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午后,太阳光芒穿过树冠庞大的刺槐树,洒落一地温暖,俞清瑶在床榻上浅眠,忽然听到有人在外叫骂,声音由远及近,嗓门大得想听不见都不行。
“……你个遭瘟的老东西,隔着两里地也盖不住一身的猪瘟味……穿上绫罗插上金冠就以为自己是老封君了,扯你娘的臊,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陪也不配!”
这是骂得谁?好凶啊!俞清瑶用手臂支着身子,凝神细听,
“……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拿着金镶玉,你当驴肝肺!俺家大小姐堂堂开国勋贵之后,也容的你一个上五代没出一个读书人的匹妇糟践?什么狗屁玩意!一窝子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老姐姐,你消停点吧?这里可不是你撒疯卖傻的地方!”
“老婆子什么时候撒疯了?你们都睁大眼瞧瞧,老婆子顶天立地,生平不做亏心事,说的话一口唾沫一个坑!有半点虚言,就天打雷劈,舌头里生个疔,烂死在喉咙里!”
披上衣衫,俞清瑶站在院中,遥遥看到一个老妇对着无畏居的方向,掐腰大骂,花白的头发有些乱了,在风中飞舞,那气势强悍得……犹胜于围着的十多个婆妇。
“你们也不是好东西,整日架桥拨火儿,挑弄是非,一个个黑了心肝、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他娘的春梦了!姑娘倘或有个三长两短,豁出去脸面不要,一个个拼死算完!”
似乎畏惧她的身份,没人敢拉扯,只是好言相劝。“嬷嬷,好歹留些脸面,骂我们下人没关系,只别惊扰了老太爷。”
“……惊扰了又怎地?当年他在杨家村被瘟疫感染,病得三魂丢了七魄,是老婆子不怕瘟疫,奉了老侯爷的命代为照顾,若没老婆子,他早死了!现在还能舒舒服服的养老?老婆子骂了他儿媳几句,怎么,不准啊?要杀老婆子的头?来啊,杀啊~我看看外面人怎么说他恩将仇报!”
俞清瑶怔怔的,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我院里的,杨嬷嬷?”
胡嬷嬷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姑娘,她是夫人的奶嬷。一向不大管事,也不当差,不知怎么今天出来了,见人就骂。上上下下骂遍了。”
静静听了一会儿,果真是骂遍了。从老太太钱氏的“粗鄙愚笨”,到大太太“伪善清高”、二太太“贪婪成性”,及至小一辈的雪瑶“浅薄骄狂”,俞子轩“徒有其表”,俞婷瑶“欺软怕硬”,后面还有“懦弱无能”“自私自利”,老太爷也被骂“识人不明,齐家无术”。
俞清瑶一向厌恶女子撒泼骂街,总觉得连最后一丝矜持都抛却的女子,面目可憎。可今日,她重新见识了——原来骂人也能骂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杨嬷嬷骂得痛快,更骂出了她的心声,把她不能说出口、不能表现出来的心思,淋漓尽致的骂出来。
好奇怪,这样彪悍的人,为什么前世她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