清楚的是陆瑟的事,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地查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从陆程查到沈青那件事开始,胡修炀就已经预见到了唐严熙的下场。
果然啊,陆程没有让他失望。
唐严熙败了,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胡修炀并不认为陆程能扳倒他。但陆程这人,就像是一颗钉子,扎不死人,可一旦扎进路人的脚板心,就疼痒难忍。
这次电影不过审,不过是胡修炀给陆程的一个小警告。若陆程足够识趣的话,就知道该怎么做。
胡修宇听了胡修炀的一席话,背后也是一阵发凉。
陆程的心思,真有那么深吗?
第一卷 617章 走钢索的人
见胡修宇神情恍惚,像是被打击到了一样,胡修炀心一狠,又说:“他接近你,也是别有目的。”
胡修宇没吭声。
胡修炀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捡到陆瑟耳环的那天,是不是去见过陆程?”
“我...”
胡修炀心惊不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胡修炀说的这一切,胡修宇心里其实是信的。
他无法自欺欺人。
“胡修宇,从头到尾,陆程都只是在利用你。他早就开始怀疑我了,而你,不过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傻弟弟一眼,胡修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人城府极深,你要远离他。”
胡修炀将陆程这个人分析得太透彻,他把陆程最深沉的一面剖开,袒露在胡修宇的面前。胡修宇承认,听到胡修炀说陆程只是在利用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的确也有些愤怒。
但很快,胡修宇又冷静下来。
他抬起头,盯着胡修炀,语气略显凌厉,问了一句:“那么我亲爱的哥哥,在这些事件里,你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胡修炀一愣。
他没想到胡修宇会问这个。
胡修宇语气咄咄逼人,他道:“陆程做这一切的时候,你都一清二楚。你可是胡修炀!你是抓纪律的人,你明知道唐严熙他们那伙人无恶不作,你为什么没有揭露他们的罪行?”
胡修宇身子前倾,靠近胡修炀。
兄弟两人的脸,贴的很近。
胡修宇看着哥哥那双不露山水的双眸,又问一遍:“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你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被胡修宇逼问,胡修炀也没有乱了阵脚。
他像是很意外,看胡修宇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孩子,也没有傻到无药可救。
“小宇,你是在质疑什么?”
胡修宇心在滴血,因为他发现,他的哥哥,也许比他所认识的那个哥哥,还要可怕一些。“哥,你是在包庇唐严熙。”
胡修炀双唇抿紧,呈一条直线,显得漠凉。
“你为什么要包庇唐严熙?”
胡修炀没做声,直接站了起来。他站在高处,低头看着胡修宇的脑袋,沉默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屋内才想起胡修炀的叹息声。
听到哥哥叹气,胡修宇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胡修炀很奇怪,他问胡修宇:“如果你发现,我十恶不赦,坏事做尽,你是不是也会像陆程一样,站在正义的一方,把我给举报了?”
胡修宇听到这话,心脏骤然一紧。
他感到呼吸艰难。
抬起头,胡修宇仰头看着他哥,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问这话的时候,胡修宇的声音都在颤抖,充满了恐惧。
胡修炀的眼神很复杂。
那样的眼神,让胡修宇心慌意乱。
“小宇,你知道走钢索的人吗?”
胡修宇一愣。
胡修炀忽然凄凉一笑,他道:“走钢索的人,从来没有回头路。”
胡修宇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手靠近嘴边,用牙齿咬住自己的手背,他的眼睛睫毛不停地抖动,那是一副害怕慌乱的神情。胡修宇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地抓住他哥的手臂。
胡修炀低头看着那只手,眸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哥。”
胡修宇喊完一声哥,眼睛就红了。
他紧紧捏住胡修炀的手臂,语气变得哀求起来,他跟胡修炀说:“哥,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吗?哥,你...你可千万别做糊涂事啊!”
胡修宇讲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也很没有底。
走钢索的人,没有回头路,钢索那么细,转身就会从钢索上面掉下去。所以那些表演走钢索的特技演员,一旦他们上了钢索,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胡修宇知道他哥这样的人,不犯事则罢,犯事就是大事。而那些事一旦被抖出去,等待胡修炀的,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听见弟弟诚恳的哀求之言,胡修炀心里也很痛苦。
陆瑟也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她说:大叔,你收手吧,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可有些错,你一旦犯了,你就无法收手。
胡修宇自欺欺人地冲他哥吼:“哥,你答应我!”
