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看了一眼李靜淳,素來冷冽的眸光溢出一絲笑意,“我姓葉。”
李靜淳剛端起一杯茶淺斟了一口,瞬間被他這話嗆著了,咳嗽的滿臉通紅,懟了回去,“我姓鬼。”
她為了避免聲音被認出來,特意找空青調制了一杯能夠讓人的聲音變得沙啞的藥茶,喝過之後聲音就變的和鬼面人如出一轍了,不用擔心被皇甫晟認出來。
何金忠堆著笑說道,“徐老爺,徐公子,後面坐著的葉公子和他的夫人,就是這一批糧食的籌集者。雖然這一筆糧食來自四海商行旗下數十個糧商,但是大家都以他們夫婦馬首是瞻,只要兩位能和葉公子、葉夫人談好,這一筆買賣就成了。在下就不打擾你們了。”
心底暗自奇怪,還真沒見過這麽談生意的,雙方都裹的見不得人。
李靜淳杏眼圓瞪,葉夫人?等等,自己什麽時候就變成了鬼面人的夫人?
向著鬼面人看去,就見對方淡然坐著,四平八穩,不動如山。鬼面人很無辜,何金忠把他們當成夫妻,可不是他交代的。
說不準人家是看這兩人藏頭露尾,很有“夫妻相”?
“兩位要隔著簾幕和我們談生意?”徐良奇皺著眉頭問道。
李靜淳見正戲到了,收斂了思緒,“咱們是來談生意,又不是來相親,見不到臉又怎麽樣,而且我看你身邊這位公子,戴著鬥笠,不也是見不得人嗎?”
簾幕擋住了雙方的容顏,但是能夠看得出皇甫晟戴著一個鬥笠的影子。
“大膽。”徐良奇臉色一變,竟然這麽跟睿親王說話,正要出言訓斥,倒是皇甫晟沖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低調行事,以免暴露身份。
皇甫晟說道,“葉夫人說的對。見不見到人不是重點,重點是談成這一筆買賣。我們徐家一向都做糧食生意,無奈最近生意太好,沒什麽余糧,聽聞貴伉儷有一批糧食,足有八十萬擔,我們想買四分之三。”
“四分之三,那就是六十萬擔了,看來徐家今年的糧食還真的賣的很好,一下子要進這麽多貨。”李靜淳唇邊勾起一抹嬌笑,對著身邊的鬼面人說道,“你看,我就說嘛,徐家賺大發了,咱們的要價,他們肯定買的起。”
當著皇甫晟和徐良奇的話說這種話,擺明了看你們錢多要坑你們,把兩人都氣的臉色一青。
皇甫晟更是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但他不找個理由,就心虛,深怕有人把這一筆糧食,和他賑災的糧食聯系在一起。好在,對方沒有想太多。
李靜淳其實也怕皇甫晟聯想到失竊的六十萬擔糧食,所以對外宣稱都不敢說六十萬擔,而是八十萬。
“夫人說的對。”鬼面人望向李靜淳,眸光笑意奕奕。
李靜淳臉色一僵,這個混蛋,竟然趁機占她便宜!但現在她的身份被何金忠不小心弄成了鬼面人的夫人,又不能當面拆穿,只能給了他一個秋後算賬的眼神。
鬼面人對她這看似兇惡但對他來說就是撒嬌的眼神,笑的更開心了。
“我也不跟你們繞彎子了。這一批糧食想必你們都知道我們是要運到九郡的,那邊因為饑荒糧價暴漲,七八兩銀子一石米。”李靜淳唇邊勾起一抹上揚的弧度,“既然你們一次買這麽多,那我就給你們優惠一點,五兩銀子一石米。”
徐良奇怒道,“葉夫人,你這就太坑人了。九郡那邊是特殊情況,其他地方不過一兩銀子一石米,我們現在去江南任何一個米鋪買糧,都只要一兩銀子一石米。”
“那徐老爺就去其他米鋪買啊,看看你能不能買到六十萬擔。”李靜淳似笑非笑。
皇甫晟倒是比徐良奇沈穩,皺著眉頭說道,“之前洽談的時候,你們不是只提出加價五錢銀子嗎,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五兩銀子?”
