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跑進淋灑間,關好門又放下門簾,攤開手心中的水鏡,細細照著自己紅腫的唇瓣,然後又去照她看不到的其他地方。水鏡停在她背後的腰的位置,那裏印著壹個模模糊糊的手掌形狀的印子,她試著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個印子上……那印子的手指部分比她的手足足長了壹寸,那是壹只比她的手大得多的手留下的痕跡!
……什麽樣的情況下,別人會把手用力按在她的腰上?
被高熱的病痛折磨著的頭腦壹個冷激,她連忙丟開了鏡子,迅速脫下小褲細看,反復確認了她是真的來了月事,方長舒了壹口氣。她又仔細地檢查了壹回身體,確定除了那個手印,再沒有別的類似痕跡,而且身體也沒有任要異樣的感覺,才慢慢穿好了衣物,慢吞吞地重回內室的繡榻上躺好。
裹緊了被子,隔著床幔和重重珠簾遙望打珠絡的蟬衣,楚悅暗道是自己燒壞了腦子,才會冒出那等荒誕不經的念頭,守衛森嚴的羅府,怎麽會有采花賊光顧?怎麽能熟門熟路地摸到宅子深處的桃夭院?方才那個戴銀面具的男人與跟她相同容貌的少女之間發生的事,不過就是壹場春夢罷了,夢醒之後了無痕跡,如此而已。所有的痕跡都是夢魘壓身所致,壹定是這樣。
這種疑惑的感覺深埋於心底,壹直都未淡去,所以她的夢中才會出現壹個帶著面具的陸江北。而陸江北會突然吻她,她還陶醉在他的吻之中,就更容易解釋了,因為昨天孟瑄突然抱著她親吻,當時她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她,鬼迷心竅地告訴自己,那個吻是不帶男女之情的“友誼之吻”。後來跟孟瑄鬧翻,她壹直都在心中暗悔,惱自己是不是沒睡醒在夢遊,男女之間怎麽可能有嘴對嘴的友誼之吻?難怪孟瑄也又生氣又大呼不可思議,假如她對他無意,她應該從壹開始就拒絕他才對。
這種懊悔和自責的感覺,也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又在她的夢中重現,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壹個幾近陌生的男人,陸江北,對跟她同樣容貌的少女又親又抱,而她卻像壹個漂浮的幽靈壹樣只能幹看著,什麽事都阻止不了。這壹段夢境,只是她的理智對她與孟瑄間親密舉動的懲罰,沒錯,這是她的自我懲罰。
至於戴面具的男人突然變成了段曉樓,而少女突然變成淩妙藝,都是源於三年前開學儀式上段曉樓跟她告白之後的壹段心傷。
多少次午夜夢回記起這壹節的時候,她總有些難過,想著若是當時她順著自己的心意,壹口答應了他該有多好,這樣她就能撫平他的情殤,而他也可以救贖她的孤獨,他們兩個人可以彼此做個伴,相互扶持著走下去。其實只要控制自己不愛上他,他擁吻關筠那壹幕也不是太刺心。男人麽,終究不能像女人這樣天生帶著點潔癖,帶著點唯壹獨壹的歸屬感。
再說什麽都晚了,她到底是負了段曉樓,也不能再回頭。她還有自己的生活,她要更踏實安穩地活下去,就要消除朱權這個隱患,讓他對她徹底死心。所以不管她有多厭惡此人,她都必須要去見他,她不能只日日夜夜跟自己心頭的壹個影子作戰……
話說回來,柏煬柏昨晚離開又跑去闖什麽禍了沒有?她壹定要在去見朱權之前,跟柏煬柏通好氣,讓他站在自己這壹邊,壹起對付朱權……
青兒大包大攬地跑去幫珍珠姐的忙,希望不會越幫越忙才好……
懷著這些紛雜的思緒,被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的楚悅進入了黑甜的夢鄉,大概是因為夢神見她這般聰明,幾下思索就識破了他排演的那出好戲,所以這壹次的深眠中,對自身智商感到羞慚的夢神沒有再光顧她。
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又吃了兩回藥,還吃了羅白及送來的藥膳,看上去倒是色香味俱全,不過嘴巴淡淡的,也嘗不出是什麽味道。最後,她就不受打擾地繼續睡下去,不知道睡過了幾天幾夜,只覺得從舟逝那裏收來的真氣都適應了它們的新家了,也安安分分地自動歸入丹田了,她的突如其來的壹場病就突然痊愈了,連壹點大病後的虛弱憔悴都沒有。
楚悅問了壹下日子,原來已是五日之後,她和舟逝約定的“做工日”已過去三天了,連忙問蟬衣風公子可曾來過,蟬衣搖頭說沒有,說只是老太太天天催人來問,讓她病好些時就多出門走走,跟客人們下下棋。
楚悅惦記著珍珠那壹頭的事,沒心情去跟孟三少下棋玩,也暫時不想跟孟瑄見面,所以就壹直裝病關在房裏了。她急欲跟柏煬柏見面商談壹下對策,所以就按照柏煬柏提供的“聯絡方法”,抓起地上正在吃肉的小白狼,又揪耳朵又拽尾巴,毫不留情地蹂躪了壹番,讓這個毛茸茸圓滾滾的小東西發出壹陣又壹陣的淒厲狼叫。蟬衣瞧得不忍,連忙把小白狼奪回,多多餵肉以作補償。
如此又等了兩日,眼看著年關將近,而柏煬柏那個神出鬼沒的家夥卻始終沒露過面,楚悅暗惱他不守信用,又見這兩日裏老太太也沒打發人來察看她的情況,於是,她就結束了連續幾日的閉關,坐到人跡罕至的桃花林中曬冬天早晨的太陽。
蟬衣偷偷摸摸地端來壹盅銀耳龍眼羹端給楚悅,看她開吃後,蟬衣壓低聲音問:“小姐,妳為什麽不去跟孟三公子下棋啊,妳是不是棋下得不好,怕被他們嘲笑啊?”
楚悅享受著美食,輕笑道:“連老太太都不催著我去了,妳這丫頭怎麽還惦記這壹碴?說不定他們只是找壹個借口住在羅家,而並沒打算跟我這個低手下棋,畢竟羅家的景致好,照料殷勤,而且交通便利,想去溜達街市再方便不過。”
蟬衣性性地說:“可是,小姐都沒興趣去看看孟家那兩位公子嗎?那兩個人壹起從院子裏走出來,比什麽風景都好看,不看絕對會終身遺憾。大家都說,從前住洗暢園的彭家公子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睛了,可比起如今的孟家公子,卻只能嘆壹句弗如。小姐啊,這洗暢園跟咱家院子只不到百步的路,只隔著咱們的圍墻和他們的圍墻,這樣的便利條件妳都不來壹個‘近水樓臺先得月’?好吧,就算妳不想撈月亮,妳至少也去賞壹回月吧。”
楚悅解決掉銀耳羹,嗤聲道:“看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獨男子有,連女子也不能出其右。從前讀書讀到古代幾位美男子被女子瘋狂追逐,最後他們竟嚇得生病死掉的故事,我還以為是那些寫書的人太誇張了,現在想來,可能還真有其事。”說罷白了蟬衣壹眼,道,“好啦,別都著嘴了,賞月也分時候,咱們現在哪有那個閑情?青兒和槐花這幾天都沒再來過嗎?”
蟬衣收拾杯盞,搖了搖頭說:“沒有人,也沒有個口訊,還真是有點急人哪,是好是歹,都該給小姐妳來個信吧。”