胡修炀唇角一勾,笑容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好,我答应你。”
胡修宇盯着他哥嘴边那抹笑意,心里的恐慌没有减轻分毫。
胡修炀只是在敷衍他。
这时候,到了上班时间。大秘书吴勇来到了办公室,他站在门外,礼貌地敲了下门,提醒胡修炀:“上班时间到了。”
胡修炀嗯了一声。
他拍拍胡修宇的背,跟他说:“电影这件事,哥不能帮你。陆程那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妙。”陆程的手如果伸到了胡修炀这边,胡修炀不会念及陆瑟跟陆程的关系就对他心软。
人,终归还是自私的动物。
胡修宇从他哥办公室离开后,他走在林荫小道上,骄阳从树叶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这样的骄阳天,应该是舒适安逸的,但胡修宇却遍体发寒。
他心里乱的很,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却不知道该找谁。
找陆程?
他现在最没脸面对的,就是陆程。
胡修宇开着车在城里乱逛了许久,最后,还是把车停在了解云姗的小区楼下。这世界这么大,除去家里,也只有这个地方能让他安心了。
胡修宇按响解云姗家的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
看样子,解云姗没在家。
胡修宇蹲在解云姗家门口,也不打算走了,就在这里躲一会儿,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胡修宇?”
解云姗提着一袋子零食,站在电梯门口。
她穿着白色露肩款式的短裙,双腿白皙,娃娃一样精致的脸蛋画着桃红色系的春妆,显得特别漂亮招人疼爱。解云姗今天没穿高跟鞋,穿的是一双小白鞋,这样站在胡修宇的面前,娇小得可爱。
胡修宇闻声抬起头,他盯着解云姗看了一会儿,突然朝她伸出手。
解云姗愣了下,忙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她刚将胡修宇拉了起来,胡修宇就一把将她用力地抱在了怀里。“姗姗。”
解云姗嗯了一声。
胡修宇像是要哭了,他说:“让我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么?”
“好。”
第一卷 618章 陆程,胡修炀
解云姗带着胡修宇进了家。
胡修宇坐在沙发上,还是觉得浑身冰冷。解云姗早就注意到胡修宇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她去打了盆水,任劳任怨地给胡修宇擦了遍身子。
胡修宇看着她为了自己忙得团团转,心中淌过一股温情。
胡修宇的手,忽然搭在了解云姗的脑袋上。
解云姗正蹲在沙发边给他擦左手的手指,发现胡修宇的小动作,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胡修宇说:“好冷。”
“嗯?”
冷,要抱抱。
胡修宇突然一把夺走解云姗手里的毛巾。
将毛巾扔进盆里,胡修宇推着解云姗,将她压倒在旁边的贵妃躺椅上。他趴在她的脖子那里,热情地在她身上索求温暖。
平时的胡修宇,一贯都是矜持温柔的,这样粗鲁热情的他,解云姗还是第一次见。
解云姗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烦心事,但她有些心疼他。
解云姗伸手抱住了胡修宇的腰。
胡修宇吮吸着解云姗白皙的肌肤,身体燥热得不行,那种感觉是什么,胡修宇再清楚不过。
是**。
他对解云姗,产生了**。
解云姗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瞪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胡修宇。
两人大眼瞪小眼。
解云姗用不敢置信地语气说:“你竟然...”
胡修宇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同时开始脱衣服,他们脱衣服的速度,一个比一个迅速。很快,两人就一丝不挂。
胡修宇跟解云姗水乳交融的那一刻,还以为又会像之前那样,很快就缴械投降。结果,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
他依然雄风昂然。
温存过后,解云姗还在回味刚才那场情事。
她都做好了这辈子要跟胡修宇的手指过日子的打算了,结果胡修宇又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胡修宇洗澡去了,解云姗心情激动,迟迟不能平静。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得做点儿什么来分享这份喜悦。
解云姗V:今天,店内所有服装,一律打七折,买五件以上直接打五折。别问原因,宝宝心情好。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解云姗的淘宝店,订单就开始蹭蹭地涨。
胡修宇洗完澡出来,看见解云姗衣服都不穿,直接裹在被子里面,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布满了欢爱的痕迹。解云姗靠着枕头,抱着笔记本在敲敲打打。
胡修宇走过去,拉开被子躺下,侧身把解云姗抱在怀里。他问解云姗:“我棒不棒?”