“喔,那是傳話的小廝聽錯了,把五兩記成五錢。”李靜淳說謊不打草稿,慢悠悠說道,“本來我一定要加價五兩銀子,六兩銀子一石米。過,看在你們如此有誠意的份上,我就降價了,五兩銀子一石米。”
徐良奇這下沈不住氣了,他之前跟何金忠談的時候,何金忠說的是一兩五錢銀子一石米,而皇甫晟嫌這個價格貴了,才來親自商談的。
這下倒好,不是一兩五錢,竟然是五兩。六十萬擔,那得多大一筆巨款啊。
替皇甫晟辦事,出這麽大的誤差,皇甫晟不說什麽,他自己都覺得沒臉。
“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哪有像這麽賣糧的,你們到底來自哪一個家族?江南糧商裏沒有姓葉的。”徐良奇的語氣裏帶了一絲威脅。
李靜淳嘖了一聲,“我們小門小戶可得罪不起赫赫有名的徐家。買賣那就是雙方自願,我也不是逼著你們買糧,你們嫌棄價格高,大可以不買。我還不想賣給你們呢,拉到九郡我賺的更多。”
皇甫晟此時倒是並沒有特別生氣,而是覺得一簾之隔的人非常難對付。
絕對不是什麽無名之輩。
只不過他腦中把江南各大商行豪族的人挨個想一遍,也想不到能和這對葉氏夫婦對的上號的人。
“九郡糧價確實高,但是以七八兩一石米的糧價,九郡能夠買得起糧食的人能有多少?你不賣給我們,這八十萬擔,能賣出三分之一就不錯了。更何況一旦睿親王的賑災糧到了,九郡的糧價必然猛跌,迅速回穩。而睿親王如今就在江州,去九郡也就半個月行程。你們就算搶在睿親王前面抵達九郡,又能賣幾天的高價糧?又能賣掉多少?”皇甫晟有條不紊,不溫不火說道:
“你指望在九郡都用高價賣掉這筆糧,那是不可能的。”
李靜淳並不惱怒,眸光裏閃爍著燦燦的光芒,這就是皇甫晟,很難纏。
明明六十萬擔糧食失竊了,他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但是在跟外人談判的時候,依舊穩如泰山,仿佛六十萬擔糧食還在,一點都不虛。
棋逢對手。
“所以,你賣給我,省時又省力。我可以加價,二兩銀子一石米。”皇甫晟緩緩說道。
徐良奇正聽的興起,對方就是仗著九郡糧價高才喊出這樣的天價,但是皇甫晟三言兩語四兩撥千斤把對方的優勢化解了,占據了上風。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趁勝追擊,以正常市價拿下糧食才對,但是沒想到皇甫晟竟然退讓了一大步。
二兩銀子一石米,也比尋常翻了一倍啊。
徐良奇正要開口,皇甫晟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話。
其實不是皇甫晟不想趁勝追擊,而是他預感到了對方的難纏。不如主動退一步,免得把對方逼急了。
“徐公子說的不錯。但就算睿親王運送賑災糧到了九郡,糧價暴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從七八兩跌到二三兩,也得一兩個月,足夠賣掉八十萬擔糧食了。”李靜淳食指在茶幾上叩了叩,仿佛漫不經心說道:
“更何況,徐公子,我想你忽略一個問題了。看中了九郡的高價糧市場的不止我一人,還有更多的商人。除了你們,還有其他糧商找我們。我可以賣給其他人,我想他們會覺得五兩的進價,能在九郡賣出七八兩的高價,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徐家要是沒這麽大的胃口吃下六十萬擔,買個二十萬擔也不錯,怎樣?剩下的,我賣給其他糧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