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是一个很重视子嗣香火传承的女人。但她的重视,跟一般世家大族后宅里蓄满了各色女子,没事在家一个劲的就生孩子不一样。宁缺毋滥,在那种勾心斗角、冷漠无情环境活下来的孩子,天生是有残缺的——就好比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好几个心性残暴不仁的皇兄一样。
只管生,不管养,太不负责任了!孩子小时,需要无尽的关心和呵护,长大了也要正确的引导和教育。这样培养孩子,品行优秀、能文能武,才是撑得起家业的好儿孙。否则长成那等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眼界狭小,只盯父母的家底还不算什么,在外招摇惹事、给家族蒙羞的,可怎么办?驱赶?还是一了百了的杀了?
长公主可不想自己将来的重孙生下来孱弱病痛,或者没有精心照顾,变成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在她看来,景暄、俞清瑶自己都还是孩子,没长大呢,哪里知道养一个孩子所需要付出的精力和耐心?丢给奶嬷、婢女,高兴的时候逗弄两下,不高兴的时候不理睬,能养出什么孩子?
所以说,与其现在急迫的要“抱重孙”,不如她把自己人生最后的时间都用来教养准父母上。准父母合格了,即便她见不到重孙,也在底下也能含笑闭眼了。
“若天不假年,这也是本宫的命数。想本宫出生皇家,曾贵为一国国母,父为帝王、夫为帝王,胞弟也是帝王至尊,人世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也算到头了。便是子孙运上欠缺了什么,也是常理。”不待孙嬷嬷和俞清瑶劝解什么,她摆摆手,苍老的面容似乎又多了一层老态,然而其眉眼间的坚毅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韧性的老太太,再大的风、再大的雨都打倒不得。
“给你避子汤,你别多想。我既然把景暄身边清理的干干净净,你就该知道,除了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来的,管她出身良家不良家、正经不正经,一律不配生育子孙!纵是我死了,也会留下遗书——那起子狐媚妖冶、心思不净的,生下的孩子我绝不承认!”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俞清瑶,“……假使……真的有那一天,你尽可以拿我的话告诉景暄,若他还认我这个外祖母,清明记着给我上柱香的话!”
暗意如果景暄有天变了心,带着什么乱七八槽的人给她上香认祖,俞清瑶作为正妻,大可以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要赶走、骂走,都是一句话——罪名还是长公主背着,有“遗书”作证。谁也指责不了。
这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老太太,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把俞清瑶的心思都算计好了。婚前,把两个通房早就打发了,压根没让俞清瑶见到人影;婚后才三天,立马把底下动心思的贴身大丫鬟卖了,告诉俞清瑶:我坚决站在你这一边,谁跟你赌气,我让她没气!否则,这会儿送来避子汤,叫人怎么想?
俞清瑶心理转悠了半天,终于有了清醒的认识。论心机、论手段,她是万万不及的。
不过,心底也松口气——舅婆邓氏、舅母杜氏早就劝过她,说有了儿子底气才足,地位稳固,但俞清瑶想过了,今年是广平三十五年啊!未来的三年里风云变幻,多少人被抄家夺爵,多少人头落地,她想一想就莫名害怕。新皇一天没有登基,局势仍旧云波诡谲,如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
这个关头,她哪有闲心生养孩子?也正如长公主所预料,即便生下来,怕也没有多少机会养大!
于是,她顺水推舟接了避子汤的药方,联同那缓解月事疼痛的,一起收了。
……
孙嬷嬷热情的送到内院门口,望着俞清瑶欲语还休。片刻后,见小召跟在景暄身后,穿过花荫小道马上要过来,才笑着点了点木匣,“主子说了,药方上的药材,一定要挑好的使。若是侯府里不够,尽管派人来说一声。公主府里有年份的好药多得用不完……切莫在这地方亏欠自己。”
俞清瑶点点头,应了。
“呵呵,还有一件小事。我有个儿媳,手脚粗笨,若少奶奶不嫌弃……”
“嬷嬷说哪里话?今儿明儿?只管叫人过来。”
孙嬷嬷会意的笑了,目视俞清瑶,更觉得满意,一边走,一边又透露了一点她在长公主身边将近三十年的心得,“主子的心都在大少爷身上。当初也是因为大少爷对少奶奶动了心,主子才起了心思,否则京城里名门闺秀从来不少。别的都罢了,只要少奶奶跟大少爷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主子比什么都高兴。”
“在说什么呢?”
景暄身着月白色金玉满堂纹样的锦袍,领口袖口镶蓝色缎带边,头戴玉冠,脚下踏着一双粉底朝靴。站在太阳光下,盛放的蔷薇月季丛中,各色的鲜花娇嫩欲滴,而他穿梭期间,一点也不辱没那些色彩艳丽的花朵,显得精神挺拔、玉树临风。
若不是眼睛……他会让多少女子辗转反侧、爱慕仰慕啊!
俞清瑶发现自己有些心动的感觉,这感觉很奇怪。白日,她总能近距离观察自己的丈夫,发现他的“美貌”惊艳,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便宜了。可是到了晚上,这种感觉就会变成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