解云姗盯着电脑,手指敲键盘动作不停,她说:“棒!”
胡修宇觉得这女人是在敷衍自己。
他继续不耻下问:“哪里棒?”
解云姗随口说了些好听的话。
胡修宇被她的态度给惹生气了,他有小情绪了,他低吼道:“你抱着电脑做什么呢?这个时候,跟我说说话不是更重要?淘宝店比你男人还重要?”
解云姗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求生欲很强的她,这才关掉了淘宝店。她钻进被窝,在胡修宇的怀里扭动娇躯,还用手捏他的肌肉,一边捏一边说:“你哪里都很棒,那里也很棒。”
胡修宇心满意足。
解云姗见胡修宇心情似乎好了些,这才问他:“你今天,受到了什么刺激?”
解云姗这话一问出口,胡修宇的眼神就变得痛苦起来。
他把玩着解云姗的手指,含糊其辞地说:“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忽然发现,他跟我所了解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一样。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个正直优秀的男人,而真实的他,阴暗而又可怕。我很担心他,我怕他会出事。”
“姗姗,你能懂那种感受吗?”
解云姗很聪明。
胡修宇这样一说,她就猜到了胡修宇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若是普通的朋友,胡修宇不至于那样失态。能影响胡修宇心情的人并不多,只有他的家人,跟他那好兄弟陆程。但陆程的为人解云姗了解,他可不阴暗。
结合所有情况来看,那个人是胡修炀的可能性极大。
解云姗想了想,才问:“他走错了路?”
“嗯。”
“还能悬崖勒马吗?”
“不能。”
那事态一定很严重。
解云姗心中叹息了一声,她爬出被窝,大半个身子睡在枕头上。解云姗将胡修宇按在自己的怀里,她抚摸着胡修宇的脑袋,对他说:“他选了那样的路,他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胡修宇,我们救不了他。”
我们救不了他。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胡修宇才会那样绝望。
...
胡修炀下班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陌生人:【我们谈谈。】
对方没有留名,但胡修炀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因为是在车上,胡修炀并没有回复对方,等回了家,胡修炀便第一时间,给那个陌生人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一通,便被对方接听。
“胡修炀,我是陆程。”
“我知道是你。”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陆程决定跟胡修炀摊牌了。
胡修炀问陆程:“陆先生,我们在哪里见面比较好?”
“你来定。”
胡修炀想了想,才说:“我们,在她的家里见面吧。”陆瑟曾经居住的家,已经卖了出去,买下公寓的人,是胡修炀。当然,胡修炀并不是用自己真实名字买的房子。
陆程愣了一下,才说:“好。”
挂断电话后,陆程转身进了更衣室,他换了一身低调的休闲装,这才出发去陆瑟的公寓。
陆瑟去世三年,她居住的小区还是老样子。
陆程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小区,第一次来,是陆瑟刚买到房子,邀请他过来参观。陆程步行在小区,回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陆瑟亲自下楼来迎接他,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作为拖油瓶的陆瑟自己赚钱买了套房子,陆瑟自然要跟陆程好好嘚瑟一番。那一天,陆瑟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骄傲。
那一天,陆程也为他的拖油瓶感到骄傲。
第一卷 619章 你的喜欢,如此薄情
陆程想起往事,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想着往事,陆程来到了陆瑟的家门口。
他敲了敲门。
门,应声打开。
开门的人,穿着一件烟灰色衬衫,黑色的长裤,显得倜傥不俗。胡修炀的模样,算不得俊逸,但他这种人,气质比长相更重要。
仔细算来,这是他们两人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是陆程跑去胡修炀工作的地点偷看他,第二次见面,是在滨江市的半亩花田。
两人默默地打量起对方一来。
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本该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陆瑟,他们的关系又变得复杂起来。
“胡先生。”陆程将门往里面推开,他迈步走了进去,又把门关上。陆程对胡修炀伸出右手,“久闻,幸会。”
胡修炀垂眸看着那只骨节修长的大手。
久闻。
幸会。
很耐人寻味的四个字。
胡修炀伸出手,握住陆程的手,他也说:“陆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出色。”他以为唐严熙还能再扑腾一段时间才遭殃,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样快。
陆程懂胡修炀的暗喻,他没有笑,也懒得跟胡修炀演戏。
陆程轻松挣脱开胡修炀的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手背有红色指痕,那是胡修炀刚才捏的。陆程冷笑,他说:“胡先生的手劲,可真大。”
胡修炀挑眉,不说话。
陆程走进室内,这间房子跟他多年前来的那次,看着没有什么区别。墙上还是挂着陆瑟的艺术写真,沙发是陆瑟喜欢的墨绿色轻奢风,厨房里的电饭锅都还在。
这间房子,看着就像是还有人在居住。
陆程甚至还注意到,沙发上有一条没有收起来的毯子。
陆程心惊。
看着样子,胡修炀有时候会来这边住。
人都走了,胡修炀为什么还刻意维持着这间屋子的原本模样?
“人已经没了,强留住她曾经生活的痕迹,也没有什么意思。”陆程回头,盯着胡修炀,问道:“胡先生,你说呢?”
胡修炀面色阴沉如水,依然答不上话来。
也许,他是懒得说话。
陆程在屋子踱步走了一圈,他指着照片墙上笑靥如花的陆瑟,又说:“我们阿瑟,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胡修炀抬头望着那些照片。
的确,陆瑟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驱散人心中的黑暗。
胡修炀望着照片上的陆瑟,心里隐隐作痛。
照片上,陆瑟笑得有多好看,陆程的心就有多痛。他自顾自地说:“她临死的时候,瘦成了皮包骨的样子,肋骨那里,都看得到骨头,一根接着一根。”
胡修炀垂在腿边的手指像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而脸上,神色依然冷淡。
陆程的声音,仍在轻响:“她很爱漂亮,直到生活真正不能自理的时候,才会准许护工帮她擦身子。她很倔强,就算是要呕吐,一般也躲避着我。”
“拿掉孩子那天...”
陆程鼻子吸了吸,声音变得哽咽,眼圈也渐红。
陆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扭头看着窗户外面。他微微仰着头,说:“拿掉孩子那天,她捏着我的手,跟我说她有罪,说她害死了一条无辜的命。”
胡修炀的喉结上下滚动地了一下。他靠着墙,低着头,轻声说:“孩子拿掉的时候,我在场。”
陆程骤然抬头,看向胡修炀的目光,那样凌厉,冷漠似冰。
“你在场?”比起愤怒,陆程更多的是感到诧异和困惑。
陆瑟做人流手术的时候,陆程就在现场,他一直守候在手术室外,他可没有见到过胡修炀。
胡修炀知道陆程在困惑什么,他主动招了,“那一天,我乔装成了麻醉师。”他亲手给陆瑟注射了麻药,亲眼看着孩子被拿走。
那一幕,胡修炀至今想起,仍觉得心似被刀在捅。
陆程沉默地站在照片墙下面,盯着胡修炀看了很久。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他一直都看不透胡修炀这个人,你说他无情吧,他还完全保留着陆瑟住过的房子,萦绕出一种陆瑟还活着的假象。
你说他是个深情种吧,他却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从这个世界上被拿走,还有勇气在手术室,给自己的女人注射麻醉。
这个人,真的很矛盾。
但他说这话,也就是真的承认,他是那个让陆瑟怀孕的人。
“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曾去看过她?”
陆程真正不能释怀的,不是对方让陆瑟怀孕这件事。而是胡修炀让陆瑟怀孕了,却直到陆瑟临死前,都能狠下心不去看她一眼!
他的陆瑟从小就跟着他吃苦,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好生活,却遇到了一个辜负她的男人,这让陆程怎么不气!
胡修炀淡淡地看了陆程一眼,才说:“她爱漂亮。她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是在得知自己怀孕后的第二天。那个时候,她已经癌症晚期了,身体总会时不时的疼痛。她知道孩子保不住,她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孩子的存在...”
“她最后一次来见我,把我约到了一个戏院。”说话的时候,胡修炀已经地走到了沙发这边。
他在沙发上坐下。
他坐在那里,情绪低落,脸色哀伤,但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浑然天成,无需刻意。
“她知道我喜欢听戏,她那天啊,穿着白色的戏服,在戏台上为我唱了一出戏。我还记得,她唱的是《白蛇传·祭塔》里面第四折酒变。”
“她那天带了妆,特别好看。她唱完戏,跟我说她要离开我了,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她对我说,让我不要去见她,她说,她希望把她最好看的样子留在我心里。”
许是触景生情,胡修炀的眼睛也变得通红起来。
陆程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所熟悉的那个蠢丫头,的确是胡修炀口中那个傻女人。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爱人,不许胡修炀去医院见狼狈不堪的自己,这的确是陆瑟做得出来的。
“她不准你去,你就不去?”
“她死了,她棺材在我家的院子里停了一晚,你没去送别!”
“她埋在青山墓园已经三年,你没去看过一眼!”
“你的喜欢,如此薄情!”
第一卷 620章 陆瑟的遗体
陆程的控诉,叫人闻见心碎。
胡修炀听了陆程这些话,忽然仰天轻笑起来。“呵呵...”他笑得像是要落泪,“陆程啊,你不是我,你不懂我。”
陆程拳头捏得死死的,没做声。
“你若坐在我的这个位置,时时刻刻被人盯着,出不得一点差错,你就能明白我的处境了。”胡修炀闭着眼睛,双手在胸前比划着些什么。
陆程定眼一看,他是在复制京剧中正旦青衣唱戏时的手势。
陆程骂了句什么,突然疾步走过去。他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伸手一把揪住胡修炀的衣领子,冲他怒吼:“胡修炀,你知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才24岁!她比你小了整整十二岁!你他妈的!”
他一拳头砸在胡修炀的脸上。
胡修炀受住了,没有还手。
这是他应得的。
胡修炀就任由陆程发泄,陆程憋着一口气,揍了他五六下,忽然又停下施暴。陆程的身体沿着沙发往下滑,他坐在地上,神色悲戚,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怎么会这样!
胡修炀若对陆瑟没有半分真情,陆程能用拳头把他锤死,可他偏偏对陆瑟一往情深!
屋子里突然寂静下来。
过了很久,才响起陆程的声音:“你知道是风回雪引诱陆瑟染上毒瘾这事吧?”
胡修宇嗯了一声。
“那么,风回雪曾经跟随的那位高官突然落马,是你做的?”
“对。”
“这么说,你也知道风回雪跟唐严熙他们的事?”
这一次,胡修炀沉默了起来。
陆程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都知道。”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胡修炀,他讥讽胡修炀:“胡大公子,也不过如此。或许,你是一个优秀的人民公仆,但你不是一个优秀的爱人。”
“陆瑟看上你,就当是她瞎了眼。”
“我们认栽。”
陆程不想跟胡修炀呆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喘不过气来。
陆程疾步走出了房子,他憋着一口气离开了小区,将车开出小区后,又行驶了五六分钟,才将车停在路边。陆程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像头困笼野兽那样咆哮。
...
这一夜,胡修炀没有回家,也没有呆在陆瑟的那间房子里。
他一个人驱车往郊区开。
两个钟头后,胡修炀的车停在了一处老旧的二层样式的楼房门口。
这房子,一看就有了很多年的历史。
房子里面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这女人也很可怜,她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夫妻恩爱,女儿聪明。可就在十二年前,她聪明的女儿放学路上被人贩子拐走后,他们这个幸福的一家三口,便彻底的破碎了。
她的丈夫,开着车全国各地找女儿,结果却在五年前,在寻找女儿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了。
女儿被拐,丈夫车祸去世,这女人就一个人守着她们的家,等着永远都回不来的人。
村子很大,这房子左右还有三四户人家。但他们都搬到了城里,这附近,就这老婆婆一个人了。
胡修炀从车上走下来,手里握着一支百合花。
胡修炀走到门口,敲响老式大门。
片刻后,一个老妇人前来打开了门。
老妇人看见胡修炀,脸上自然地露出一抹恭敬之色。
“先生,您来了。”
胡修炀走进屋,问她:“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变天,风湿痛,睡不着。”
“去医院看过么?”
“老毛病了。”
老妪给胡修炀倒了一杯茶,胡修炀喝了,才说:“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会儿就走。”
老妪点点头,没有打扰胡修炀,就上楼休息去了。
胡修炀走进楼梯间,打开一扇放杂物的门。在这之前,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取下了墙上挂钩上的羽绒服穿在身上。
这个天,穿羽绒服能悟出痱子来。
胡修炀走进杂物间,又推开里面一扇门。这里,有一条延伸向下的楼梯。
胡修炀走楼梯进入地下室。
地下室很冷,气温大概只有两三度。胡修炀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脚步稳健,步入深处。
地下室里静悄悄地,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他走到地下室的尽头,拉开一扇白色的铁门。铁门打开,刺骨的寒风朝胡修炀脸上扑打,他闭上眼睛,适应了温度,才睁开双眼。
他视线内,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是一间冰窖,温度在零下四十多度。在冰窖的中间,放着一副水晶棺,里面睡着一个人,她穿着宝蓝色的长裙,裙边整齐。
那是陆瑟。
死后的陆瑟,依然很瘦,就像陆程所说的那样,她瘦成了皮包骨的样子。
将那支百合花放在冰棺上,胡修炀弯腰亲吻冰棺,他的声音,在冰窖里轻响,像是魔音。“阿瑟,我来看你了。”
没有人知道,埋葬在青山公墓里土壤下的骨灰,根本就不是陆瑟。
就连陆程也不知道,陆瑟的遗体,早在火化那天就被人掉了包。而真正的陆瑟,被胡修炀用水晶冰棺封存起来,藏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些年,胡修炀不是没去祭拜过陆瑟,而是真正的陆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把陆瑟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胡修炀坐在陆瑟的身边,跟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的事。
“你哥今天来找我了,他打我了,就跟你说的一样,你哥挺暴力。”胡修炀揉了揉吃痛的嘴角,又说:“但他很爱你。”
“我答应过你,不会动他。可是阿瑟,你哥那人太聪明,也太能扮猪吃老虎了,他把唐严熙那小子弄死了。我在想,他什么时候才会查到我?”
“阿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可能会违背承诺,对他下手。”
“阿瑟...”
“我好想你。”
说完那四个字,冰窖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直到身体上的热度开始减少,胡修炀这才站起来。临走前,他又亲吻了冰晶棺一下,那样子,虔诚到像个变态。
“等我下次再来看你。”
胡修炀从地下室出来,那老婆婆又下楼来了。
胡修炀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老婆婆说:“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哪里睡得着啊。”她口中的‘他’,是为了寻找女儿,意外出车祸身亡的丈夫。
第一卷 621章 罪恶一生
胡修炀脚步一顿,他看了老婆婆一眼,忽然说:“那个伤害你闺女的罪人,已经死了。”
老婆婆愣了一下,接着忙问:“怎么死的?”
“车祸,就跟钟先生的死法一样。死后,他完好的器官全部捐赠了出去。”
闻言,老婆婆双眼含满了热泪,她嘴唇哆嗦了许久,才咬着牙齿说:“死得好!他把我女儿的器官卖了,他就该拿他的器官来偿还!”
“所以,你得照顾好自己,替你的女儿和丈夫,好好的活下去。”
“谢谢先生,替我做主!”
胡修炀摆摆手,就走了。
他开车回家,走了一程,才把车停在路边。这里是一条国道,但因是深夜,车辆很少。他的车停在路灯下,冰冷而孤独。
胡修炀望着在灯光下面扑腾的飞蛾跟小虫子,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的童年。
他两岁时被拐卖。
被拐卖当时的记忆,胡修炀早就不记得了。
他从四岁开始记事,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过快乐的时光。他小时候长得比现在要可爱一些,他总是被那个女人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穿着裙子,不穿裤子,被她放在一个台子上。
台下那么多人,她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不做,就要挨打。
到了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得被迫跟那些变态们做游戏,所谓游戏,都是一些变态的玩法。他那张嘴,什么肮脏玩意儿都吃过。
他的身子,什么肮脏东西都摸过。
他甚至,还曾被人压在身下...
胡修炀回想起儿时的痛苦时光,体内便不受控制的燃烧起了怒火。他恨所有变态,恨死了那个女人,也恨死了那些破坏人家庭的人贩子!
后来,花藤先生听说了他的事,心生不忍,便花高价钱把他买了去。胡修炀以为花藤先生跟那些变态一样,把他买回去,是要养在家里供他玩耍。
但花藤先生,却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阴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